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绿洲
三人乘两马又行了一日一夜，一路来到两座秃山之间，姜弃没想到，这样光秃秃的山之间，竟藏着一条潺潺流淌的小河，一片郁郁葱葱的绿洲。
云展姿在山口勒停了马，说道：“我们到了。”
她吹了一声口哨，从山角后走出一个身材健硕的女子，身上配着弯刀，朝云展姿抱拳行礼：“云首领，你回来了。”那女子说完，一双如吊睛虎似的眼睛，盯着云展姿旁边的姜弃。
姜弃注意到那女子的一只手腕齐根断了，用脏兮兮的布包裹着，这让她想起自己曾经被一个打扮成农妇的女子偷袭捅了一刀。
云展姿感觉到姜弃和那女子甫一见面就互相瞪着……云展姿跳下马，手搭在那女子的肩膀上：“辛苦了，这位是姜弃，是我特地请回来帮我们的人。”然后她又转身对姜弃道，“这位是姜虎，段轻冰的得力干将。”
“不敢当。”姜虎皮笑肉不笑说道，“大家同姓姜，原来是本家人。”
“真不容易呢。”姜弃应道。
“段首领在么？”云展姿问。
姜虎道：“蛮族的大部已经到了小库伦城，首领前往侦察了，应该很快就回来。”
“好。”云展姿点点头，带着姜弃和林檎前往不远处的绿洲。
姜虎特意走在牵着马的姜弃旁边，和姜弃并排——这样显得姜弃像个瘦弱的小鸡仔一样，姜弃极为不满地向上瞥她。
姜虎问道：“肚子上的伤好了吗？那一刀捅实了，想必很痛。”
姜弃道：“当天我就痊愈了，只可惜你的手。”
姜虎笑道：“无妨，砍了一只还有一只，哪怕手脚都砍断，我也仍然能对首领竭尽心力。姜弃姑娘，我捅你一刀，你砍我的手，也算恩怨扯平，两不相欠，对吧？”
“对。”姜弃认同。
“那你杀害首领亲哥哥的账，也该早点算清。”
姜弃绝不示弱，笑了笑：“我既然来了就不会跑，你叫她尽管来找我。”
云展姿走在前面，听着她们的对话，一张脸冷如冰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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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绿洲中有一座院子，用一圈土墙围起来，院子外有几块田地，看得出有人一直在这里耕种灌溉，靠田地生活。
云展姿道：“这地方是阿冰找的，有一些汉人回不去中原了，于是就举家留在这里耕种务农，也刚好为我们提供了一处藏身之所。”
林檎问：“为什么回不去呢？留在这里不是很危险吗？”
云展姿摇头道：“恐怕他们觉得，哪怕在这总是被蛮族人欺压，也比回到伤心地更好。”
云展姿带她们走进那院子，一位满头白发的老婆婆正拄着拐坐在门口晒太阳。
云展姿看见她便行礼道：“赫婆婆，我回来了。”
那老婆婆虽然老态龙钟，但她双手放在拐杖上，颇有威仪地点点头。
姜虎将她们送到房屋前，也朝赫婆婆行礼，然后转身又回去放哨。
云展姿面色终于轻松一些，对姜弃林檎笑笑：“进来先喝点茶解渴。”
外面阳光很烈，一走进屋子，姜弃眼前一片黑，只觉得屋子正中好似有人立在那里盯着她……
等她眼睛适应了，才看清那不是活人，而是一个身穿盔甲手拿利刃的旧木像，姜弃忍不住走近去看，那木像一尘不染，容貌干净，与平常见的男武将雕塑不同，能看出是个女子，她称不上俊美，但有一股与众不同能够震慑他人的气质。
“好像在哪见过……”姜弃疑惑道。
云展姿笑道：“你绑我回云洲城之前，我们不是在一个将军庙避雨吗？那里面供奉的，与这里是同一人。”
云展姿一提姜弃就想起来，但那个将军庙的石像年久风化，面目很模糊，如今姜弃才看到这个女将军本来的面目。
云展姿道：“这就是镇北将军，晏长容，流羽的祖母。”
“晏长容……”姜弃默默念道，“我怎么从未听流羽提过她。”
云展姿思虑道：“我曾听说，流羽身上的血毒瘴，就是因为晏长容太过于嗜杀才导致的，如此说来，不知流羽是不是对她有些怨恨心结在里面……”
流羽会怨恨她吗？姜弃心想，他确实讨厌杀戮，所以才会和别人一起阻拦我，想到悬崖上的事，姜弃又觉得痛如心绞，对流羽的背离总是无法释怀——他会为我而死，却不会站在我这一边。
站在自己这一边，姜弃说不清这是什么感觉，隐隐觉得应该就像刚才的姜虎，不管段轻冰是对是错，会不会因为复仇而死，姜虎都根本不考虑，她只是无反顾地追随段轻冰——但姜弃似乎也无法接受流羽这样对待自己。
想到这，姜弃自己也搞不清楚，她究竟想要流羽怎样。
云展姿递上一杯茶水，问道：“姜弃，怎么了，你在想什么？”
姜弃看着晏长容的木像，问：“她为什么要杀人？”
