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寺门
“今日已是十五了,我们继续出发吧。”般舟道。
法藏担忧道:“上师,与左贤王约定将那人送往金顶,可是现在人已经丢了……”
“无须担心,他人已经身处摩笄山之中,仪式必能完成,贤胄,可知他们在何处。”
叫贤胄的喇嘛手作结印,念诵真言,这些动作只是表现了他的虔诚,实际上他是将自己的内力发散,借自己范围极广的内力感知到他人,不一会便道:“他们在摩笄山金顶的南边。”
法藏道:“上师,我们要去捉拿他们吗?”
般舟道:“不必,他们自会来找我们。”般舟转身看看后面睡倒一片的乞儿帮帮众,又道:“贤胄,接下来还是要辛苦你。”
贤胄双手合十摇头:“不曾辛苦,只是上师,我刚才探查到,除了小王子木铎那边的人,似乎还有几波不速之客已经到了摩笄山,其中有几人内力深厚不可小觑。”
般舟笑道:“是吗,没想到素来清冷偏僻的摩笄山,如今也人烟鼎盛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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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芋头站在一块大石头上,手里拿着两片大铜钹,面前是两个凶巴巴的女人,他身子挺得板直,紧张到手心冒汗。
“喂,老太婆,他可是一点武功都不会啊,让他在这敲铜钹不是害了他?”姜弃抱着臂盯着黄芋头道。
旁边的老响婆道:“我让老龙公留下保护他。”
姜弃纳闷道:“啊,那就咱俩去救人吗?”
老响婆:“流羽也得去,他不去不行。”
姜弃回头看看流羽,流羽点点头,姜弃满脸不高兴。
老响婆嘱咐黄芋头道:“你站在这默数三个数便敲一下,只要你心无旁骛,一心只记得要敲铜钹,幻术就影响不了你,即使老龙公中了幻术,你也能把他唤回来,相反要是老龙公来敲,你中了幻术,那你可就醒不过来了。”
黄芋头连忙问:“那我一点武功都不会啊,对你们有用吗?能帮到你们吗?”
“放心好了,只要破幻的声音一直存在就不怕什么鸟幻术。”说完老响婆提上老龙公的烧火棍,“我老婆子打头阵,你们听十下铜钹的声音,然后再出发。”
老响婆走后黄芋头开始敲铜钹,十下之后,姜弃拉上流羽往相同的方向也出发了,在他们身后铙钹响亮的声音回荡在山间,走了很远都还能听到。
“都不知道为什么非要听那老太婆的。”姜弃不满道,她拉着流羽的手,沿着一条潺潺流淌的山涧在山林中走。
流羽微笑道:“你也不必担心我。”
姜弃想起昨晚自己还说让流羽不要担心她,她顿时脸红起来:“我可没担心你啊,就是不明白你都没有内力了,老响婆还让你一起去冒险是为什么。”
“她要我借般舟的幻术破除云洲城的剑阵,恢复内力。”
姜弃迟疑片刻,没有说什么。
“抱歉,姜弃,之前答应过你,再也不用御血,但是响婆说这是救回乞儿帮的唯一方法,我不能不救他们。”
姜弃一直朝前走,也不回头:“那样的话,你就再也回不了湖心岛了……而且还要一直逃,让我爹一辈子找不到你,否则他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杀了你。”
流羽忽然意识到,这是让姜弃在他和她爹爹之间选一个,他一直都知道姜弃太渴望姜霂山的认同,若是跟他走了,这就会变成她毕生未竟的遗憾。
“姜弃,你不必跟我一起……”
“那样也好……”姜弃自顾自地说,“离他远远的,我也会觉得松一口气……”
“流羽……”姜弃仍然紧紧牵着他的手,“我不会让他再伤害你,哪怕我死了。”
流羽连忙道:“不要这么说。”
山泉流淌的声音充斥着周围,其他声音渐渐变得不太清晰,姜弃说完话始终没有回过头来,一股热流从她的手上涌向流羽,流羽停下脚步,姜弃也停下……
流羽觉得很奇怪,他把姜弃的身子扳过来看她的脸……
鲜红的血从她的眼睛里流出来,她松开了流羽的手,突然抓起断刀捅穿了自己脖子,豁开的裂口喷涌出鲜血……
“不要!”流羽扑上去,慌乱地用双手捂住她的脖子。
然而都是徒劳,她的脖子彻底断开了,鲜血不断从指缝涌出,流遍全身,姜弃很快就变成一具血人。
“你明知道她的结局,为何还放纵她让她去做。”脑中响起般舟的声音,“为什么不救她?”
