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前世的梦2
傅进灵胸腔剧痛, 胸口和右肩被黑熊击中,鲜血淋漓,衣袍被撕碎, 最深的伤口可见白骨。
他仅余最后一丝气息,视野开始变得模糊,看不清女子的相貌。她戴着一面做工精细的妖狐面具,面具下的眼睛也如狐狸一般,狭长精明,目光幽冷。
长弓抵在他喉咙, 随时可以取他性命。
女子极擅箭术,而他现在毫无招架之力。
傅进灵胸腔剧颤,猛地咳出一大口血, 两眼一黑, 失去了意识。
“喂……?”梦忱蹙眉, 用弓推了推他的脸。男子陷入昏迷,身体如断线的木偶,任她摆布。脑袋悬在脖子上虚晃两下, 整个人虚软朝地上栽倒。
玄色衣袍被鲜血染透, 地上的落叶也被染成鲜红。
再这样下去, 不消一时半刻, 他就会因为失血过多而亡。
梦忱蹲低身,两指探了探他的鼻息。所幸, 还剩一丝微弱呼吸。又去把他的脉搏,男子歪倒在地上, 双眼紧闭,嘴唇失血泛白。
估摸比她年长几岁,看衣着打扮, 还是个道士。
长得还挺俊的。
梦忱站在原地思忖片刻,很想丢下他置之不理,可她身为神女,见死不救有违她的职责。
哪怕是个外族人。
梦忱咬咬牙,心一横,冲不远处吹了声口哨,把阿咩唤来。费力将男子搬上牛背,加速朝山里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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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忱带他去了祠堂。家中还有祖母,不能让人知道她偷偷下山,还带回来一个外族人。
男子伤得很重,到祠堂只剩最后一丝气息,断断续续的,脸色惨白,额头不断渗出冷汗,身体因为疼痛和失血微微颤抖。
长发被冷汗和血水濡湿,黏在脸颊颈侧,男子眉目俊朗,鼻峰英挺。气质凌厉又不失儒雅清隽。肤色白如玉质,面庞轮廓分明。
梦忱先把火升上,夜晚山中寒冷。祠堂平时是供奉老祖宗的地方,除了每日辰时会有人来打扫,其他时候不会有人过来。
她左右瞧一眼,没找到旧衣服之类。目光只好落在自己的裙裾,又依依不舍地瞧一眼瘫在那头快死了的男子,抿抿唇,手起手落,极为迅速,耳旁传来布料撕裂的声音,裙裾被撕下来一长条。
啊,她前几日新做的裙子,心疼死她了!
“喂,你能听见吗?想你也不能,臭道士,回头赔我裙子。”梦忱小嘴嘀嘀咕咕的,在男子面前蹲下,目光凝着他那张俊俏的脸半刻,略微颔首,从衣襟中掏出一瓶止血药。
她寻常会带些药物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话虽如此,梦忱长到这把年纪,从未和男子单独相处。盯着他胸口的伤处,一阵绯红浮上耳根。
“噫,男女授受不亲,阿弥陀佛,一切都是为了救人。”梦忱把药倒在布条上,伸手去扒男子的衣服。
男子躯体修长,体魄强健。肌理分明如木匠手下的鬼斧神工。约是脱衣时不慎碰到他伤处,他极轻蹙了下眉,喉咙闷哼。
修长颈脖间有一颗嶙峋突起,随他喘息滚动,让梦忱想起树上高悬的山楂果。
她平日最爱吃了。
“是不是很疼?疼也要忍一下,不然止不了血。”梦忱轻声说。用布条把他的伤口包扎好。她自己没意识到,她很喜欢喃喃自语,平日被祖母管得严,又被族人寄予厚望。村里的人见到她总是恭恭敬敬的,皆是些寒暄问候。
她没有兄弟姐妹,只能对着草木动物自言自语。庆幸她天赋异禀,还不至于活得太无趣。
傅进灵恢复了些知觉,隐约听见有人在他耳旁念叨什么。是名女子的声音,很轻,嗓音却清脆悦耳。
他胸口和肩头覆上来一片沁凉,似有人在替他疗伤。他勉力睁开一丝眼,夜晚光影朦胧,有人在不远处中生了把火。他不知自己身处何方,头顶的匾额书有“黎家祠”三字,神龛中放置神位,看起来像祠堂。
鼻尖嗅到一丝淡淡的花香,像含着夜露的铃兰芬芳。他视野费力地聚焦,面前极近地贴着一张佩戴妖狐面具的脸,是名女子,一头青丝如瀑,从肩头泻至腰际。
眸光潋滟似缀灯火,鼻尖挺翘,一点樱桃似的嫣红朱唇,下意识抿起。
尽管她戴着面具,他仍能想象她紧蹙的眉头。
梦忱正专心致志地给他包扎伤口,刚将布条扎好,察觉他身侧的手动了动,见他朦胧睁开眼,惊讶道:“你醒啦?”
