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薰草渡
一条在薰草渡显得很朴素的草船无人在意地挤进了船港中，停靠在码头。
船上半天也没下来人。
玄玄躲在船篷里，他这身躯这么明目张胆出去有些太过显眼，于是他手搭凉棚，望向那些红船，问后面的花藏春道：“花施主，你可知净智会藏身在哪里？”
花藏春道：“他有不少徒弟在这帮他打理薰草渡的事务，我认得一个，他应该知道净智躲哪去了。”
玄玄道：“和尚不想打草惊蛇，但这净智一见和尚就跑，和尚想把他堵在一个地方抓回去，花施主，此事还要拜托你。”
花藏春仓促地理了理自己的头发，佯装无所谓道：“那你们得保护好我。”
过一会，花藏春独自从船中走出，找到一艘装潢华丽的红船，那船虽然华丽，但红漆掉落，脚下甲板踩得凹陷，看得出这艘船来来往往的人是最多的。
花藏春虽知胖和尚已经想办法躲起来跟着她，但心里还是有些紧张，只不过从她面上却看不出来。
船中一个用头巾包着头的小个子在算账，花藏春袅袅娉娉走过去，抱住胳膊，立在那小个子面前：“了三，你师父呢？”
小个子不耐烦道：“谁这样叫我……”他一抬头看出是花藏春，马上换了张脸笑起来，小声道：“小花姐姐，你怎么来了，怎不留在……咳，怎么没伺候师父他老人家？”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他把我丢下自己跑到这里来，我上哪伺候他去？了三，你告诉我，他又上哪个花船偷腥了？”
了三知道花藏春被净智宠擅专房，经常恃宠而骄，平常也犯不着得罪她，此时赔笑道：“姐姐是来揪人的？师父说寺中来了几个吵闹的人，所以回渡里寻个安静，还跟我说了，无论谁来找他都不见。”
花藏春心想，净智在手下面前极要面子，肯定不跟徒弟说是逃回来避风头的，于是对了三道：“你花姐姐找他他肯定见，你知道为何吗？”
花藏春伸手摸摸了三光滑的下巴，低声道：“因为姐姐活好。”
了三小声道：“真的嘛？”
花藏春娇俏地笃了笃他的胸口，道：“你先带我见净智，我有话跟他说，说完就走，不扰他的清净……等晚上了，你来找我试试不就知道了嘛。”
了三马上选择出卖师父，他领着花藏春穿过用锁链连在一起的几艘红船，来到最里面的船舱外，那船中果然传出净智和女子嬉笑的声音。
“那我晚上就等你……”了三嬉笑着边说边回头，一回头却发现花藏春变成一个湿淋淋的大胖和尚。
玄玄学着花藏春的样子也笃了笃了三的胸口：“等解决完你师父再来解决你。”
了三吓得还来不及说什么，只觉被戳到的胸口一痛眼前一黑，直直倒下……
这时流羽一身湿漉漉地从船边爬上来，刚才他也和玄玄一起躲在河水中。
玄玄把了三无声放倒，双手合十无奈道：“没想到净智已经污染这么多弟子，让他们都走错了路……”
花藏春小声冷笑道：“说是和尚，还不都是男人，还用得着别人污染，天生就□□……”
玄玄道：“不，和尚是相信他们最初都像和尚一样单纯的。”说完玄玄走上前将船门拉开，里面抱着女子的净智一愣，花藏春连忙闪身躲在流羽身后，不想被净智看到。
净智二话不说丢下女子便要逃，玄玄张开手掌伸手一划，一只全身金佛从斜刺里冲出来，重重地将净智撞在船中。
从外面看，那船只是在水上晃了三晃，没有引人注意。
船中的金佛越来越大充满船舱，净智被金佛挤压着动弹不得。
玄玄道：“净智，你不要乱逃，要找你的不止是和尚，小心遇上真的来要你命的人。”
净智脸都被挤得变了形，慌忙道：“我知道了！知道了！玄玄师父，你放过我！”
金佛越来越细，化成几圈绳索缠在净智身上将他五花大绑，玄玄的内力强劲，净智挣脱不开，只得被玄玄拖在地上拖出来。
流羽道：“大师，你要把他带回去？”
玄玄道：“那是自然，流羽小施主，你也不想姜弃手上再染血腥对不对？和尚把他带回去，就这样绑着让他师兄给他念九九八十一遍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把色即是空刻在他脑子里……”
流羽沉默着摇头，也不知这摇头是什么意思。旁边的花藏春看着玄玄和流羽二人有点着急。
玄玄拖着净智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听见净智杀猪一般的叫喊声，玄玄回头一看，花藏春拔下头上簪子，将尖锐的一头抵在净智粗厚的脖子上。
“花施主你……”
花藏春尖叫道：“我受够了……我逃过又被他抓回来，我有半点不从便要打死我，扒了皮蒙在佛像上……他不死我就得死！”
她额头冒汗，只见净智两颗黑白大眼珠子瞪得快掉出来，即便净智此时被死死捆着，恐惧却刻在骨子里，她还是不敢下手。
一旁的流羽对花藏春伸出手，平静道：“给我吧。”
花藏春不肯松开簪子，流羽接着道：“你下不了手，我来帮你。”