流羽浑身颤抖着:“我该怎么做……”
“杀因灭果,因果皆空。”
锵……锵……锵……
铜钹声音回响在耳畔,流羽瞬间惊醒,眼前的姜弃消失了,寂静的山林中除了流羽空无一人。
流羽一身冷汗,后退几步,一下靠在树上,刚才的景象太过逼真,令他精神几近崩溃。
他这次终于知道为何他总是在梦境和幻境中看到姜弃浑身是血,却看不清到底是谁杀了她,原来是她自己……
耳畔忽然响起了锁链的声音,手腕感觉到冰凉,他低头一看,发现自己身上竟然还缠着锁链,那锁链很长,几乎可以绵延到山边,流羽将它搭在手上,怀疑这锁链或许并非真实存在,否则怎么会有人锻造出这么长的铁链,但它冰凉的金属触感又非常真实。
此时找到姜弃他们也还是会陷入幻术中,必须先彻底破除幻术,流羽决定顺着这锁链去找般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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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弃一脚踏空,走着走着从岩石上跌下去,好在岩石不高,她摔得不重,这一下令她清醒过来,耳边还持续响着黄芋头的铜钹声。
姜弃十分恼怒,明明自己早有防备,还是不知不觉就进了幻术中,连怎么到这里的都记不起,和流羽也失散了。
她一骨碌爬起来,周围的树木山石都很陌生,根本不知道走到哪里,跟别人一起就还好,只要剩自己一人就完全不认得方向。
正不知朝哪边走时,看到不远处有两个人……
姜弃一时头昏脑热,觉得自己应该去问路,于是便朝那两人走去,那两人听见脚步声回头,看见姜弃朝他们走过来皆是愣住。
姜弃走近了才发觉,那两人她好像认识——
丁骨师和那双胞胎中的一个。
若芷脸色变了,怒喝道:“你可知道若芳被抓去哪了!”
“若芳?我怎么知道。”姜弃答,“这你得去问云展姿。”
若芷想出手被丁骨师一把拽了回去。
“别跟她费劲了,她肯定不知道,你兄弟是被云洲城的人抓走的,你看她手上的内力,这丫头现在难缠得很了。”
姜弃活动了一下手腕,淡淡的青芒一直缠在她的刀上,她哼了一声道:“你倒是挺有眼力的。”
丁骨师得意道:“那是自然,别说是人还是功夫,我一看便知真假。”说完丁骨师忽然扯着若芷扭头跑了。
“不许走!”姜弃急忙纵身追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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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驴子上的巫见白还是一副随时就要昏迷的样子,符老三在前面牵着驴子,连头都不敢回,一路哆哆嗦嗦。
谁能想到,这个瘦弱的白发女子,竟比女鬼还恐怖,昨夜符老三刚脱裤子,忽然全身就动弹不得,身体里的血液像是听从了别人的号令,一齐化为千万只蚁虫噬咬着他,令他一整晚都痛苦不堪倒在地上不停翻滚。
等到了早晨符老三清醒过来,一睁眼这个白发女竟然还没走,正坐在草席上闭目打坐,对他道:“带我去那座喇嘛寺。”
于是这次符老三只好真的心甘情愿带她前往摩笄山的金顶。
巫见白坐在驴子上,越往高处走,两侧的景观越是险峻,近处是如刀削笔刻的悬崖峭壁,远处是群峰巍峨树木丛生,一股冰凉潮湿的雾气遮住了崖底,下面白茫茫如云海。
“这崖低下面似乎有些不寻常。”巫见白开口道,她的语气仍与之前相同,更听不出她是否对符老三的行为有怒气。
符老三赶紧回应,生怕回得慢了:“是啊是啊,这下面阴森得很,山里也没人愿意去。”
“为什么?”
