第21章 不翼而飞的猎枪
公安局的梁吕平副局长,对赵天训斥了一番,表面上是训斥,实则是保护。
从赵天加入警队以来,梁吕平就对赵天颇为赏识。
在他眼里,赵天是个专心办案,责任心强,不喜欢钻营关系,喜欢冲锋在前的年轻人。
惩恶扬善的工作,需要嫉恶如仇的性格。但这同时也是他的缺点,面对问题的时候,往往一腔热血会转为冲动和愤怒的情绪。
这次案件出现了误伤群众和嫌疑人意外死亡的问题,如果由着赵天的脾气来解决事情,最后的结果只会对他不利。
在场的领导们都是身经百战,对于梁副局长的表面训斥,实则保护的用意也早已察觉。
短暂的风波后,会议室里面的局势暂时平静了下来。
“赵天同志,再次提醒你,注意场合和你的态度。
“我们绝对不会冤枉任何一名好同志。如果你没有任何问题,那么请你耐心接受询问调查。”
“这件事一定会有一个公平的结果。”
赵天并不是一个无法控制情绪的人,因为平日语言风趣,与同事相处也十分融洽。
他可以调侃自己,可以和朋友打趣,也可以包容他人,但怀疑他的职业精神,他无法接受。
“请你继续如实复述事件的经过。”
赵天作为年轻人,在这样的场合里,纵然一时气盛,但在整体气势上还是短了一截。
会议室里,赵天继续讲述着事情经过。
元旦夜当天晚上,赵天向着六号楼跑去。
暮雪花园这个烂尾小区,楼房的主体部分都已经完工。
远远地看上去,裸露着水泥色的钢筋混凝土建筑,有些脚手架还没有拆除,冷冰冰地伫立在那里,一片后工业废土风的景象。
整个小区,南面是六层的洋房,北面是一排高层住宅,赵天进入的六号楼就是北面也不能断定这栋半成品建筑里就一定有人。于是,他打开手电筒,沿着坑坑洼洼的楼梯向上走了几层。
这楼梯上还有一些施工废料没有打扫,白天走起来都要多加小心。赵天一个踉跄,无意间把执法记录仪碰掉了。
他伸手去抓,结果记录仪在水泥阶梯上弹了一下,没抓住,只能眼看着它直奔一楼而去。
赵天在心里骂了句粗口,决定先不管了,继续向上排查。
不远处,烟花在天空断断续续绽放开来。赵天没有心思去欣赏,只觉得是一种噪音干扰。
向上走了几层,在烟花燃放的间隙,赵天听到有异常的声音!
他警觉起来,放慢脚步,每向上一个台阶,都可以感觉到声音离他越来越近,是脚步声……
在大概七楼的位置,赵天清晰地听到有人下楼的声音,赵天停下脚步,等着对方下来。
不知道对方是否也有所察觉,在赵天停下的瞬间,对方的脚步也停了下来。
双方僵持的时间并不长,但在当时的情形之下,每一秒都让人感到窒息。
僵持的局面需要有人来打破。
赵天不想再等了,他拔出手枪,一步三级楼梯,绕过转角,猛冲上去。
“警察!”
“你给我站住!”
响亮且急促的脚步声回荡在空气中,赵天确定对方开始向上逃窜。
两人一前一后展开追逐。
赵天跟随那人跑上了十五层的天台,喘着粗气。但即使累得直不起腰,他还是尽全力抬起头,目光扫视整个平台,搜寻嫌疑人的下落。
天空飘落的雪花变得稠密起来,风吹动着雪,打在脸上,让呼吸变得更加困难。寒冷的空气中,夹杂着火药燃烧留下的味道。
烟火再度点燃夜空,如同战争中的照明弹,也给昏暗的五号楼天台带来了瞬间的光亮。
“站住!”赵天一声怒吼。
经过几秒钟的喘息,借着刚才的光亮,赵天看到一个消瘦的身影向着天台西侧跑去,一瞬间的判断告诉他大事不妙。
因为刚刚他们从高层的最东侧楼梯跑上来,对方现在向着西面跑去,一定是去找另一侧楼梯下楼逃跑。
而让他感到更加不安的是,对方手中拿着小臂长短的武器。在阴影中,赵天判断这绝不是普通西瓜刀,形状更像是一把猎枪!