傅进灵眼下还很虚弱,难以开声,喉咙干涸,满口满鼻都是血腥味。
他耗尽力气,才终于吐出几个字,“多谢姑娘相救。”
“没打算救你,只是正巧路过罢了。”梦忱敛了神色,从地上站起。居高临下地瞧着他,两手抱在身前。
他长得是真好看,比族里许多男子都要好看。
她心中还在盘算着私自下山以及带外族人回黎山的事,无论哪一件,让族中长老知道都是要被严惩的。
她嘀咕说:“都怪你,我可能要被骂了。”
傅进灵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只知道她每动一下,耳旁总有清脆铃音作响,叮叮泠泠,煞是动听。
他问:“敢问姑娘,现在什么时辰了?”
“酉时了。”梦忱挑眉,见他试图撑着自己起来,“怎么,你有事?”
傅进灵心心念念自己同行的两名同伴,他记忆中只剩下黑熊迎面拍来的那一掌,浑身剧痛。其中一名道友被黑熊踩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往外喷血。
“姑娘回来路上,可有见到我的两名同伴?”
他浑身无力,动一下便是牵连伤口的剧痛。鲜血渗透纱布,好不容易才止住血,这下伤处又裂开了。
梦忱戴着面具,看不出什么情绪,嗓音微沉:“我只救回来你一个人,其他人都死了。”
他脱力地靠在墙壁,脸色煞白,痛苦得发不出声。
梦忱想,他要是再这么下去,他也得死。
她走到他面前,蹲低身,对他说:“喂,小道士,把裙子赔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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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进灵在祠堂休息了一夜,由于他受伤太重,情况一直反复,半夜还发了高热。梦忱几乎一宿没睡,守在他边上给他换药,中途又上山摘了些草药,给他熬汤喝。
直到天微亮,他情况才稳定下来。
傅进灵无暇在这里久留,稍好转些便要告辞,不顾梦忱在一旁阻拦。推开祠堂大门,外头是一望无际的山野,清风袭来,竟开了漫山遍野的铃兰。
榕树参天蔽日,枝叶繁茂,好似神祇降临。
他微怔,“这里是?”
“黎山。”梦忱困顿地打了个哈欠,身上还穿着那件被撕破的裙裾。眼看他现在的精神足以站立,朝他伸出手,“把裙子的钱赔给我。”
傅进灵出行是带了盘缠在身上的,然而昨日打斗激烈,早就掉在了半路。
他对梦忱作了一揖,“感谢姑娘相救,还不知道姑娘的芳名?”
“梦忱。”梦忱言简意赅,却没心思和他周旋。满脑子想的都是自己那条裙子,“你叫什么名儿?”
“在下傅进灵。”
“傅进灵,赔我裙子。”她直呼他大名,在这山中她最大,任谁见她都要喊一声神女大人。瞧见对方眼中犹疑神色,她笑了笑,再次把弓架在他脖子上,“你虽情况好转,但不宜操劳。我既能救你,也能杀你,按我们黎山规矩,外族人是不能进来的。”
她口口声声说的黎山,他却从未听闻。
“敢问姑娘……黎山是?”傅进灵衷心发问。
梦忱扬了扬下颌,满脸骄傲,一字一顿道:“吾乃,黎山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