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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暗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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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晚,两人宿在野外,正值冬季,天寒地冻,姜弃点燃取暖的篝火,然后刻意背对着流羽坐下,不想跟他讲话。

    流羽轻声叹息,独自坐在寒冷的角落,不去碍她的眼。

    等夜深了,流羽背对篝火蜷缩着,快睡着时,忽然有石子轻轻砸在后背,他起身看看,姜弃正背对着他睡觉,于是他躺回去闭上眼,过一会又一个石子砸过来。

    流羽起身再看姜弃,她还是若无其事拿后背对着他。

    于是流羽没再躺下,一直不出声看着姜弃,直到姜弃以为流羽睡了又再捡了石头爬起来打算丢他——

    “干什么!”姜弃对上流羽的眼神被吓了一跳。

    “有什么事吗?”流羽郁郁地问道。

    姜弃道:“你干嘛离那么远?”

    “不是你先离我远的吗……”

    “我是说火!你离火那么远不冷吗?!”

    流羽缓缓摇头,一声不吭又躺下了。

    姜弃莫名其妙开始生气,但面对流羽这副蔫蔫的样子她也发不出脾气,于是只好憋闷着。

    此时姜弃意识到,流羽是很能气人的,因为他一直生她的气,所以总是不让她舒坦。想到这,姜弃又一次火大,她也没做错什么,流羽至于一直生气到如今吗……

    她不过就是把失了大半血的流羽丢在神药谷而已,她自己伤好得快,先跑了……

    流羽好像真的很在意这个……真的做错了吗……

    过了一会,流羽听见姜弃翻来覆去的声音,起身问道:“怎么还没睡,赶路很辛苦……”

    姜弃大声道:“我这辈子的觉都睡够了,青枢经害我昏睡了好多天。”

    流羽忧心忡忡地坐起来,他一直很担心姜弃,但又知道姜弃很烦他,轻声只问:“睡不着?”

    姜弃坐起身子,抱着臂坐正:“你也睡不着?”

    流羽答:“我没……”还不等他话说完,姜弃紧接着道:“睡不着你就给我讲讲,晏家到底怎么回事?之前你说要给我讲的。”

    “你想知道?”

    “只是好奇。”

    “都是过去的事了……”

    姜弃忽然道:“我听不清,你坐过来一些……”她的脸庞被火光映得有些发红。

    流羽无奈地笑笑,坐得离姜弃近了一些,温暖的篝火让他冰凉的手脚暖和过来。

    “若是没有晏谨爷爷,我爹大概确实会活成另外一个样子,但那样,就永远都不记得他的娘亲究竟是何人了。”

    姜弃插嘴道:“晏长容那么厉害,怎会有人不记得她?更何况她的儿子。”

    “遗忘是很快的,子女也不能延续记忆……有谁能真正弄明白,自己的父母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流羽出神道,曾经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父母,虽然他们都已死去,但自己会记得他们的一切,可是当他见过父母年轻时的故人之后,他才知道爹娘有太多的经历,而他永远也不可能知晓。

    “晏长容自从染上血毒瘴之后,身体每况愈下,朝廷忌她杀人如麻、功高盖主,于是一定要想办法削弱她。冠冕堂皇地剥夺一个男将军的军权或许有些困难,但对于女将军,只要赐婚于她,命她不得不嫁人,便可以轻易剥夺掉她的一切,将她的军功将士全归于她的丈夫。”

    姜弃猛地站起来,还没等她说什么,流羽继续道:“我知道你会说她可以选择不嫁,但不是那么简单,如果晏长容拒绝皇帝的赐婚,等同于抗旨造反。”

    姜弃道:“反就反!”

    流羽慢慢道:“你说得对。”

    姜弃焦躁地转了两圈一时不知再说什么,泄了气似地坐回去:“那她还是选择嫁了?”

    “她担着手下那么多人的性命,想来顾忌很多,何况那时她几乎功力全失,已无法再上战场,她也想给自己的将士们好好安置,皇帝赐婚给她的是同朝为将的大将军,如果那人将来能善待她的将士,那未尝不是他们最好的归宿,以此为代价,晏长容知自己无法再保护手下部将,于是便放手了兵权。”

    “然后呢?”

