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熔岩
顺着长长的锁链，流羽果真找到了般舟一行人，后面乞儿帮的人都如同行尸走肉，正跟着喇嘛们朝摩笄山高处走去。
流羽与他们正隔一个悬崖，那锁链在两山之间空中悠悠荡荡，发出细细的碰撞声。
流羽心想，既然般舟的幻术已经影响到自己，说明般舟早就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再隐瞒自己的行踪也是多余，不如就在这里，按照老响婆的方法……
他用布团塞住耳朵，再也听不到黄芋头的铜钹声，此时他闭上眼，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在现实中的，等再睁开眼时，他同样清楚地知道自己身处幻境——
眼前是一片火海。
两山被火烧得焦黑无比，悬崖之下是滚烫火红的岩浆，无数惨绝人寰的叫声淹没在岩浆之中，活人在岩浆中爆炸、挣扎，死人漂浮的白骨逐渐融化，成为熔岩的一部分。
熔岩中有一块还未沉没的孤岛，上面孤绝地立着一个人，那人穿着淋着鲜血的破损铠甲，手里有把卷了刃的断刀滴着血，一直背对着流羽的方向，看不见面容。
流羽忽然意识到，这片如沸腾的鲜血一般的岩浆是那个人制造出来的。
他忍不住向前迈出一步，喊道：“爹爹！”
那人听见声音回头，眼睛如同毫无波澜的黑水，怀着对生命的漠视，那是一双女人的眼睛，看了太多尸山血海的眼睛。
流羽被杀意震慑，忍不住腿软，跪在地上。他从没见过那个女人，却又觉得自己早就见过她。
那就是晏长容，对于流羽来说她是一个陌生人，一个他无法理解的陌生人。
他爹爹晏无虞被血毒瘴逼疯了，在无穷无尽的痛苦之中下手杀了那么多人，最后在仅存的理智下了结自己……流羽明白那种感觉，他不想像晏无虞一样，但他理解晏无虞的选择。
但是他无法理解晏长容，为什么她会毫不留情地杀死那么多人……简直就像火山流地，对世人毫无感情，一视同仁，将一切都化为焦土。
“你是谁？”熔岩血海中晏长容开口问道。
流羽颤抖道：“我是……你的孙子……”
晏长容目露疑惑，“可我没有孩子。”
流羽道：“你有一个儿子，是晏谨爷爷救走了他。”
“小谨？他才十五岁，就做爷爷了？”晏长容哈哈笑起来。
流羽看着晏长容笑起来仍然很冷峻的眼睛，说道：“你的儿子长大成人之后，为了给你复仇，杀了很多人，然后便疯了，不，确切的是，在他杀了他的父亲之后，他就开始疯了。”
晏长容无谓地摇头，好像流羽说的都是无稽之谈，她掰开自己手里的断刀，松了松手腕，说道：“我从未想过成亲，怎会有孩子，更何况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他为我复仇，那说明我早死了。”
她抬眼看流羽，冲他笑了笑：“身后之事，与我无关。”
看流羽还跪在她面前，晏长容道：“没见过你这么奇怪的人，这么喜欢给人当孙子。”她扬手朝流羽掷出自己手里的断刀，“既然这样，这个就送给你。”
那把染血的断刀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准确无误地插在流羽脚下。此时山崖晃动，流羽低头看去，他脚下化成一方镜面，已经被那把断刀钉进去，逐渐裂成无数碎片……
“足够了！”老响婆洪亮的声音响起。
流羽一惊，他已经忘记自己身处幻境，慌忙闭上眼睛，感觉到自己的后背被人拎着。
“小子，我要不来你就下去了。”
他被老响婆丢在地上，睁开眼睛，脚边正是悬崖，身上的锁链也全都消失不见了。
“多谢相救……”流羽面如土色道。
老响婆道：“我看你的手已经蕴藏真气，知道你破出了剑阵，这才把你叫回来。”
流羽看着自己的双手，染满了血色，如同晏长容的手……
老响婆道：“乞儿帮多少人都死在晏无虞和血海魔教的手中，如今你把大震他们救回来，就当是偿还吧。”
偿还……刚才的血海岩浆还历历在目。
我要偿还多少才还得清呢？流羽默默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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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悬空寺前，裴红雪虽然眼睛看不见，却如鱼在水，浑身没有一丝破绽，苏梦观手握扇子，仔细盘算该如何进攻。
他试探地发出一道金光，裴红雪连躲都没躲，那金光擦过裴红雪的衣摆，自行消失了。
苏梦观知道裴红雪是靠内力感知周围，所以他发出的金刚劲力她一定能够感觉到，然后提前躲避。
苏梦观又放出三道浅浅的金光去试探。
裴红雪抬起手，一道金光没入了她的手心，只有些热度并无伤害，裴红雪笑道：“你也太小心了吧，如此试探要到什么时候？”
不止裴红雪，连姜霂山也不耐烦了，要不是他的内力还被封住，早就直接上去自己干了。
