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小孩
玄玄回头一看,净智的头没了。
花藏春第一次见到一个人身首分离,吓得腿软,倒在地上,恐惧间又觉得心上有块重重的石头掉落,随着净智的人头也深深沉入了水中。
薰草渡回荡起裴红雪的笑声,她飘飘然转身,对姜弃道:“走吧,我们还要赶路,在这里耽误的时间不少了。”
姜弃漠然将断刀上的雨水甩掉,刀插回了鞘里,她始终不看流羽,几下跃上船顶,随着裴红雪走了。
流羽走到玄玄面前:“玄玄大师……”
玄玄一怔,扭头看看:“啊?怎么了?”
玄玄看到流羽那副神情,顿时明白,说道:“哦,和尚知道,你还是要跟着她,去吧去吧。”
流羽便不再说什么,独自去追姜弃。
玄玄有些丧气,盘腿而坐,对着无头的尸体,和被长剑贯穿的净度……
“咦?”玄玄忽然看到净度胸口起伏。
净度在雨中大口呼吸,一只手伸向玄玄:“大师……救我……”
玄玄从地上弹起,手掌中的真气输送进净度的经脉,净度这才缓过来,急喘:“师弟他……他还是死了。”
玄玄道:“唉,你先别说话,和尚帮你疗伤。”
净度道:“大师……你说我、我这也算尽力了吧……师弟九泉之下……应当不会怪我。”
玄玄无奈道:“他只会奇怪,下去了怎么没找着你。”
净度肚子很痛,但他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浑浊之气,道:“大师……我这算是又死了一次,以后一定……一定每天念几千次几万次经,直至终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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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云没有散开的迹象,只是雨下得比之前小了,流羽牵上大黑,走在泥泞晦暗的深林中,四下阴冷,流羽有些担心自己和大黑追不上姜弃和裴红雪。
但走了不久,阴暗无比的深林中立着一个湿淋淋的人影,一动不动等着流羽。
流羽加快脚步想走过去,那人却开口了:
“不要再跟来。”
“姜弃!”流羽对着那人影叫她。
“别再过来,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流羽执拗地要去她身边,边走边道:“你说什么预感?你的伤怎样了?”
“还好。”姜弃的语气冷冰冰的,和林中的寒气一样瘆人。
“流羽,你最好留下跟玄玄一起。”姜弃举起手里的断刀,刀上暗暗发光,她轻声道:“我好像渐渐能控制身体里的内力了。”
“真的吗?”流羽走到姜弃面前,姜弃的断刀森然指向流羽。
“我果然还是没法像裴红雪一样,杀了人还能若无其事。”
裴红雪杀人便如同呼吸一般容易,也如呼吸般没有感觉。
流羽道:“你又不是她。”
“可是如果能像她那样,我真的能轻松很多。”
流羽不顾那把断刀,执意靠近姜弃,在刀刃碰到他衣衫的那一瞬,姜弃反手收了刀。
姜弃抬起头,些许光亮照在她脸上,她有些生气道:“你干嘛非要跟着我啊!”
流羽无奈朝她笑笑:“不是说好了一起去皇城吗?”
“可是,让你跟裴红雪一起我总觉得很危险,我们又摆脱不了她。”
流羽上前用袖口擦掉姜弃脸上的雨水,说道:“不会有事的,让你一个人同她一起,我更不放心。”
等两人一驴走出林子,裴红雪果然还在前面山坳中等着他们。
“你对小姜弃也真是执着,你们就打算这样一辈子都黏在一起吗?”
姜弃立马道:“那不然呢?”
“真是奇怪的关系。”裴红雪随口说道,然后便领路走在前面。
姜弃牵着大黑,在后面暗搓搓盯着裴红雪的背影……之前偶遇玄玄,本想借玄玄之手摆脱裴红雪,谁知却出这种事,估计玄玄现在已经不想再见到她了……
她和流羽又回到最初被裴红雪摆布的状况,一直在路上还好,若是到了皇城,找不到她爹,裴红雪就知道他们在骗她,到时候又该怎么办……干脆早点想办法做掉裴红雪。
姜弃看看旁边的流羽,流羽似乎马上知道她想干什么,连忙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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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山中走着,路过一道简陋的石头桥,青苔染绿桥墩,桥下山溪潺潺,清凉净透,姜弃忍不住想停下来,裴红雪也走烦了,在桥下的阴影里坐下。
流羽牵着大黑去溪里喝水,姜弃跑到石头桥另一侧,打算洗把脸。
她刚一弯下腰,忽见溪中石块间卡着一个竹篮,竹篮中是个不大不小的布包,姜弃用刀鞘将竹篮勾了过来。
山风吹过,竹篮晃了晃,遮挡的布片掀开,布包中歪出一个红红的小脸来……
“啊!——”
流羽浑身都震了震,好久没听到姜弃被吓到的声音,上次还是在湖心岛姜弃的竹床上钻了条蛇,那蛇还被她乱刀砍死……
流羽连忙去看姜弃,姜弃伸直了胳膊,把布包举得老远,惊吓道:“这什么啊?”