赵天瞬间绷紧了神经,他没想到对方竟然有枪。
那人边跑边侧过身来,踉跄着举起了手中的武器,指向赵天。“滚开!不要再追了。”
赵天没有丝毫犹豫和退缩,而是侧身站稳,双手举枪,大声警告:“放下枪,楼下警察马上就到了,你往哪跑?”
“呵呵,他妈的算计我!”这男人语气中充满了无奈与悲愤,让人分不清这句话是对赵天所说,还是在自言自语。
一边说着,余二改变了逃跑路线,向着天台边缘跑去。
赵天见此情景,马上朝天空开枪示警。
“砰!”一声枪响,男人停了下来,望着赵天,又转头看了看远处正在绽放的烟花。
他低头沉思了几秒钟,“我也给你放个炮吧。”说着,猛地举起了手中的猎枪,指向天空。
火光冲出了指向夜空的枪管,“砰……”这一枪由猎枪发出,沉闷而又震耳。
赵天一惊,但又马上集中精神,向着嫌犯的右臂开了第二枪。
这一枪可以确定命中了对方,因为猎枪掉落在了地上,那人用左手按着自己的右臂。
紧接着,赵天只看到对方佝偻着身体,飞快地向天台边缘冲过去。
赵天知道,大声警告已经起不到效果了。随即,瞄准,开了第三枪。
但为时已晚,嫌疑人更像是一心求死,枪响的一瞬间,他已经从楼上坠落了。
赵天快步来到边缘处,探头望下去,只看到一具消瘦的尸体躺在地面上。
刚才的事情发生得太快,此时,他抓紧拿出对讲机联系了王浩和总部,说明了情况。
然后,回过头去找刚才对峙时的那把猎枪。赵天刚要弯腰去捡起猎枪。
可这时,在没有了烟火声干扰的时候,他听到了女性的求救声……
……
会议室内,到场的人员一边听着赵天的自述,一边认真记录,时不时地会三两人低声交流。
“赵天,请你暂时休息一下,一小时后继续接受询问。”
赵天没有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而是想用这一小时透透气,和爬楼追人比起来,会议室里的气氛更加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来到室外,刚刚回忆完当晚的情景,自己也正好再琢磨一遍里面的问题。
这件事里面,有三个问题对自己不利:一是自己行动莽撞,和同伴分头行动,凭直觉来到六号楼。
再一个是开枪误伤了群众,还有就是嫌疑人坠亡,死无对证,他当晚手里的猎枪不翼而飞。
当然,如果当时执法记录仪没有掉落,这几个问题也就都不是问题了,今天这场度秒如年的会估计也不用开。
来到刑警队工作以后,最器重他的领导也时常提醒他,要粗中有细,他还不以为然。
赵天仰头将烟吐向半空,烟雾夹杂着热气,在寒冷的空气中变成浓浓的一团,他真想给自己两下子。
可是现在懊恼也没什么用,面对质询,要讲求证据,否则任何说法只能算是借口罢了。
对了!那晚被自己意外枪击的许春雅就在天台西侧啊,她一定看到了嫌犯手里的枪支!
可以找她做人证,虽然朱小雨性格看起来内向,但感觉上是接受了自己的道歉的。
赵天想到这里,终于感觉可以呼吸到新鲜空气了。他看了眼时间,将烟头按在雪里,快步向会议室走回去。
可一进会议室,他看着一张张严肃的脸,只觉得会议室中的空气比刚才更加凝固。
“赵天同志,刚才我们已经提出了关于你贸然行动的问题,接下来我们谈一谈整件事的关键问题。”
“你说余二手里持有枪械,并且掉落在地,可事后刑侦队勘察现场,并没有发现任何枪支,也没有发现除了你所开三枪之外的任何弹壳。”
“这个问题你怎么解释?”
