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案
林骁听到这话，心里已经预设了最差的可能。
“到底怎么了？”
对面语气艰涩答道：“这个小姑娘惨不忍睹……”
林骁不知道现场到底是什么情况，能让工作多年见惯不惯的警察表现得如此不专业。
对面缓了缓，才继续道：“我们已经把她送到医院急救了。”
“急救？什么情况？她伤得很严重吗？”林骁追问。
“她在自残，失血过多，身上还有旧伤。”
林骁眉头夹紧，想起一件事来：“这个女孩看上去有多大？”
对面沉默了，又道：“看着像十来岁，没有成年的样子。”
林骁忍不住爆了粗口，他收到香香的伤情照片，匆匆瞥了一眼，现在他能够理解为什么燕安秋、小丽、阿梅三人会守口如瓶，他终于理解她们为什么会联合起来了。
段月也看了照片，眼泪直接掉了出来，她捂着嘴：“这……也太惨了。”她没有说出口的是，换做她，也想杀了旅馆老板那个禽兽。
不过他们作为执法者一员，是不能认可私刑的。
林骁把伤情照片打印出来，夹到资料袋里，推开晾着燕安秋的审讯室。
这回他也不搞什么绕来绕去的策略了，直接说道：“我们找到人了。”
燕安秋嘴唇微颤。
林骁把照片甩出来：“这是香香吧？”
燕安秋眼神努力不去看过去，林骁推到她面前，她一把推开。
“你们没留人照顾她吗？她在自残，伤上加伤。”
燕安秋终于崩溃了，她抬手捂着脸，手铐哗啦哗啦响着。
“我没有办法了，香香那么小，她乖得就像我亲生女儿一样，对着她居然也敢下手，其他人也就罢了，他怎么没死在床上，香香那么小，我没有办法了……”
终于结案了，林骁感觉自己快要累垮了，领导夸了两句，又关心地让他早点下班。
他点点头，还记得有些复印件在陆瑄和云岚那里，得尽快销毁了，拖着疲惫的身体往外走。
段月也提前下班了，她换了便装，看见林骁，犹豫地问道：“林队，您接下来有事吗？”
“怎么了？”林骁问道。
“我想去医院看看那个小姑娘香香，您要一起去吗？”段月说道。
林骁叹气，摇摇头：“你去吧。”他又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抽了五张，顿了顿，又数了五张百元大钞，交给段月，“算我一点心意，买点零食、衣服给她。”
段月迟疑了一下，都接了过来，她那天听到林骁和实习的小警员对话了，还以为他已经麻木了。
林骁和段月在兰池分局门口分开，他坐在车上驾驶座，飚速开走，什么都没想，放空着。
等到了陆瑄家楼下，他已经好多了。
敲门进来，云岚正在给陆瑄上课，看见他，便问道：“结案了？”
林骁轻笑点头：“结了，香香还活着，不过伤势比较严重，送去医院了。”
他简略讲了讲，香香初中都没有读完，父亲早年下矿死了，母亲就跑了，爷爷奶奶带大，爷爷还是个痴呆，奶奶一个人做农活，照顾爷爷，她没时间认真读书，都得帮着奶奶做家务事和农活，初中的学业比小学更难，她更加跟不上了，上学虽然免了学费但还有学杂费，便辍学了。
去镇里买年货的时候，遇到另一个女孩，比她大几岁，但小时候都住在附近，后来搬家到镇子里了，香香一直很羡慕对方，父母双全，穿着光鲜，还住在镇子里的楼房里。
聊起来才知道对方读完初中也没继续了，在城市里打工，那几天回来过年探亲。
香香也向往起了城市生活，对方便把她带了出来，她才知道对方做的是什么工作，她知道这是不好的事，可是她本来就一无所有，出卖身体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想让爷爷奶奶也住上好房子。
没做几天店就查封关门了，带她从村子里出来的女孩也不见了，香香正不知所措时，遇见了阿梅。