一直沉默的林檎轻声答道：“总有该杀之人。”
姜弃问：“那什么人该杀？”
云展姿看了看姜弃，觉得姜弃果真还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自己无论如何都是在利用她，这让云展姿心中实在难受。
于是云展姿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嗓子，说道：“很多年前，蛮族不断派兵劫掠中原边境，骚扰百姓，朝廷派兵去剿，他们拍拍马屁跑了，跑到草原深处朝廷便拿他们没办法，等到边境安顿，朝廷命士兵解甲归田，蛮族又回来了，朝廷又得组织军队前去抗敌，如此往复，总是不堪其扰，国力也渐渐被拖垮。”
“朝廷衰败，各地都一团乱局，江湖混战便开始，那时北方打出一个人物，她身负奇绝内功，无人能敌，又极具才能，将许多乱军收于麾下。”
“晏长容？”姜弃插嘴道。
“没错，因为她的崛起，朝廷将她招安，拜为镇北大将军，命她想办法解决蛮族永无休止的犯境。”
姜弃奇道：“这么厉害的人，怎么这么听话，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
姜弃这话令云展姿猝不及防，不知姜弃的脑袋瓜怎么会这么想。
“建功立业的心思，任谁都有吧。”云展姿道，“何况驱逐蛮族，让万民安身立命，这是最大的功德。”
“好吧。”姜弃闭上嘴，继续听她讲。
“那时蛮族的汗王叫库木罗，是个极为老奸巨猾的人，他的骑兵神出鬼没，很难应对，晏长容同我们云洲城的鹿牴前辈，用伏火法断其后路，把库木罗的两万骑兵困在峡谷之中，于是库木罗便带这两万人向晏长容投降了……”
看姜弃听得认真，云展姿改问道：“姜弃，如果是你，这两万人你会不会放他们回到草原？”
姜弃挠头思考，旁边的林檎道：“为什么要放回草原，将他们俘虏不行吗？”
“俘虏之后呢，要给他们供吃供喝，还要处处防止他们叛逃，蛮族人习性与中原人不同，你永远也不可能将他们同化。”
“杀掉作恶的头领，将其余人遣散。”林檎又道。
“都说是首领作恶，士卒无辜，可是□□掳掠杀人放火的，不就是那些士卒吗？失去首领，没有管束，他们会更加凶残地肆虐我们中原的百姓，作为将领，若你一时心软，害的却是手无寸铁的百姓。”
“那只能全杀了。”姜弃答，她对云展姿给她出这种问题有些恼火，不耐烦道，“想这么多也没用，那么多人怎么可能一下杀光，要真是我，能杀就杀，杀不了让他们逃了我也没办法。”
“在云洲城城墙上，你也见过流羽的御血神功有多么强悍，而晏长容的内力是当时第一人，远在她的子孙之上，她可以让山石熔化、遍地焦土，那些骑兵，一个都逃不出去……她杀光了两万人，蛮族人对她诅咒令她染上血毒瘴，恐怕也是无法逃避的报应。”
姜弃冷冷看着云展姿：“你是这么想的？”
云展姿定定说道：“我觉得晏长容没有错，就算因此背负诅咒和骂名，也是她早就意料到的事。”
“那她想过她的后人也会一辈子都被血毒瘴折磨吗？”姜弃问道。
“如果她没有想过生子呢？”云展姿反问。
姜弃问：“没有想生，那为什么要生？”
“因为她后来至死都没有自由。”从她们背后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
姜弃回头，看到从外面走进来一个高壮的女子，灰头土脸的，一进来就把佩刀拍在桌上，拎起水壶往自己嘴里灌水。
段轻冰看起来真是很渴，喝得也不讲究，弄得衣襟上全是水，她拿袖子一蹭，笑道：“小丫头，好久不见呐。”
不知不觉，云展姿站到了姜弃的前面，以很平常的语气问道：“蛮族的大部有什么大动作吗？”
“白狼汗王要在小库伦城给自己的小女儿过生日，这算不算大动作？”
“什么时候？”
“五天之后吧。展姿，你站开一点，你挡住那小丫头了。”段轻冰笑道：“能感觉出来，她好像比以前更强了。”
姜弃道：“你好像没什么长进。”
段轻冰道：“是啊，我哪有时间修炼武功呢，没退步就不错了。”
姜弃道：“那你更不可能打赢我。”
段轻冰：“说得对，我刚回来，让我喘口气……”但她却不打算喘完这口气，说完她就突然发难，扯出桌上的弯刀扑向姜弃。
姜弃没动，冷冷看着段轻冰攻过来，还不等云展姿拦住她，狭窄昏暗的屋子里忽然爆发出一片金光，刺眼的金光将段轻冰挡得严严实实。
姜弃被刺得连忙用手捂住眼睛，只在指缝中见旁边的林檎手里拿着一根两头都是锥子的怪异短兵器，金光正是她所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