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兵临城下
阳陵地处偏南，寒冬时节很少下雪，冷雨却接连不断，湿冷的雨水浸透衣衫，让人一个哆嗦打心眼里抖出来，寒意从头冻到脚。
乌云聚拢，初时还是牛毛细雨，随后越下越大，雨点砸在茅草上的声音令人头皮发凉。
拴在马棚的大黑只能吃些被雨水打湿的败草，偶尔抬头凄凉地叫唤几声。
姜弃和流羽同在一柄伞下，一起走过杂乱街市，地上流淌的积水漂出腥臭的雨沫，姜弃看到那位喜欢犟嘴的鱼贩，他的毒已经解了，早早摆出他的摊子。即使蛮族攻城在即，城中的市民还是要出来赚钱，毕竟只要没死，日子总是要过。等到蛮族攻来，城墙就是他们唯一的庇护。
阳陵城城墙上已俱是严阵以待的刀兵，姜弃和流羽到来时，巨大的城门已被放下，城外的百姓都被疏散，留出一片空地。云展姿等人站在城门楼的一侧，而乞儿帮中任大震栾正平，还有老响婆老龙公等人站在城门楼的另一侧，所有人身上都被连绵不断的冰雨浸湿，这只是他们即将面临的最小的难题。
姜弃站在城墙上远眺，在缥缈的雨幕中，隐约看到远处的山形。
云展姿走到她身边，“大雨下得太久，到现在也没有停下来的迹象，这简直是为九旻剑气天造地设的舞台，以我对师哥的了解，他一定会抓住这个机会，蛮族人恐怕就要攻城了。”
姜弃点点头。
在城墙上等到黄昏，雨越来越大，雨幕笼罩一切，阴暗的天尽头，逐渐出现一个骑兵，两个骑兵，四个骑兵……后面源源不绝在山头冒出许多黑色的蛮族铁骑。
山头上骑兵林立，蛮族军队已盘踞阳陵周围地势最高的望台山上。
隔着大雨，姜弃一眼便看到了厉阳，他穿着一身中原武将的盔甲，头盔上刻着一个晏字，骑在马上，他身后是散木台等习得伏火法的蛮族人，举着赤火旗，各个都拿着敕□□，奇怪的是，下着如此大的雨，他们周身却如同施展了避雨的法术一样，竟然丝毫未湿。
云展姿问道：“那人是谁？”
流羽答道：“晏立阳，是晏谨爷爷的独子。”
“晏谨将军？那他也是五虎将的后裔……难道，那位血海教的新教主就是他？”
流羽出神道：“没错，他说会替晏家复仇，所以谋划了这一切，要帮蛮族人一起对付中原的皇帝。”
不一会，一个身穿白衣的剑士自蛮族军中走出，正是鹿遥，他身后还跟着一个黑衣少年，是那对双胞胎中的若芷。
云展姿敛聚目光，凝视着鹿遥，说道：“看来又是我师哥来打头阵。”她拔出长剑，指节轻叩剑身，灵台光一瞬闪烁出冰蓝色的剑光，雨水不敢留恋剑身，纷纷滑落，长剑上始终光洁无比。
段轻冰远远看到若芷，四处寻找，却不见若芳的踪迹。
“若芳哪去了？”
姜弃拿出若芳的那只轮刃，递给段轻冰：“他被蛮族人抓了。”
段轻冰接过轮刃难以置信：“到底怎么回事？你不是跟他一起去刺杀木铎了吗？为何只你一人回来？”
姜弃道：“我们本来确实想利用若芷去接近木铎的，可是，若芷骗了他。”
“这怎么可能，他们是亲兄弟！姓姜的你不要说谎！”
姜弃冷笑一声：“你不信就算了，你这脑子我懒得给你解释。”
段轻冰怒道：“我看你是找死！”
云展姿及时打断她们：“阿冰，蛮族筹谋已久，绝不会只从这一个方向进攻，你带人去侧门守卫。”
段轻冰脸上风云变幻，好不容易才将怒气忍下。
“好，我去，云展姿，我告诉你，这次结束之后，我一定会跟她有个了断。”说完段轻冰便带人下了城墙。
云展姿暗暗叹气。
流羽也不愿看到段轻冰和姜弃以命相拼，那时段轻尧因为段轻冰被抓而一时冲动，在云洲城引燃炸药，姜弃为了阻止爆炸，情急之下才一刀杀掉他……
流羽对姜弃道：“你们不必非要兵刃相向，或许你和段轻冰之间的仇恨还有化解的余地……”
姜弃看也不看他，直接打断他的话：“没有了，我本来就不恨也不讨厌她，但她哥哥死在我手上。我想过类似的事，若是你被谁杀死，不论什么原因，我就算追到阴曹地府，也要把那人杀掉！”
“姜弃……”
姜弃往前走了两步，只留给流羽一个背影，“好了，不要担心我，她想杀就来试试好了，难道我会轻易被她杀掉？”
大雨越来越密，几乎难以看清对面的人，只见城下阵中的鹿遥将自己的长剑截玉指向天空，霎时间风向倒转，四面八方的大风都吹向他，乌云凝聚于头顶上空，狂风令人遍体生寒。
云展姿知道鹿遥对天气环境的利用炉火纯青，她对姜弃道：“护住其他人，我去对付鹿遥。”
“知道啦。”姜弃答道，她的断刀也随之出鞘，内力运转，青色的光晕围绕她周身。
