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前世的梦5
傅进灵只觉一道寒意直冲自己而来, 等他意识到时已来不及躲避，他心头一凛，脸颊被什么尖锐利器飞速划过, 紧接着温热鲜血淌下。
一支利箭擦过他脸侧，不偏不倚地插在身后的树干上。寒风阵阵，末端的箭羽震颤。
傅进灵微微皱眉，尚未感受到疼痛，抬手一抹，满手的鲜血。
梦忱一身红衣, 从远处树后走出。面具遮挡了她脸上的情绪，只见她绷得极紧的下颌线，躲闪的目光。
肩上背着箭筒, 一手持弓。指尖摁得死紧, 像要抠进弓臂。
傅进灵挑眉, “梦忱姑娘这是想杀了我？”
梦忱抿抿唇，些许心虚道：“练箭罢了，想射你身后的野兔, 怎知射偏了。”
傅进灵是见识过她的箭术的, 能轻易射中黑熊眼睛的人, 岂会射不中区区的野兔？
彼此心照不宣, 方才那一箭蕴含杀气，若是再偏一些, 他此刻已去了另外一个世界。
而梦忱，终究没忍心杀他。
梦忱在他面前站定, 眸光无声。女子容貌昳丽，清秀如山间初雪，明艳如日中骄阳。叫人难以移开目光。
傅进灵问：“带我离山的话可还作数？”
梦忱摇头, “不作数了。”
两人一齐朝擂台方向走，时值日中，黎山村民群聚于此。今日的比武大会，将在黎山男子中决出胜负，参加的皆是年满三十的男子，家中又尚未娶妻的。
祖母见两人一同朝这边走来，傅进灵脸上有伤，不过极浅一道。此前梦忱给过他止血药，只消涂抹一些便止住。
祖母皱眉，“梦忱，你……”
傅进灵心思通透，哪里看不出其中端倪。他持剑停下脚步，安静伫立。
梦忱走上前，俯身在祖母耳旁道：“他摘下了我的面具，不能杀他。”
祖母一顿，脸色微变。
比武大会即将开始，梦忱与祖母、族中长老在席下入座。傅进灵一身黎神族人装扮，只有人觉得他面生，并未发觉他外族人的身份。
祖母问：“乌族那位乌青木，你意下如何？”
梦忱面上没什么情绪，端起茶杯喝了口，冷淡放下。又从衣袖中掏出串糖葫芦，一口一个咬着吃。
好似这场比武与她没有半分干系。
擂台上最先上场的两人，其中一名男子健硕魁梧，上身不着寸缕，腰间缠着裤带，裤管肥大；浑身横肉，古铜般的肤色，骨骼强硬，仿若刀枪不入。
眉目黝黑，面庞轮廓粗犷，胸前佩戴一串狼牙，双手持刀，看起来异常凶戾。
而他对面的男子，一身青衣布袍，身姿羸弱，好似一折即断的杨柳，手无寸铁，不时握拳掩唇低咳两声，当真一副病秧子模样。
面上戴着诡异面具，看不见容貌，一头乌发披散，外形倒像个女子。
他便是乌族现今最有名望的男子，乌青木。
比武开始前，乌青木侧目朝台下望来，正巧对上梦忱的视线。梦忱浑身一个激灵，脊背发寒。乌族从前并不如此，不知从何时起，总以假面示人，行事阴恻恻的。
不过，乌族之人本就擅长易容。
梦忱稍坐直身体，余光却忍不住瞄向身后之人。傅进灵负手而立，同样认真观战。
他无端被卷进黎山，一时半刻脱不了身，以他自身的武功，不可能以全族人为敌，只得静观其变。
族长敲响铜锣，示意比武开始。壮硕男子率先冲上前，手中砍刀直冲乌青木而去。乌青木身形一闪，轻易躲过。
他行动太快，台下之人甚至未看清他的起势。
紧接着一脚正中壮硕男子心口，对方毫无防备，一连朝后退数步，勉强以刀撑地，竟当场猛咳出一大口血！
乌青木伫立于擂台中央，拂了拂衣袖，毫发无损。
台下一片哗然。
壮硕男子不甘心，一声粗吼从地上站起，再次发起攻势。然而尚未近身，他的动作戛然而止，一手捂着喉咙，双目圆睁，不可置信道：“你、你竟然……”
壮硕男子倒在地上，七窍流血而亡。
台下短暂哗然后，陷入一片死寂。
族长宣布乌青木获胜。
方才那一战蹊跷，男子体魄强健，照理说不该这样败北。何况尚未近乌青木的身，也无人见到乌青木的动作，他为何突然倒下？
傅进灵微眯起眼，日光之下，有什么晃过他的视线。
是银针。
足足三枚，正中壮硕男子的死穴。
方才那名乌族男子用了暗器。
乌青木在台上道：“还有谁想来？”
他音色沉暗沙哑，像被药毒哑过，光是听闻便让人不寒而栗。
台下原本参战的男子面面相觑，竟无一人敢挑战。
按照比试规矩，若最终无人应战，今日胜出者则是乌青木。
梦忱在台下把座椅扶手抠得死紧，红唇抿起，微微泛白。
忽而，听身后响起一道清润嗓音：“我来。”
众人纷纷朝那头望去。
梦忱一愣，不由回头。傅进灵拂了拂衣袖，手中持剑，径直走向擂台。
梦忱悬在喉咙的一颗心，倏然落回胸腔。她调整一个舒适的坐姿，脊背纤薄柔软，倚靠在座椅里，一边喝茶一边吃糖葫芦。
祖母侧眸睇她一眼。
擂台上，乌青木眼瞧着一身玄色的男子朝自己走来，他隔着面具打量他半刻，开口道：“兄台很面生，不知是哪族人？”
“在下傅……”傅进灵正要开口，转念想到自己身处黎山。拱了拱手道，“在下黎进灵。”
“噗嗤。”梦忱忍不住笑出声。
她声音不大，在一片死寂的擂台中却格外刺耳。台上傅进灵和乌青木不约而同目光扫向她。