阿梅劝过她回家去，或者换个工作，但是她没有听，虽然只做了几天，但是赚的钱已经是过去一年奶奶赚下的。
阿梅没辙，正好旅馆老板这边的生意已经进入正轨了，还缺人，便问她要不要过去。
香香应下了，她长得可爱，年龄又小，性格还被爷爷奶奶养的天真了些，大家都很喜欢她。
香香微笑着和段月说道：“老板娘对我最好，说她要是有个女儿，就像我这样，阿梅姐一直在劝我离开，我没有听劝，是我的错，别怨她，小丽姐也很好，她都受伤了，还关心我，想让我逃掉，说我像她的早年掉河里死去的小妹。”
她身上的伤口都被妥帖地涂过药缠上了纱布，穿着干净的白蓝条纹的病人服，靠在病床上，一边向段月感谢她买的吃喝和压在里面的现金，一边平淡地说着心事。
“但是我对不起她们，为了我做出这种事，不值得，当时就想死去，省了她们的事，没想到反倒刺激了她们，老板娘第二天安排好就走了，她舍不得我，但还是让我避过风头后自行离开。当时她们给我说，阿梅姐很快就能过来陪我，小丽姐最多十天后也就过来了，当时阿梅姐没来，我心里就很紧张，活着还让她们操心，结果我连自杀都做不到……”香香又安抚着表情悲苦的段月，“我已经知道了，你们天天讲，我不会再寻死了，不然她们的苦心都白费了。”
段月小心地擦拭去眼角的泪水：“那就好。”
香香又小心翼翼问道：“她们会怎么样？”
本来不能随便讲，但是段月心软了，轻声道：“还不知道法院那边会怎么判，但我估计燕安秋不会是死刑，无期或者更轻一些，毕竟被害人有不少过错，至于阿梅和小丽，也说不准，轻了至少也是包庇罪，重了则是故意杀人的从犯。”
香香脸上的平静稍稍波动，又问道：“我能去看她们吗？”
“暂时不行。”段月又叹气，“等过段时间吧，我帮你协调。”
香香又笑起来：“谢谢您。”
段月知道她在故作坚强地朝自己笑，她宁愿香香大哭崩溃。
燕安秋绝对算不上好人，她冷眼看着小丽被她老公伤害，也不为所动，只对着香香怜惜，段月一边叹气，一边想着，人真是复杂，小丽也忌恨阿梅把她带到这家店来，才被如此伤害，态度才反复变过，更是怨恨老板娘燕安秋，可是为了肖似小妹的香香，还是能够闭口不言守住最后一线。
现在她是有些能够理解林骁的麻木了，无法理解的事太多了，人也太复杂难懂了。
另一边的陆瑄却依旧迷惑不解。
“所以这个老板娘还是个坏人啊，不能因为她救了香香就认为她是好人吧？她还是很自私的，不然为什么小丽受伤她没有管呢？不过就是她只关心香香罢了。”
林骁开了瓶烈酒在一旁喝着，也不应声，他不想再想这些事了。
云岚想了想，才说道：“她是好人还是坏人，对我来讲都无所谓，她杀了人，这点没错，就要受法律审判，我们又不是神，搞得懂事情真相已经很不容易了，评判一个人更难。”
云岚顿了顿，望着陆瑄不解的残留着天真的面孔，又道：“不过，这些都是我的一家之言，你的想法可以和我完全不一样。”
陆瑄若有所思。
林骁光在一边喝酒，连菜也没有吃多少，喝得酩酊大醉，陆瑄拖着他到沙发上，披上薄被。
陆瑄叹气：“林哥这副模样好久不见了，我记得他刚毕业那会儿，正式做警察那半年还是一年，每天下班都要喝酒，一言不发，喝到醉倒，第二天精神抖擞去继续上班执勤，那之后吧，他就被放哥更加瞧不上了，嫌弃他官僚气，没有赤诚之心，他们的争吵也更多了，没有我在中间说和，他们早就不再来往了。”
他扭头问云岚：“岚姐，我现在大概知道了，林哥是不说，独自喝酒消解那些情绪，慢慢也麻木了，或者说选择了麻木，那你呢？”
云岚笑了笑：“你希望我是放下，还是时刻记得？”
陆瑄苦笑一声，叹道：“我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