    “镇北将军成亲后,以养病为名深居宅邸,销声匿迹,很少再有人记起还有这样一个女将军。时间久了晏长容便如同凭空消失一样,她的手下从此再也没能见过她,随着晏长容的销声匿迹,晏家军得来的是彻底的清洗,将领全部换血,原来的五虎将有的被奸人害死,活着的人不是流落市井山林,就是隐名避世了此残生,只有那时二十多岁的晏谨爷爷始终不甘心,费尽心思想去见一眼最后的晏长容,他扮成奴仆混进铜墙铁壁般的将军府……”

    流羽说得疲累,他垂下头。

    “然后呢?”姜弃接着问,急着想知道。

    “那几年晏长容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清楚,只知道那次晏谨爷爷在将军府上见到了一个不过五岁的孩子,就是我爹爹晏无虞……晏谨爷爷已经救不回晏长容,只把她生下的那个孩子带走了。晏谨爷爷抚养了我爹爹十几年,从小便要他记得他姓晏,是独一无二晏长容的儿子,长大之后,要替娘亲复仇。”

    “等我爹长成之后辗转江湖,十几岁便练成绝世武功,然后回去找那个囚禁了晏长容的人……他的生身父亲,将那人杀了,屠尽了他的将军府。”

    姜弃惊讶道:“屠尽?府上所有人都杀了?”

    流羽面目颓然,对此事难以启齿,但他还是无力地点点头:“陷入极深仇恨之时,挡在路上的人,不管是谁都是敌人。”

    流羽接着道:“是晏谨爷爷告知他真相,又引着他,他才会站在母亲这边,否则,他大概会是将军府的世家公子,对仇恨一无所知……姜弃,你会觉得是晏谨爷爷害了我爹爹吗?”

    姜弃不知该作何回答,想了很久才道:“我确实不喜欢你那晏谨爷爷,可是现在我又不觉得他有错,至少,只有他始终记得晏长容。”

    “我爹爹血毒瘴第一次发作,也是在他那次杀戮之后,如果不是他心中始终存有仇恨,也许血毒会在他身体里永远沉睡下去。在那之后,世上多了一个叫晏无虞的魔头,可是那魔头却已经想从仇恨中收手了。”

    后来晏无虞与冯翾风结为夫妻,流羽生来体弱,一出生便受到血毒瘴的影响,晏无虞曾对流羽说过,是流羽的出生让他意识到,不能再继续被血毒瘴操控。

    姜弃听完恨道:“可我不觉得复仇有错,哪怕让我中血毒瘴,我也绝不后悔。”

    流羽垂下眼眸不置可否。

    姜弃转念又问道:“如果你爹爹的血毒没有发作,还会不会传给你?”

    流羽摇摇头:“我不知道……”

    夜里很静,两人都不再说话,流羽在静谧中躺下,往事涌上心头,他此时真的睡不着了。

    —————————

    第二日,流羽终于醒转,昨夜他辗转反侧很久才睡着,十分困倦,睡到日上三竿才醒过来,姜弃不在篝火旁,看来她早就醒了,不知去了哪里。

    流羽起身想寻她时,却见她从不远处的树林走出来,一本正经,手背在后面。

    直到走到流羽面前,姜弃颇有些自豪地拿出背后的东西,木枝穿着一只烤得发焦的鸟。

    流羽盯着那烤鸟发愣,姜弃做出什么事他都有个心理准备,但唯独这个他是完全意料不到的。

    “饿吗?”姜弃问。

    流羽摇头。

    “不可能,昨晚你肚子一直在叫。”姜弃坚持把烤鸟递给流羽。

    流羽迫不得已接过来,感觉姜弃此时的眼神中充满了期待……于是流羽只好在焦焦的鸟身上咬了一口。

    流羽摇头道:“不行,还没熟。”

    姜弃脸上的期待瞬间变了讶然,道:“不可能!”

    “真的不行,里面还没熟,你火太大了。”

    姜弃脸上一下又转了怒气:“我第一次做啊,你上来就说不行,你这样我以后都不想做了,你就说个好吃不行吗?”

    流羽道:“那好吧,好吃。”

    姜弃生气地把脸侧开:“我用不着你骗我。”

    流羽道:“不能说不好吃,也不能说好吃,那你想让我说什么?”

    姜弃道:“你爱说什么说什么。”

    说完姜弃夺回自己的烤鸟,坐到旁边吃了一口就呸呸吐出来,里面的肉确实没熟,难吃得紧……

    流羽伸出手道:“给我吧,我再热一下就好了……”

    姜弃抡直了手臂把烤鸟丢出去,她冷冷道:“用不着。”说完便起身去牵上向莲生的大黑打算启程。

    流羽站在原地,心里发堵,这一路上和姜弃已经阴阴阳阳闹了许多天,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儿。

    以前和姜弃很少会彼此膈应这么久,因为流羽最终都会顺着她的心意,可是现在……流羽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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