对于这个问题,赵天刚才早有准备。“领导,这余二手里拿的,我初步判断是老式双管猎枪,不会自动掉落弹壳,所以现场没有找到也算正常。”
“在对方跳楼之后,我打开手电筒,想要捡起枪支的时候基本可以判断类型。只是这个时候,发现许春雅意外中枪。”
“我当时只顾救人,呼叫总部派救护车,并背着许春雅下楼。
后来枪怎么不见的,这一点我确实不知道。但是,许春雅当时在现场,她可以帮我证明对方手里确实有枪!”
坐在中间的灰白头发领导低声叹了口气,看着韩江说:“刚才你在会议室的时候,我们也同时派人去了医院,对许春雅进行了询问,她说并不能确定余二持有枪支。”
“唯一能确定的是,自己中了一枪,看到两个人影,听到几声枪响。”
“什么!”
唯一对自己有利的人证,竟然是这样的说法,赵天一时间难以接受对方的说辞。
同时,他也知道,这次分头对他们两人的询问,就结果来看,对自己是非常不利的。
“我给了她一枪,她一定是怀恨在心,想这么说来报复我!”赵天不服气地反驳。
“赵天,请你理智一点。许春雅已经明确表示,对于这次意外枪击,她接受调解。”
“对于当晚情形,她是因为过量饮酒,加之环境因素,才无法确定的。”
赵天江此刻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因为那晚他背着受伤的许春雅下楼,确实闻到了很大的酒精味。
“余二呢?对他随身物品的调查呢?能不能查到他非法购买枪支的记录?”
“那把猎枪到底是被谁拿走了?当时一定还有其他人的存在,现在查到是谁了吗?周边监控有没有线索?”
赵天一连串的提问,更像是反客为主,自己成了质问的一方。
“你所说的这些方面,警队都有调查,暂时没有太多发现。”
“赵天同志,刚才你提到,嫌犯余二曾用你所说的双管猎枪开了一枪对吗?”
这次轮到坐在白发领导旁边的人再度发难。
“是的,他开了一枪。”
“刚才你的复述中,说他高举右臂,向天开枪,我没有听错吧?”
“是的,这一点我记得很清楚。”
会议室里又是一片躁动。
“他有枪,且枪里有子弹,为什么却有这样的举动呢?”
“我不知道……”赵天此时说的是实话,他从走进会议室开始复述以来。
说的都是自己的亲身经历,没有半点掺假,就如同他此刻说自己不知道一样。
因为这个问题,他早已经想了很多遍。既然秦卫东肯为了拒捕而跳楼,为什么不向自己开枪呢。
后面,各种质问又延续了很长时间,赵天只觉得自己像案板上的肉。
不过刀俎不是在座的质问自己的人,而是这些明明发生,却又扑朔迷离的事实!
赵天依照事实做着对自己并不有利的回答,但并没有被这些事实所击垮,而是坚信背后一定隐藏着什么。
终于,那个他早已经预料到的结果还是来了——自己被停职,暂时调离一线工作。
“赵天,我们都相信你没有问题,但是依照现在的情形,你还是暂时调离一线工作,就当休息一段时间,我们等着你回到自己的岗位。”
梁副局长这样说,一定也是在各路领导面前给自己找补一下,相信在那一小时的讨论中,他也没少给自己求情。
赵天走出警局,站在寒风中,觉得不太甘心。他不想坐以待毙,像今天一样等待着别人的“审判”,他想亲自解开这些谜题。
许春雅,先要把她搞清楚。那晚她为什么刚好在天台?她一个女孩去空旷的大楼干嘛?总让人感到有些反常。
深冬时节,白昼变得很短,街上路灯已经点亮。赵天来到路上拦了一辆出租车。
“师傅,第一人民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