“那下面瘆人啊,有老人讲过,那里面堆积着成山的白骨,一碰就成灰,都不知道死在那多少年啦,怨气很重,村里的人都称那里白骨川,后来这里来了喇嘛,建了座佛寺镇在悬崖之间,这才把怨气镇住。”
“白骨川……”巫见白默念。
越走山越高,没了遮蔽,阳光直直照在了巫见白身上,她伸手遮住眼睛,手背传来灼烧感,隐隐作痛。
“姑娘,金顶就在前面了。”
巫见白抬头看去,不远处两座高耸的峭壁,一座石桥飞架在峭壁之间,桥上修有一座佛寺,佛寺之下便是万丈深渊。
顺着通往峭壁的石阶上去,来到古朴的寺门之前。
巫见白从驴子身上下来,有些头晕目眩,她多年逃避阳光,如今自知生命快要到尽头,她反而想晒太阳晒个够。
符老三牵着驴子道:“姑娘啊,到地了,没什么事,那我就走了……”
巫见白捂住胸口,在寺门前吐出一口血,符老三见状连忙拉着驴子转身就逃。
巫见白自言自语道:“幸好是我,若是其他不会武功的女子,又该怎么办呢?”
她直起身子,伸手向符老三逃跑的方向。
“你辛苦送我来,我很感激,本想留你一命,但还是算了。”
她的手红纹爆裂,变得通红无比,五指成抓虚空一拧,符老三眼前的石阶忽然变成身后的佛寺,身体却还朝前跑着,没跑出几步就跌在地上,整个头完全扭转了方向,瞪着惊恐的双眼不知自己是怎么死的。
山间突然传来一声怒喝:“妖女!何故滥杀无辜!”
一道金光如一条刺眼的白练,刹那间便袭向巫见白,巫见白抬手,符老三的尸身突然浮起,挡住这道金光,被炸得血肉模糊。
两人从远处走来,一个穿黑衣,一个穿白衣,那白衣男子怒发冲冠,手里拿着一把白色扇子。
巫见白看了那黑衣男子一眼,面无表情道:“姜霂山,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姜霂山冷笑一声:“不枉我四处搜查你的踪迹,总算让我找到你,在酎雪山上你竟敢诬陷我,今日无论如何我也得把你抓回去给我洗清冤屈。”
苏梦观怒道:“你为何要杀这无辜山民!”
巫见白反问道:“为何不杀?若我不杀,要把他留给谁呢?今日事,今日毕罢了。”
“你怎可说的如此轻易!那是一条命啊……”苏梦观将扇子完全展开,三道金光直冲巫见白,巫见白及时躲闪开来,三道金光将她身后的岩石瞬间击碎。
巫见白想用御血去操控苏梦观,却觉得手上触碰到一股阻力,御血神功一时反噬到她自己身上,令她痛苦不堪。
这时从她头顶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阿白,这个姓苏的内力修为在你之上,你是控不住他的。”
一股沙尘从山间吹起,飞沙走石,缠绕在巫见白的周围,将她完全遮蔽住。
“裴红雪,你真是阴魂不散。”姜霂山道。
“没有内力,你姜霂山不就是废物一个,我都懒得杀你。”裴红雪又对巫见白道:“阿白,这两人不如交给我,你在旁看着就好。”
巫见白淡淡说道:“你怎么还是跟着我,你不是说要杀我,为何又帮我?”
裴红雪答道:“先把这两人变成尸体,我再来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