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惧意
“你们怎么会到这阳陵城呢?”
“那你呢?你又为何来?”
“我自然是有我的事。”
云展姿笑道:“我们也是有要紧事才会回来。”她看到姜弃身后的流羽,便朝流羽打了声招呼,“冯公子,原来你也在。”
“云姑娘。”流羽应道。
姜弃回头瞄了流羽一眼,才知道他刚才一路都跟着自己。
姜弃问云展姿道:“接下来你们要去哪?”
云展姿道:“雁临会馆。”
姜弃道:“你要找乞儿帮的人?正巧,冯弱水也在那里。”
云展姿听闻之后并不惊讶,流羽问道:“云姑娘,冯姨母和乞儿帮都说是收到一封信,才前来京城阳陵,那封信,该不会是云姑娘发出来的吧?”
姜弃一头雾水:“什么信?我怎么不知道。”
云展姿道:“在下还没有这么大的威信,可以凭一封信就召集江湖各位前辈,那封信上封有我们云洲城的冰蟾印,需以极强内力才能打开,是以云洲城城主的名义发出来的,只不过,那信确是我在塞北写的。”
流羽道:“果真如此,想必是与蛮族有关了。”
云展姿点点头。
姜弃急需听个解释,生气道:“到底什么信啊!”
流羽道:“姜弃,你之前跟我说,你杀了蛮族的汗王,那么接下来塞北一定是天摇地动,中原江湖也一定受到波及。”
云展姿道:“没错,你刺杀逃离之后失踪,木铎再顾不上寻你,他马上集结军队,准备全力应付从西边草原赶来的左贤王大军。”
流羽道:“左贤王的军队集结得这么快,像是早有准备。”
云展姿笑道:“也确实是早有人给他通风报信。”
“是你们的人。”
云展姿不置可否,继续道:“我请姜弃帮我,本就是想在杀掉白狼汗王之后,令汗王之子木铎和汗位原本的继承人左贤王怯顿两虎相争,借此削弱蛮族的势力。”
姜弃问:“那他们打起来了吗?”
“木铎和怯顿的大军在塞北凉河相遇,他们没有直接交战,而是在凉河两岸对峙,双方都想要和谈,如果能说服对方退出对汗位的争夺,那就能兵不血刃达到目的……”云展姿摇摇头道,“只可惜,没人能轻易放弃权位,靠嘴说服不了任何人,只能靠手里的刀。”
“这么说,你的计划是成功了?”
云展姿脸上看不出一点欣喜之色:“但事情并没有完全按照我所设想发展,我本想让木铎和怯顿两败俱伤,削弱他们的实力……他们对峙三天三夜之后终于两军交战,谁知,怯顿的军队竟然如此不堪一击,甫一交战便落于下风……这实在是很蹊跷,左贤王本就是汗位继承人,掌握蛮族精锐,为何会这么快就被侄子打败,随后全军军心涣散,两万精兵竟被木铎一万骑兵冲得落花流水,横尸遍野,凉河的水至今都是红色的……”
流羽忽然联想到晏长容制造出的熔岩血河,他捂住胸口,一时想吐。
“木铎不费吹灰之力便大获全胜,主力全部得以保留,还收编了怯顿的残军,实力大增,而且,凉河这一战,令木铎全体部下军心振奋,他们士气冲天,相信自己的寒铁骑兵天下无敌,趁此势头,他们立刻转而南下,打算和金川城里应外合,夺下整个中原,现下首当其冲的,就是我们云洲城。”
流羽道:“那云姑娘不回云洲城,为何要直接来这里?”
“云洲城有释弓在,现在他火魇毒已解,功力大增,父亲又将云洲城全权交给释弓,因此我是半点也插手不进的,既然帮不上忙,不如先做个传信的,回来通知各个中原门派,提防金川城的大军对京城趁虚而入……姜弃,我真的很感谢你,你一直都帮了我很多,虽然我还是一无所成……”云展姿自嘲地笑笑,然后认真道:“很抱歉,让你做那么危险的事。”
姜弃揉了揉鼻子:“说这干什么……”
忽然云展姿意识到什么,她灵台光一瞬出鞘,五道冰棱瞬间结出,飞速扎在队伍周围,每道冰棱都将一条毒蛇钉在地上。
云展姿厉声道:“什么人,竟然偷袭。”
“是她们。”姜弃恨得咬牙切齿,纵身跃上街旁的屋顶,卓罗岱和游锦果然正埋伏在侧,云展姿也紧随姜弃之后跳上屋顶。
姜弃断刀指着卓罗岱道:“老毒婆!你是来找死的吗!”
“毒奴儿卓罗岱,竟然是你们。”云展姿心下觉得奇怪,按说这两个蛮族的巫毒术士是左贤王怯顿的手下,左贤王与木铎对峙,她们竟没有在左贤王身边一起对付木铎,反而跑到京城阳陵来。
卓罗岱冷笑道:“你们中原人果然狡诈极了,你们两个臭丫头居然想到这种刺杀汗王、令亲叔侄相残的毒计。”
姜弃怒道:“再毒也没你毒!”