梦忱霎时捂住嘴。
乌青木脸上戴着鬼王面具，青面獠牙，煞是诡异。面具下的一双眼漆黑阴沉，似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他同样拱了拱手，“请指教。”
铜锣敲响，台上两人比划起来。台下众人围观看热闹，唯独坐席上的梦忱既是紧张，又是期待。
祖母道：“乌青木会杀了他。”
“不会。”梦忱哼了哼，几分娇嗔道，“小道士没那么弱。”
傅进灵确实有武功在身上，是乌青木遇过最强的对手。两人交手数十回合，仍难分高低。
乌青木眸光一凛，看准傅进灵拔剑的间隙，衣袖中放出几根毒针，刺向他的命门。
傅进灵脸色一变，朝后撤步，用剑身挡下。
金属撞击发出清脆声响，银针落地，尖锋淬着毒液。
这下周围看客辩出其中蹊跷，纷纷斥责乌青木使用暗器。
“分明是自己族人的比试，为何要用暗器？”
“非要取人性命不可吗？”
“以往比武从未出现过！”
众说纷纭，斥责乌青木的声音却越来越大。席上有乌族的族长，面上挂不住，愤然起身拂袖离去。
与此同时，台上傅进灵长剑直指乌青木喉口，将他的招式拆了个一干三净，冷静道：“乌兄，承让了。”
乌青木面色难堪，身侧双手攥紧成拳，不住地发颤。
半晌，傅进灵收回剑，胜负已分。
擂台上只留傅进灵一人，黎神族族长询问：“是否有人要应战？”
众人仍面面相觑，他们连乌青木都打不过，更别提这位横空出世，将乌青木击垮的男子。
说是黎神族人，可族人当中从未有人见过他。
气氛一时变得诡异起来，只见梦忱扔下手中吃剩的糖葫芦竹签，轻盈从座椅起身，拂了拂衣裙道：“我亲自来。”
少女嗓音脆甜，好似山间清泠流水，初秋第一口咬下成熟酸甜的山楂果汁；随步伐有清脆铃音作响，一身火红绫罗裙衫，似烈火骄阳，明艳万分。
她翩然落在他面前，轻纱绫罗飘舞，美得如梦似幻。
脸上戴着妖狐面具，一双美目潋滟生辉，既柔情万种，又聪慧狡黠。
像个从哪里落跑出来的新娘。
傅进灵有顷刻恍惚，听梦忱开口道：“小道士，你可知今日为何要举行这场比武？”
顿了顿，梦忱挑唇笑道：“你若是赢了，可是要入赘做我夫婿的。”
“……”
傅进灵从未想过，今日这场竟是比武招亲。
他当即拱了拱手道：“恕在下失礼，未曾想过……”
“太迟了！”梦忱神色一凛，反手抽出剑，割裂空气，径直朝他刺去。
傅进灵微怔，他心绪不宁，早已把剑式忘在脑后。女子剑法快得离奇，瞬时便来到他眼前。傅进灵抬手用剑堪堪格挡，朝后踉跄退了三步，稍显狼狈。
她到底是女子，他不好动真格。
何况，梦忱还救过他。
“你该不会以为，真能打过我吧？”梦忱挑唇笑得嚣张。幸亏她戴着面具，否则现下众人皆能看清她美得肆意张扬的面容。
女子身姿轻盈，朝上一跃，足尖轻点于他的剑上。裙衫飞舞，掀起几丝淡淡的花香。她踏剑而来，剑锋直指他眉心。傅进灵朝后闪避，并未还击。
梦忱两指捏住他剑身，轻易一折，长剑应声断成两半。
傅进灵手握折断的剑柄，胜负已分。
梦忱心知他未尽全力，人在他面前落定。扬起下颌，笑道：“是我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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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傅进灵仍在客房留宿，却是梦忱亲自过来喊他用膳。梦忱换了身雪白绫罗裙衫，与同他初次相见如出一辙。
她抬手敲了敲门，道：“傅进灵，你在不在？”
门后传来脚步声。
不一会儿，木门被拉开，傅进灵出现在眼前。男子高大俊朗，身影颀长，居高临下望着她时，犹如日月光辉。
梦忱不自觉有些脸热，所幸有面具遮挡。
她道：“你不饿吗？”
傅进灵这会儿哪有心思。今日没能离山，还意外参加了比武招亲。
眼下两人相见，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气氛。
他面上故作镇静，拱了拱手道：“有劳梦忱姑娘。”
他越是礼貌拘谨，气氛便越是怪异。两人并肩沉默而行，来到膳厅。今夜祖母与族中长老们共同商讨事宜，只有他们三人用膳。
用过晚膳，梦忱主动提出到他房里坐一坐。
说好的男女授受不亲，在这大山中却没那么多的规矩。傅进灵不好推辞，便答允了。
进了屋，两人面对面坐下，屋内灯影昏黄，烛光绰绰。气氛柔和。
梦忱从袖口掏出一只瓷瓶，对他道：“这是祛疤痕的药，送给你用。”
傅进灵无声。
隔着面具，少女眼中仿若有烛光烁动，明亮异常。
她红唇一翕一合，嗓音轻得似水，“要不要，我帮你涂？”
作者有话要说： 老傅：我要入赘了ta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