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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狭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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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塞北涌进的凉风,使衰草已铺上白霜。这里春夏短,秋冬长,寒冷干燥,他早已习惯了哀嚎的寒风和满目的枯败。

    姜姑娘这几天看起来意志消沉,不管白天黑夜都卧着不动,像入了冬便缩成一团只顾睡觉的山猫。

    姜弃睡觉总是皱着眉头,厉阳看她睡着,静静守在旁边,不会惊扰她,犹记最初见她,她便是如此毫无防备地昏睡着。

    这间狭小的石室,小时候,厉阳犯了错会被那人关进来,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密室里只有恐惧和黑暗,可是如今长大,这里狭窄逼仄,却成为他唯一能够静心的地方,曾经禁锢他的,成为保护他的。

    让她在这里养伤,厉阳心里觉得亏待了她,又止不住从她的熟睡中得到一些内心的平静。

    睡着时,姜弃身子突然一颤,猛地睁开眼睛,一睁眼看见厉阳,便用凶狠的眼神盯着他。

    厉阳怕是自己惊扰了她睡梦,急忙道歉,“我不是有心的,姜姑娘……”

    姜弃又闭上眼,晃了晃头,想从刚才的梦境清醒过来:“我又梦见了下坠,到底要落到什么时候才是头……”

    “又惊醒了?”

    姜弃点点头:“已经过去很久,我还是忘不了跳崖的感觉。”

    厉阳听说了摩笄山上姜弃从悬崖上跳下去,甫一听闻,他便知道这是唯有姜弃才能干得出来的事……

    厉阳道:“不如吃点东西,不然你身体也撑不住……”

    姜弃盯着厉阳,忽然又问:“你叫什么来着?”

    “厉阳。”

    姜弃突然道:“我记起来,你骗过我!”

    “姜姑娘,抱歉。”厉阳道,“我说过,我也有苦衷。”

    姜弃一回想以前的事就觉得头痛,烦躁地用手抓乱自己的头发,问道:“你到底是谁,你不是金川城的一个侍从吗?”

    厉阳摇头道:“那只是一时隐藏身份的掩护罢了……”他半蹲在姜弃的床边,视线跟她平齐,说道:“姜姑娘,我本姓晏。”

    “晏?”姜弃仔细盯着厉阳的脸,厉阳给她的感觉一直都很奇怪,鼻子眼睛跟流羽也并无相似之处,可是她总是错把他当成流羽。

    “我本名叫晏立阳。”

    “你和流羽是亲戚吗?”

    厉阳点点头,笑道:“他虽然比我大一年,但也该管我叫一声表叔。”

    姜弃有些混乱,又揉了揉自己的脑袋:“流羽好像说过他有个晏谨爷爷……”

    厉阳收敛笑容,声无波澜道:“我确是那人的儿子。”

    姜弃又问:“那是他的晏谨爷爷要杀他吗?”

    厉阳摇头。

    “那是为什么?”

    厉阳深沉起来,说道:“姜姑娘,你不明白的。”

    不明白的东西姜弃也懒得费心搞明白,她渐渐发觉厉阳的脸变成重影,眼前越来越模糊,“唉,好乱,我脑袋痛,想再睡会。”姜弃把头抵在枕头上,她现在无法思考,脑袋里被青枢经搅得像一团浆糊,耳边响起厉阳的声音:

    “姜姑娘,你好好休养,什么都不用想,我是断然不会害你的。”

    姜弃脑子很昏沉,她无意识道:“可是谁也不能伤害流羽……”

    厉阳一瞬间露出痛苦的神色,他一直在旁边看着姜弃闭上眼,本想让她一个人安睡,却又有一股莫名的情绪冲击他的胸口,他忍不住又开口:“姜姑娘,你睡了吗?”

    “嗯……”姜弃轻哼了一声。

    “你会怪我吗?”

    “怪什么?”

    “我趁你伤重,自作主张把你关在这里。”

    姜弃真的很困,她闭着眼睛,想就此睡去,可是旁边的厉阳一直在说话。

    “这里既黑暗又逼仄,你会害怕吗?”

    “我好困……”姜弃厌烦道。

    厉阳说话很温柔,可就是不让姜弃安稳睡去,即便姜弃不想理他,他也要坚持说下去。

    “以前,但凡我有一丝忤逆,就会被晏谨关进这里。他想让我成为血海教的继承人,我做不到,拂了他的意,他就会大发雷霆。”

    “为什么……”姜弃问。

    “他那时真的以为晏无虞的孩子已经死在了你爹爹手里,他回到伶仃堡,我那时还以为他是回来祭奠我娘亲的……他却拿我当成那个孩子的替代,替他们完成连晏无虞都未竞的复仇。他从未拿我当做亲生骨肉,只是他用来复仇的工具罢了。”

    厉阳声音冰冷:“真正的血海之子却从未作为一把浸毒的匕首长大,难道不是他的幸运吗?”

    “你说流羽?……”姜弃搞不明白。

    “姜姑娘,你有嫉妒过他吗?”