玄玄讶然道：“流羽小施主！怎么你也……”
“我确实不想让姜弃再染血腥，所以我来。”
玄玄心道不妙，话不多说，双脚一踏跃上船顶，甩下流羽和花藏春，脚底抹油赶紧逃，净智被他拎着不断磕在船檐上，痛苦不堪地嚎叫。
玄玄越逃越觉不对劲，周围的雨水忽然不再向下降落，反而全都浮在玄玄身旁，玄玄从雨中一过，便被浑身割伤。
玄玄连忙落在船顶，用金佛将自己和净智罩起来。
不远处裴红雪坐在一艘红船顶上，悠闲地晃着一条腿，笑道：“没想到还是你这臭和尚帮我们找到了人。”
红船上的嫖客□□都觉得外面金光一片，纷纷出来看，只见船上一座金佛宛若神迹，里面一个胖和尚绑着一个黑和尚，正和一个红衣盲女对峙着。
“姜弃！”
玄玄听到声音回头，身后锋利的青芒一举刺破金佛，玄玄连忙单掌金刚劲力猛然推出，将青芒连同雨水一同吞噬。
姜弃在金光中翻身一跃落在地上，背对流羽，咬牙冷笑片刻，然后说道：“玄玄，我可不想跟你打。”
玄玄委屈道：“和尚也不想啊，小姜师姪，你去问问流羽，和尚可是把你当朋友的。”
姜弃怒道：“那你就把这淫僧丢出来！”
玄玄越想越委屈：“你可知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一定会让他放下屠刀，不再害人！姜弃，你真的不可再杀人！和尚真是为你好！你何必因为这种人再陷入杀障，不值得。”
“别废话！”姜弃不耐烦又要出刀，旁边一个微弱的金光出现，又一个人拦在姜弃面前。
“阿弥陀佛，小施主，贫僧也求你。”
大雨中冒出一个瘦瘦的老和尚，浑身袈裟泥泞不堪，手里拿着一把已经出鞘的金色长剑。
玄玄惊讶道：“净度住持！你怎么也来了。”
净度的脸在大雨中涕泗横流：“玄玄大师，都是因为我的缘故，我没教好师弟，我没法心安理得躲在后面让你来帮我……”
“小施主……”净度面对着姜弃，“年轻时我和师弟都没吃饱过饭，所以才变得贪欲无穷，是我没能力渡化师弟，你要杀就杀我吧。”
玄玄急道：“哎呀，你来添什么乱，不能让她杀人，杀谁也不行……”
“玄玄师父，多谢你，从前我一直不敢面对，总是缩头躲藏，现在我终于顿悟，我必须要面对曾经犯下的错事，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小施主，我只求你，用我的命抵了我师弟的命。”
姜弃在大雨中攥着断刀，冷冷看着那个老和尚到底想做什么。
“小施主，当时你救我一命，我很感激，现在我用这条老命来代替师弟，玄玄大师才是真正的得道高僧，他一定能够渡化师弟，让净智为自己的半生赎罪，小施主也不必脏了自己的手……”
净度说着，便立马调转长剑，将长剑插入自己腹中，直至剑柄，鲜血流遍袈裟。
姜弃本以为净度要偷袭自己，结果没想到这老和尚这么干净利落地自尽，不由得惊道：“你……”
玄玄急道：“净度！你这是做什么！”
净度气息奄奄道：“只求……小施主，留净智一条命，让他活着……赎清罪过……”
“师兄！”船顶上的净智见状大声哭喊起来。
玄玄阿弥陀佛道：“姜弃，及时收手吧……别再犯下杀孽……”
“不行！”流羽身后忽然响起一个凄厉的女声，花藏春跌跌撞撞上前喊道：“不能让净智活着，他抓了多少女人，不从他的被他掐死饿死，顺从他的□□之后又被送去遭人践踏，死了就投进水里，连尸身都没有……凭什么啊？凭什么他活着啊？”
流羽看着姜弃的背影，她在大雨中一言不发，浑身僵硬如同铁铸……他拉住花藏春痛苦道：“不要都逼她……”
大雨淹没了天地间的声音，此时一旁看戏的裴红雪突然大笑起来：“姜弃，还没决定好吗？我要你杀人，是要你为自己的喜好而杀，不是为了让你充好人，她们自己下不了手，就一切都指望你，你说你累不累。”
裴红雪又道：“那个女的，她倒是挺聪明，还知道拿别人的凄惨经历来激你为她杀人，这淫僧死了，她才好去找下一个罩着她的男人，我说的对吗？”
裴红雪的眼神虽盲，双眼看向花藏春的时候却令花藏春汗毛直竖。
“今天这个人对她不好，她要你杀了，明天那个人对她不好她又要你杀，反正她的日子是永远都过得不如意的。”
“我不是……”花藏春咬住嘴唇哭啼道。
裴红雪继续对姜弃道：“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和这些人又有什么关系。”
姜弃紧绷的身子放松下来。
裴红雪冷笑一声，漫天雨水忽然全都化作雨针，飞散向各处，在场围观的嫖客□□都逃避不开。
那一瞬间玄玄重重合掌，手心如同笼着一个拳头大小的太阳，金光骤然四散，将所有雨水都蒸为水汽……
一道青色暗影骤然撕破金光，划出一道弧线，裹挟着一颗光秃的人头，人头的神情惊诧万分，抛洒出暗红的血，扑通一声落入深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