苏梦观道：“我并非试探，只是悬空寺也是佛门净地，我实在不想破坏这里的一草一木。”
姜霂山忍不住道：“就是你这种性格才会在赤渠河上吃那么大亏，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痛。”
裴红雪一扬手，一阵风沙吹过悬空寺的牌匾，那木头的牌匾被风沙搅成了碎粉，然后她笑道：“那你继续试探，我先把这寺拆了。”
这时悬空寺的佛门忽然洞开，一个蛮族贵族打扮的大汉走出来，看上去四十多岁，大圆脸庞粗犷长相，他身后紧跟着的是两个蛮族女子，一老一少，后面更有一群手持弯刀弓箭的蛮族士兵，将寺门外团团包围起来。
那蛮族大汉大笑道：“谁这么大胆敢拆悬空寺，这座寺是可汗特地为喇嘛上师所建造的。”
裴红雪冷哼一声道：“我管它是谁建的，看不顺眼就要拆。”
随后从悬空寺中又走出两个人，令苏梦观和姜霂山有些惊讶。那两人正是云洲城城主云弘渐和他的儿子云释弓。
苏梦观问道：“云城主……你们怎么会与这些蛮族人一起……”
云弘渐咳了一声道：“鹿遥给我儿下了毒，我得知解药在毒奴儿两个蛮族女子手上，所以特来请她们交出解药，解我儿身上的火魇毒。”
姜霂山道：“这些蛮族有那么好心帮你吗？你儿子的毒不就是他们下的。”
蛮族大汉哈哈笑道：“此言差矣，袭击云洲城的是我侄子木铎，他想篡夺我左贤王的王位已经很久了，我还要感谢云城主帮我教训他呢。”
既然如此，那个蛮族大汉就是左贤王怯顿了，苏梦观和姜霂山对视一眼，他们中原门派向来与蛮族对立，但既然云弘渐是为了儿子，他们也不好多说什么。
紧接着姜霂山便道：“那你们来的正好，凶手我已找到。”他抬手指指巫见白，“就是那女人在酎雪山上杀了你们云洲城的二人，云弘渐，你赶紧给我把封住内力的剑阵解了。”姜霂山早就按捺不住，不想看苏梦观在面前磨磨唧唧。
被姜霂山催促，云弘渐心中极为不悦，但还是客气道：“既然如此，是我们云洲城冤枉姜兄了，还请姜兄替我们将凶手捉拿回去让我仔细审问，云某一并感谢。”
裴红雪笑道：“既然要抓她，你们何不一起上，在旁观战是不是太无趣了。”
云弘渐道：“两个魔教妖女，姜兄和苏兄，自然应付得来，我又何必碍事。”
“是吗？”裴红雪不满被人看轻，她周身刮起旋风，越来越大，几乎将整个悬崖之上覆盖。
苏梦观急忙对所有人道：“赶快后退。”随后他又用扇子挥出九道金光，金光划过空中却不消失，留下金色的痕迹，几道金光踪迹汇成金网一般，纵横交错，把裴红雪围在中间。
但裴红雪的旋风不停，刮过一群来不及逃的士兵，将那群士兵瞬间搅成了肉酱，其他蛮族人见状急忙护着左贤王撤回寺中。
苏梦观退回姜霂山身前，用一道金光屏障护住自己和师兄，姜霂山此时极度生气，他何时用得着别人来保护，大怒道：“云弘渐，你就喜欢站那看戏吗？还不给我解开剑阵！”
云弘渐顾着保护自己和儿子，此时正举着大剑阻挡，听见姜霂山的喊声，催动剑气，一座八棱的冰柱将姜霂山结结实实冻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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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般舟等人已经行至悬崖下的石阶，忽然停下，贤胄道：“他已来了。”
般舟点头：“我知道，他刚才又从我的幻术中挣脱了。”
“大师。”在他们前路，流羽孤身一人站在那里，“还请放过乞儿帮众人。”
般舟道：“我自然不会害他们，只要施主你随我同去摩笄山金顶的悬空寺。”
流羽摇摇头：“我不会去的。”他双手发红，身上的纹路又开始生长。
般舟立刻觉得一股强悍的内力钻进了体内，与血液相融，那感觉如同被人将全身血液都换了新的，然后身体便开始不听使唤。
“上师！”后面的法藏也只来得及叫一声，瞬间也被控制住了，另外两个喇嘛也没能躲开。
般舟的双唇发紫，哆哆嗦嗦，即使被御血控制他也要开口说话：“你的内力……在我之上……只不过……你心中迷茫太多……”
流羽狠下心，手掌一推，般舟重重向后撞在林中的树干上，对乞儿帮施加的幻术无力维持，他们依次醒转，老响婆从林中出来，把任大震等人一个一个用大巴掌扇醒。
般舟在剧痛中，仍然在尝试反抗御血，口鼻都流出血来，他努力扳直自己的身子，在树下打坐起来，另外三个喇嘛也同他一起。
流羽还是心软了，逐渐放松了御血的控制，让般舟等人能够体面地打坐。
此时鹿遥从树后走出来，笑道：“你果真没死，这大师曾在我手里救过你一命，你又何必如此对付他们？”
流羽回头，淡然看着鹿遥：“你又要杀我吗？”
鹿遥冷笑道：“晏无虞的内力举世无双，只得了他一半，你就已经如此无敌了，果然人还是得有父亲的庇护，才能活得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