    “唔……我不知道……我不记得了……”姜弃的声音越来越小,已经困得无声无息了。

    厉阳不忍心再折腾姜弃,她一直在跟体内的青枢经对抗,一定很累。他默默站起身,自言自语道:“嫉妒一个从未谋面,也许早就死了,却一直活在父亲口中的人,你要代替他,可是不论你怎么做,你都不是他。”

    狭小的房间中响起姜弃轻微的鼾声,厉阳吹熄了房中唯一的那只单薄的烛火,房间彻底落回黑暗,一丝光都寻不到,他轻手轻脚走出门……

    “姜姑娘,再次遇到你我真的很庆幸,只恨早认识你的不是我,假若早就有你在,而不是日日夜夜都让我一个人度过,该有多好。”

    厉阳离开时小心翼翼地锁上沉重的门锁,除他之外没有人会知道姜弃在哪里。

    从伶仃堡暗藏的密道中走出来,年迈的家仆徐伯正在院中等候:“少爷。”

    厉阳身上有些疲累,问道:“那两人在堡中多久了。”

    “已有半月。”

    他露出不耐烦的神情道:“我真不知鹿遥在想什么,竟然把那人引到这来。”

    徐伯道:“他们半月来只是帮老爷熬药治病,那位公子一直在照顾老爷。”

    厉阳冷笑一声:“他什么都弥补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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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厉阳端了冒着热气的药碗来到晏谨的房中,晏谨紧闭双眼,坐在窗前。

    厉阳舀了一勺药送到晏谨的嘴边,晏谨只道:“滚。”

    厉阳不为所动,坚持将药送过去,晏谨扭头到一旁,厉阳便不依不饶,绕到另一边,始终要在晏谨面前碍眼。

    “给我滚!”晏谨枯瘦的手猛地扬起,将厉阳手里的药碗打翻,滚烫的药液全都泼在厉阳的手臂上,顿时红了一片。

    厉阳咬牙忍着痛,恳切道:“爹,不吃药怎么行?你这糊涂病何时才能好,不要又把人认错了。”

    “不要叫我,我没养过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

    厉阳低头笑了笑,抬头换上一副冰冷的面孔:“可惜,你也只能养出我这个东西。巫见白的雪枭好久没来了,她后来告诉你那个流羽的消息了吗。”

    看晏谨不答,厉阳冷笑道:“不如等你死了亲自去问她吧,问问她,那个流羽死的怎样惨。”

    晏谨怒极,挣起来要捶打厉阳,被厉阳一把推回椅子上,晏谨情绪激动呛了风,咳个不停。

    “你做什么!”

    身后响起一个人的声音,厉阳忽觉一道毫无杀气却很坚定的掌风将他重重推出去,撞在墙上。

    厉阳转头看向来人,正是流羽,他的双手隐在袖中,厉阳微怒道:“袖风?你都不用御血来对付我?”

    流羽没理会厉阳,先去将晏谨扶起。晏谨这时才发觉流羽和厉阳是两个人,眼睛直直看着流羽发愣。

    “晏谨爷爷……”流羽不停帮他拍着后背,轻声道:“药洒了,我再去帮你拿一碗。”

    “多年不见,一见便如此亲近,真不愧是血脉亲人。”厉阳拉过袖子将烫红的地方一遮,起身走开了。

    等流羽安抚了晏谨走出来,看到厉阳正独自站在萧瑟的寒风里,用手指将自己的手臂抠出一道道血痕。

    厉阳听到流羽的脚步声回过头来,似笑非笑道:“我们见过,只恐怕流羽公子已经不记得了,难怪如此轻视于我。”

    流羽怀疑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晏立阳。”厉阳阴沉地说出自己的名字,“你猜我是谁?”

    “莫非你是晏谨爷爷的……”

    “我是他唯一的儿子,你也该叫我一声表叔,不想叫我也不会强迫你。”

    流羽小时从未听过晏谨爷爷提到过他自己的事,竟不知晏谨已有妻儿:“所以……和鹿遥一起重立血海教的人就是你?”

    厉阳道:“我不过是遵循你舅爷的愿望罢了,自从血海教覆灭之后,晏谨便回到伶仃堡,一直藏身于此,计划他的复仇大业,这么多年,他要我做的事我一一都办了,从未违背过他。”

    流羽心中不忍,说道:“晏谨爷爷这么多年,从未放弃过……”

    “你逃过了他发疯的时候,现在他老啦,发不动疯了,你现在只能看到一个盛着满腔仇恨的空皮囊,无力逃脱的老头。”

    “可你刚才为何那样对他?”

    “我说了原因,你就会明白吗?”

    “无论如何,他已病成这样,你不该……”流羽没说下去,想到姜弃在众人的围杀中还坚持要杀姜霂山,这其中的曲折,旁人怎能理解。

    看流羽沉默不言,厉阳道:“你可还记得五虎将都有谁?”

    流羽道:“除了晏谨爷爷和云洲城的鹿牴前辈,还有若浦泽,段宪英,徐孟良三人。”

    厉阳道:“晏长容死后,五虎将受到迫害四分五裂,四处逃亡,徐孟良心灰意冷,只想远离战事混乱,带着自己的家眷手下逃到此地,这里地处偏远,徐孟良便在此建了这座伶仃堡,从此不问世事,伶仃独立。直到后来晏无虞建立血海教,晏谨召回了五虎将的旧部,他也曾寻到此处,想要徐孟良重回江湖,却被拒绝了。只不过那时徐孟良的妹妹一直仰慕晏谨,那一见便不可收拾,发誓一定要等晏谨复仇之后回来娶她。”

    厉阳冷笑一声:“她不知自己会等多久,她也不懂痴情总是被误,若是晏谨再也没有回来从此断了徐二小姐的念想倒罢了,可惜,晏谨还是再度回到伶仃堡,那是因为你。”

    流羽讶然:“因为我?”

    厉阳道:“那年晏无虞和冯翾风生下一子,也染上了血毒瘴,冯翾风知道塞北有一种千年赤鳞松木,其松脂燃之可生香气,那香气能抑制血毒瘴发作。而徐家早年在塞北时,曾得到过一块赤鳞松脂。晏谨这一趟便是来取此物,而徐家二小姐便将这块珍贵的赤鳞松脂当成了嫁妆,与晏谨成了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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