裴红雪不用看也知道:“有什么好惊奇的,你小时候也这样丑。”
那布包里的小脸眼睛凸凸的,脑袋上的毛湿漉漉,分明是个刚生出来不久的婴儿。
姜弃道:“怎么从溪里漂出来……”
裴红雪随口答:“没人要了。”
姜弃如受重击,她还用刀鞘挂着布包,纵身跃上石头桥,四下看看,周围空无一人。
裴红雪道:“看来是从薰草渡那边漂过来的,淫僧一死,被他抓来的女人要回家了。”
“那为什么要把这个丢了……”
裴红雪笑道:“自己一人还有可能回去,带个孩子怕是就嫁不出去了。”
姜弃不敢相信,她拎着孩子就要找回去。
裴红雪喊住她道:“怎么,你还想还给人家吗?”
“怎么能这么轻易就丢了。”姜弃不甘心。
“你知道是谁丢的?你上哪去还,就算你还了又有什么用,不要就是不要,等你一走,她路上找个犄角旮旯里再一丢,这孩子还是得死。”
姜弃呆愣住,她拎着孩子的手臂还举得老远,死活要跟那小东西保持一整个胳膊的距离,越远越好。
流羽看着她都觉得累,上去接过孩子,解放了姜弃,道:“只能帮这孩子找个收养的人家。”
他们一路带着孩子走,从阴冷的山中走出来,路两边尽是平原,所有地都物尽其用,种着一块块青田,远处升着炊烟,遥遥能看到聚集的村落。
平原开阔,沿途都有不少人家,想来找一家□□应该不难。
村中歪歪斜斜的石板路上,流羽抱着孩子走在前面,姜弃跟他隔了一段距离走在后面,裴红雪也跟着,走在最后。
一连问了几家,都不会接受这莫名其妙的孩子,直到有一家人,等流羽说明来意之后,犹疑地看看孩子,问了句是男是女。
还不等流羽开口,姜弃直接道:“女孩!”
听了是女孩,那家人便摆摆手,姜弃气得想冲上去,流羽赶紧一手把她拦下。
“叨扰了。”
流羽拉着姜弃出了门。
走到远处,流羽道:“这是个男孩。”
“我知道!”
“那你为何说……”
“我就是想说!”
流羽看姜弃这样子,伸手搂住她,把她抱在怀里揉了揉头。
姜弃让他揉了两下,然后马上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扭头走了。
奔波一天,还是没有找到收养的人家,那孩子饿得直哭,他们身上也没有能给这么小的婴儿吃的东西,姜弃简直要崩溃了,孩子哭,她在后面也跟着哭。
流羽头疼无比,倒是裴红雪一直没说什么,跟着他们悠闲得像散步。
天色已暗,流羽不知今夜该怎么办,旁边的人家门户紧锁,流羽便在门口的石头上坐下歇会。
孩子在怀里哭得急切,流羽也不知该怎么哄,这时一个大娘挎着满满的菜篮子走过,颇为诧异地看着门口这三人。
实在忍不住,大娘嫌弃道:“你会不会带孩子啊?都哭成这样了。”
流羽愣了愣,摇摇头。
“让你媳妇喂点。”大娘指指旁边的姜弃,姜弃看起来差不多就是村里女孩出嫁的年纪。
姜弃脸上挂着泪瞪了大娘一眼。
流羽忙解释道:“不是我们的孩子,是捡来的。”
大娘摇摇头,开门进了自己家,丢下一句:“捡这玩意干什么。”门砰得关上了。
流羽叹了口气,拉起姜弃打算再走走,那大娘又从里面出来,手里端着一碗煮粟子的稀水汤,说道:“正好不烫,给孩子喝点,村里不出奶的女人就给孩子喂这个。”
流羽赶紧谢过大娘,那孩子饿极了,咕嘟咕嘟喝了不少,大娘看那孩子的吃相笑道:“肯定是个饿死鬼投胎。”
流羽看那大娘似乎也喜欢孩子,虽觉有些难以启齿,但还是问道:“大娘,你能收养他吗?”
大娘道:“我哪有这个闲心,每天上地里就够累了……”
流羽失落地点点头,这孩子对他来说也是个烫手山芋,他早就手忙脚乱。
“唉,这真的不是你们两个生的,不想要了?”
姜弃在旁红着眼圈冷冷道:“我这辈子都不会生孩子。”
流羽恳切道:“确实是捡的。”
大娘道:“世道不好,生了不养,真是作孽,你们要是信得过我,就留下吧,跟我也做个伴。”
流羽松了一口气,连忙道:“多谢!”
大娘接着絮叨道:“你们要是有心,以后再回来看看他,现在麻烦,等大一些就讨喜了。”大娘好像还是不信这孩子是捡来的……
大娘接过孩子回了茅屋,姜弃径直跟进去,大娘看她跟进来有些奇怪,结果只见姜弃把身上所有银两都翻出来堆在大娘破旧的桌子上,然后扭头就走。
大娘叫住她问道:“哎,这孩子叫啥?”
姜弃道:“你姓什么?”
大娘道:“姓张。”
姜弃接着便道:“他跟你姓。”
大娘又问:“叫个啥呢?”
“名字嘛……”后面的裴红雪突然开口了,“反正他是被爹娘抛弃的,不如就叫张弃。”
姜弃顿时胸口剧痛,哇得一声鲜血吐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