云展姿用灵台光在大雨中辟开一条通路，从墙上跃下，同时她放出剑气，地面上的积水凝结起来聚拢，地面顷刻间就积起一座冰山，云展姿翩然落于其上。
站定之后，云展姿对着空中挥剑，看似毫无章法，实则是以剑气传音，这是云洲城弟子之间常用的暗语，如此说话，便只有她和师兄鹿遥能够听到。
云展姿：「师兄，我想跟你谈谈。」
没过一会，空中传回鹿遥的剑气：「展姿，上次和你叙旧差点中你的陷阱，这次我们就不用再谈了吧。」
云展姿笑了笑：「师兄，这就显得太无情了，我们师兄师妹好不容易见面，至少好好打个招呼，互问一声好。」
鹿遥笑道：「如此说来，是师兄失礼了，师妹想谈什么？」
云展姿神色一凛：「既然蛮族已经通过云洲城，我想问，云洲城如何了，我爹和释弓怎么样？」
鹿遥道：「云洲城坚不可摧，他们应该都安好。」
云展姿道：「那我就放心了，其实我料想过师兄或许会帮蛮族骑兵绕过云洲城，但我也不敢让释弓放松防备，拿云洲城的安危来赌，于是便自己提前赶到阳陵，谁知果真在这里等到师兄。」
鹿遥笑道：「若释弓能想到这一层，或许我们通过云洲城也不会如此顺利，当然，结果也并无不同，云洲城看似坚不可摧，但并非没有办法。」
云展姿：「那师兄这次打算如何攻下阳陵城呢？」
那边沉默一阵，过一会传来剑气：「其实，这次唱重头戏的并不是我。十年磨一剑，还请师妹多加小心。」
云展姿笑道：「师兄不必吓唬我，展姿也不是三岁小孩，不论蛮族用什么方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既然这次师兄只是作配，不如就你我单独比一场，没有任何干扰，只是灵台光和截玉的比试。」
鹿遥道：「我最佩服师妹的一点就是，你什么时候都怀有信心，认为自己可以应付任何事，只可惜，灵台光还不能和截玉相提并论。」
云展姿冷笑道：「师兄我也对你最为佩服的一点，你永远都觉得自己可以高高在上评价我。可我云展姿并非能被人轻易看透之人，如此看来，师兄一直憎恶我爹和释弓，可惜与他们相比，你也并无不同。」
鹿遥笑道：「是吗？抱歉，是为兄自大了，我诚心向你道歉，只是，师妹不会把师兄的道歉也当成高高在上吧？」
云展姿笑道：「师兄也不必当我是如此小气之人，既然师兄诚意道歉，那我便接受。」
鹿遥笑了笑，传音道：「为兄还有要紧事，不能再跟师妹多聊一会，师妹千万保重，若今后再也见不到师妹了，那实在是憾事一桩。」
云展姿回道：「师兄说笑了，我没那么容易死。」
城墙上，姜弃早已等得不耐烦，“云展姿干什么呢？在下面站那么久，也不见她和鹿遥交手。”
“那是剑气传音。”城墙上传来冯弱水的声音。
姜弃一回头果然看到冯弱水，“你怎么来了？”
冯弱水道：“放心不下，来看看。”
姜弃道：“有我在，不会让他们攻进来的。”
冯弱水道：“我主要是放心不下你。”
忽然之间，大雨越下越慢，竟渐渐在空中连起来，化为无数冰剑，如同半空的漫天星辰。
姜弃道：“终于要来了！”
空中的冰剑化形与鹿遥的截玉一模一样，鹿遥将截玉丢向空中，汇入冰剑之群。
城门楼另一侧的乞儿帮帮众，也纷纷举起武器，准备应对。老响婆掏出她那两只巨大的铜钹——破幻，一声吼震山响：“老聋子，接活了！”
云展姿抬起头将灵台光立在身前，闭上眼睛，放出自己的剑气，试图感受鹿遥那柄截玉的方位，截玉是鹿遥操控剑气的关键，藏于冰剑之中就可统御一切，但一时千万支冰剑都在眼前，她很难分辨出到底哪一柄才是真剑。
还不待她确定截玉的位置，鹿遥单手挥落，空中无数剑雨便朝城墙上的人当头砸下。
白光一闪，云展姿毫不犹豫提着灵台光冲进满天的剑雨中。
姜弃也早已准备好，她一刀划过，如同开闸放水，碧青色如深潭一般的光芒倾泻而出，像巨浪一般涌向空中，将无数冰剑吞没打翻，冰剑纷纷掉落在城墙前面。
锵锵两声，城门楼另一侧老响婆的铜钹响起，冰剑被无形的声波震碎，其他人也都挥舞兵器阻挡从天而降的剑雨，冰剑极脆，轻易便被击成碎粉。
老响婆大笑道：“看来云洲城的这娃子也不过如此。”
话声刚落，天空中所有剑雨一同碎成粉末，城墙瞬间被雪白的冰尘覆盖。城墙上方的空间全部陷入茫茫一片，所有人都如同身处暴风雪中，伸手不见五指，两尺之外到底是谁都看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