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水波掌
姜弃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梦里有一扇紧闭的门一直关着她，令她烦躁地在门内打转，只想把锁劈开……渐渐清醒时，她感觉到胸口痛得像有人在一锤一锤砸她，大锤砸完又用小锤砸，连绵不绝的，像是有一股强悍的内力不知疲倦地冲撞她的五脏六腑。
胃里涌起一股血腥气，姜弃挣起身吐了一大口血，然后又躺回到一双臂弯中，她此时身处陌生的山洞，身边的气息却很熟悉，有人坐在身边，在她睡时一直抱着她……
姜弃转动身子，把脸埋进流羽的怀里。
“你醒了？”流羽低头轻声问。
“嗯……”
“好受些了吗？”
姜弃在他怀里用力摇头，偷偷把眼泪都蹭到他身上。
“难受……”姜弃无力道，她又忍不住起身吐血，流羽用手帮她拭去嘴角的血迹。
姜弃睁开眼睛，觉得天旋地转，问道：“我怎么了，我什么都想不起来。”
流羽答她：“你挨了裴红雪一掌。”
姜弃努力回想，越想头越痛。
“她不是让我杀人吗？为什么突然打我？”
“你站在那里，一直没动手，裴红雪等得不耐烦，说她想到另一种方法帮你，然后便突然一掌打在你的后心……你当时就吐了好多血，我差点以为你……”
“裴红雪这人真古怪，她一定是脑袋被大黑踢了……”姜弃虚弱道。
流羽叹一口气：“我只庆幸青枢经还能救回你。”他双眼乌青，看来已经熬了好久。
“我睡了多久？”
流羽帮她理了理鬓角的发丝，沙哑道：“三天了。”
“这么久？”姜弃不敢相信，她窜起身，一阵晕眩又吐了血，倒在流羽身上。
姜弃问：“你把我拖到这山洞来的吗？”
流羽道：“是大黑。”
姜弃靠在流羽身上便觉安心，她闭上眼，松了一口气道：“不过还好，总算逃离了裴红雪那个女魔头。”
流羽眉头阴云不散，他摇摇头道：“没有。”
“没有？”
这时洞外传来裴红雪的声音，姜弃一听到便全身如坠冰窟……
“小姜弃，不是答应你裴姐姐去皇城找你爹，难不成现在想反悔？”
姜弃惊讶地小声对流羽道：“她怎么在外面？”
流羽小声回她：“我们一时半会是甩不开裴红雪了，她一定要跟我们一起前往皇城。”
外面的裴红雪又道：“你们不用特地小声说话，再轻我也能听到。”
姜弃气不过，摇摇晃晃站起身道：“我去找她理论！”流羽扶起她，和她一起从山洞走出去，外面溪水潺潺，裴红雪正坐在溪边，脱去鞋袜，赤着脚泡在冰凉的溪水中，看上去十分惬意。
姜弃不顾伤势气势汹汹道：“不是你叫我杀人的吗，为何还要从后偷袭给了我一掌！”
“磨磨蹭蹭下不去手的人，现在还好意思来问我？我叫你杀人也不过是想帮你突破内功修炼的难关，既然简单的你不愿做，那我帮你选一个更痛苦更难熬的方式来助你好了。”
姜弃听不明白：“什么意思？”
裴红雪抬手一掌打向溪水中的岩石，岩石周围水纹震荡，岩石却纹丝不动。
但等了不到半刻，那岩石化为碎粉，周围的被水纹波及的地方全都炸开，像一串不停歇的水漂，不断打向溪流远方。
裴红雪自夸道：“这一招我起名叫水波掌，别看只有一掌，蕴藏的内力却能始终不绝，将触及一切全都击碎。”
姜弃一时心惊，裴红雪继续道：“这水波掌，我结结实实打进了你的胸口，若你撑不住早就没了命。你没死，说明你确实值得我这么做。”
姜弃脸色惨白道：“难怪我胸口一直都很痛……”这样一来她的五脏六腑岂不是要变成那块岩石，不断碎裂，又不断被青枢经治愈。
“你控制不了自己的内力流转，也就没办法解除，我的真气将你体内全部内力一同激荡起来，不停不休，你需得时时打起万分精神来对抗，只要你的青枢经稍落下风，你就必死无疑，不想死的话，便把所有东西都变成你自己的，突破限制给我瞧瞧。”
“裴红雪，我可真是多谢你！”姜弃气得发抖。
裴红雪笑道：“不必客气，我也是觉得有意思才这样做。”
姜弃只觉得越来越难熬，站也站不稳，紧紧抓着流羽，借流羽的力量才能站住，她想了想改口道：“裴姐姐，我已经告诉你我爹在皇城，你大可以自己去找他，不必非要跟着我们，你不觉得你很多余吗？”
裴红雪面朝他俩的方向，眼睛看不见，一脸不解风情地问道：“哪里多余？”
“你！你不明白吗？我俩就喜欢单独在一起，你非要跟着干什么！”