“是吗?姓云的,火魇毒的解药可是老身送给你弟弟的,这人呐,永远都不懂知恩图报。”
云展姿道:“卓老前辈,多谢你的解药,只不过,那火魇毒不正是你卖给鹿遥,让他用来对付云洲城的吗?鹿遥是木铎麾下,看来,你的毒药生意做得真是金钱至上,来者不拒。”
卓罗岱大笑道:“你这丫头还真是聪明,金钱至上,这有什么不对?难道老身跟着左贤王,就不能跟别人做生意吗?”
云展姿问道:“所以你已经背叛了他?左贤王大败于王子木铎,对你来说,他是不是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卓罗岱笑得讳莫高深:“大胜,不一定就是真正的胜利,大败,也不一定真的败了。”
云展姿连忙上前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姜弃急忙一手挡住云展姿:“你后退,别靠近她们。”
卓罗岱笑道:“姓姜的小丫头,你终于懂得害怕老身了。”
“怕你?我恨不得现在杀了你。”
“老身死了才能令你安心吗,这未尝不是怕到极致?”卓罗岱大笑一阵,掏出一个木盒,挥手扔给姜弃,道,“臭丫头,接住吧。”
姜弃疑惑地伸手一接,卓罗岱道:”这便是你要的赤鳞松脂,你不必再抢,我直接送给你了。“
“送给我?你会这么好心?”
“老朽岂止是好心,你们不是想用这赤鳞松脂来抑制血毒瘴吗?单拿来熏香药效不强,我特地将这松脂加上几味剧毒药材炮制成药丸,你只管拿回去交给那小子,我看看他敢不敢用。”
姜弃怒道:“你竟然在里面下毒!”
为了这松脂一路千辛万苦来寻,如今却都被老毒婆毁了,姜弃恨得手里的断刀攥得咯吱响,却始终没有出手。
“姓姜的臭丫头,我早看出来了,你光嘴上厉害,实际不敢杀我,你还想帮那小子解毒,哈哈哈哈……”卓罗岱笑得咳嗽起来。
“老朽之身虽已耄耋之年,还从未想过哪一天会死,老身还会活很久,比所有仇人和对手都要久。你的青枢经也会令你很不容易死,可那有什么用呢,你就一直惶惶不安下去吧,不论是谁,吃饭喝水都有可能被毒死,只要你身边还有在乎的人,你便永远都要为他们担惊受怕。”
卓罗岱杵着拐杖,和游锦离开前丢下一句:“小姑娘,识相点,别再想着跟老身作对。”
已近黄昏,雨后夕阳于云层中露出,满目赤红,卓罗岱已和游锦消失在天街尽头,姜弃还是站在屋顶上,她背后广袤的天空一半是阴云,一半是红日。
“姜弃……你怎么了?”云展姿问道。
姜弃这次吃了个大瘪,看去有些颓唐,她摇摇头,“你们要去雁临会馆?我带你们去。”
——————————————
云洲城的落日来得晚一些,云释弓站在城墙上,身子仍沐浴在阳光中。
八方剑阵已然恢复往日的坚固,原本至关重要的八位镇剑人,此时增加到十六位,云洲城剑阵比从前更加坚不可摧,况且已有城中水渠被投毒的前车之鉴,整个城的防备都比从前严密许多,云洲城剑派已经下令封城,城门不允许任何人出入,绝不会再给鹿遥破坏剑阵的机会。
蛮族新汗王木铎所率领的军队大都是骑兵,他们以灵活机动著称,并不擅长攻城陷阵,别说是密不透风的剑阵,光是高耸坚固的城墙便已经能阻挡他们。云释弓对此还是很有把握,这次他亲自来做剑阵的阵眼,木铎绝攻不进云洲城之中。
一月之前,接到云展姿从塞北送回的情报,城主云弘渐极为看重,自从展姿在塞外帮释弓寻到火魇毒的解药,如今云弘渐对女儿的探查能力深信不疑,立刻令释弓带全城都做好抵御蛮族的准备。
父亲对云展姿的这份信任,令云释弓略有些不满。
但北方荒原上尘土遮天,旌旗蔽日,北方强敌几日后就会兵临城下,这确凿无疑,云展姿从来都是最忠于云洲城的,她还是云家人,找火魇毒的解药也尽心尽力,云释弓没有理由怀疑她。
可是给云洲城报信的景泽已经回来好几天,云展姿自己却不回来,连去哪都不说,到现在还不知所踪,难道她真的想要离开云洲城吗……
云释弓正站在城墙上思虑万分,和云展姿最为亲近的景泽出现在他身后。
“释弓师兄,师姐特地要我将这封信单独交到你手上。”
景泽将信交给云释弓,云释弓阴沉着脸,接过信来看也不看,便塞进衣领里。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等景泽走后,云释弓眺望荒原许久,最终还是忍不住将信拿出来,展开一读。
上面只有七个字,那是云展姿的亲笔字迹,云释弓再熟悉不过:
“不可死守云洲城。”
云释弓看后用力将信纸揉烂。
云展姿!你到底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