流羽默默心想，之前一路上姜弃都在跟自己吵架，为了摆脱裴红雪反而这样说……小时候她一撒谎就打磕巴，现在真是越来越顺畅了……
裴红雪笑了一声，说道：“你的意思是要我杀了他，你就能跟我一起去皇城了？”
“不是！你怎么听不懂呢，真讨人嫌！”
“小姜弃，和男人玩玩倒还可以，认真起来可不是什么好事。”
姜弃气得呕血，手背一蹭道：“你管我那么多！”
裴红雪意味深长地笑道：“这小子摸起来皮相是不错，但也不过是革囊盛血罢了，现在没了御血神功，更是没多大意思。”
姜弃诧异道：“你什么时候摸过他？”
裴红雪笑而不答。
流羽叹了口气，裴红雪从哪个方面来讲都是千年老妖，几句话就让姜弃找不着重点，跟她怎么斗得过……怕姜弃牵动伤势，流羽把她拉回去，现在他俩一个内力所剩无几，一个重伤不停吐血，断无可能摆脱裴红雪，再跟她多说什么也无益。
但姜弃不依不饶，转向流羽问：“她什么时候……”她眼圈红红的，仍然很在意刚才裴红雪的话。
流羽看她这样觉得心疼又好笑，轻声道：“没有，只是之前被她抓住过一次。”
姜弃想起来，那时他们刚离开湖心岛不久，因为自己不知深浅非要去招惹裴红雪，才害得流羽被抓，裴红雪是个疯子，流羽落在她手上肯定很惨。
姜弃忽然抱住流羽，把头埋在他怀里，声音细不可闻：“对不起……”
流羽抚着背安抚她，这些天面对姜弃积攒的那些委屈一扫而空，只是……
姜弃，你这样在乎我，我不知还能……流羽心中竟开始害怕起来。
——————————
裴红雪在溪边歇得足够了，便叫流羽姜弃出来启程。
姜弃的青枢经无法安分，时时扰乱着她的精神，一时眼前充满幻觉，一时又只能看见流羽，却忘记跟他在哪在干什么。为了恢复理智，姜弃强行将青枢经压制下去，裴红雪的那一掌又开始侵蚀她的身体，令她觉得浑身都在坍塌似的，连骨头也要化成粉，姜弃不知该如何维持体内各种力量的平衡，总是反反复复，隔一会便吐一口血。
姜弃没法行路，流羽把她放在大黑身上驮着，在旁牵着大黑揪心地守着她。
裴红雪早料到姜弃会变成这样，走在前面忍不住安慰流羽道：“你也不必这么担忧，她若是扛不过去，就是一死而已。”
流羽心里有怒，冷冷道：“你不该这么逼她。”
“哦，那你是觉得她扛不过去？”
“她原本可以慢慢适应……”
“慢慢适应？那你当初也没有慢慢把内力给她，说到底，这不还是怪你吗？”
流羽不再说话。
裴红雪笑道：“看你这么关心她，不如我们来打个赌，就赌到底她会不敌水波掌而亡，还是完全驾驭你们神药谷的青枢经，不再受其扰乱。”
“对了。”裴红雪忽然停下，转身面对流羽，她脸上的笑阴惨惨令人瘆得慌：“小姜弃会受到青枢经扰乱，是因为她意志软弱，动手杀个人都会觉得痛苦。本来嘛，一开始我让她随便杀个人便能突破这一层，她不肯，所以才不得不受这种折磨，当然了，方法虽然不同，结局必定一样，等她能够活下来，成功掌控所有功力，熬过这些痛苦，她一定会性情大变，小流羽，你期待吗？”
不等流羽回答，裴红雪大笑瞬间回荡在林中，将无数飞鸟惊起。
“反正我很期待。”
流羽锥心般痛，他看向昏沉的姜弃，擦掉她额头的汗水，心想，我绝不会让你变成那样……
——————————
几天之后，三人一路朝着皇城走，出了林子，远远看到路边有一家茶摊，专门供旅人经过喝茶解渴。
姜弃终于比之前清醒了一些，眼下乌青，脸色惨白，人还是很虚弱，流羽将她从大黑身上扶下来，一路扶到茶摊上坐着，想给她要杯热茶喝。
姜弃喉咙血腥气逼上来，忍不住又吐了几口血。那茶摊的伙计看见，有点不敢靠近，怕姜弃是有什么瘟病，传染了人。
一盏茶的功夫，姜弃吐了四五次。伙计实在看不下去，对扶着姜弃的流羽道：“我说公子，这位姑娘吐血成这样还有救吗？不然还是早点埋了，万一有病传染给别人就不好了。”
“她不是……”流羽刚想解释，姜弃直接骂道：“你才有病！”
伙计道：“哼，我也是好心，没见过快死的人还这么凶的。”
姜弃头疼欲裂，咬牙对那伙计道：“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茶摊旁边坐着一个身穿袈裟的僧人，听见伙计的话，朝姜弃看了看，忽然惊讶地快步走过来。
“小施主，是你，阿弥陀佛，你还活着。”
姜弃不明所以，她烦躁地看向那老和尚：“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