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路臻以往不是那么矫情的人, 尤其家里上有老母,下有小弟,身上肩负的责任太多, 哪怕人生中最灰暗的时刻,也没想过要死。
情至浓时,人也变得感性起来,有些话脱口而出。
傅斯年这会儿是真感觉自己好多了,她的一番表白,比什么灵丹妙药更加管用。他有些饿了, 松开抱她的手,“去吧,先吃点东西。”
秋瑜特地等两人亲密完了才进来, 手里提的豆浆和油条有些凉了, 靠在门边, 吊儿郎当道:“你可算醒了,要真没挨过三十岁,我怎么跟董事长交代?”
秋瑜来到傅家的使命就是确保傅斯年能活过三十岁, 在三十岁以前, 秋瑜是没有人身自由的。
要是傅斯年真因为昨晚那杯酒过去了, 他恐怕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傅斯年看着他把早餐在床头放下, 问:“老太太人呢?”
“先回家歇着了,心脏不舒服。”秋瑜把打包盒拿出来, 递给路臻一份,“人年纪大了, 难免固执。”
沈千槐年轻时候就是说一不二的性格,丈夫走得早,家中只留她一个女子苦苦支撑, 好不容易拉扯大了两个儿子,都在三十岁以前相继去世。
养大儿子后又要养孙子,傅斯年尚且算是聪明懂事,傅心宁却是个打小不让人省心的。
祖母这些年在他们身上耗费的苦心,傅斯年并不想与她作对。
傅斯年让路臻扶他坐起来,半倚在床头。经过一晚上休息,他现在能吃些清淡流食。
“没让医生去看看?”
“请家庭医生上门了,都是旧疾,你也不是不知道。”秋瑜瞥他一眼,“心病还需心药医。”
沈老太太的心疾不打紧,年轻时候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能从商场里厮杀出一片天地、一手创立恒世帝国的女人,绝非性子柔弱之人。年纪大了身体病痛在所难免,却不是重疾,只在该发作时发作。
沈千槐吃定孙子的仁孝心肠,这会儿在家里安心吃药休养,等着他亲自回家赔罪。
傅斯年不是不知道沈千槐的想法,沉默片刻没说话。路臻舀了勺豆浆,放在唇边吹吹,递给他,“先喝一点。”
晨曦柔和,透过薄纱窗帘洒进来,女生语气很轻,像怕惊动什么。眸光清亮,透着一丝浅淡的琥珀色。
一晚上没见,她好像瘦了些,神色憔悴。
望着他的眼里却有光,很温柔。
傅斯年一颗心柔软下来,偏头过去,饮下她喂来的那一勺豆浆。香醇甘甜,一直从喉咙暖到心口,是他喝过最甜的良药。
路臻又拿纸巾替他擦拭唇角,两人亲密互动,若无旁人。
傅斯年此刻不想想别的,回家的事回家再说,春宵良景,他只愿意记挂眼前人。
傅斯年还要留院观察一晚,路臻中途回了趟家拿衣物,傍晚做了些吃食过来。早上刚醒傅斯年精神不佳,这会儿气色已经好了许多,能靠在床头处理公事。
路臻进门的时候,傅斯年还在回复工作邮件。她走过去把他电脑合上,“医生说你要多休息,不能操劳。”
她是他的秘书,现在却越级管理。
傅斯年揽过她的腰,让她坐在自己腿上,瞧一眼她手里的饭盒袋,“做了什么好吃的?”
“都是些清汤、水煮菜。”路臻说,“医生说你现在要注意饮食,昨晚洗了胃,肠胃很脆弱。”
医生说的注意事项,她都逐一记下了,并且落实到位。
傅斯年失笑,“哪有那么脆弱?”
“就有。”路臻懒得跟他扯皮,起身把东西放好。过来的路上她见有家档口做现烤的烧鸡,实在没忍住,给自己买了一份。
刚从袋子里拿出来,肉香味扑鼻。
傅斯年从床边起身,在身后抱住她,唇瓣蹭着她的耳朵,“要我吃清淡的,自己却偷偷吃鸡?”
“烧鸡嘛,好久没吃了。”路臻感觉耳朵热热的、痒痒的,牵连起一阵酥麻。
傅斯年噙着笑,轻咬了下她白软的耳垂,嗓音低而宠溺,“嗯,小狐狸爱吃鸡。”
晚上除了医生过来惯例检查,无人打扰他们。路臻今晚留在医院陪他,洗完澡从浴室出来,见护士还没把加床推来。
边用浴巾擦头发边问:“我今晚睡哪?”
傅斯年掌心拍了下身旁的床铺。
“啊?”路臻有些为难,刚洗完澡的关系,脸颊白里透红,“我待会去问问。”
她经过床边,傅斯年牵着她的腕,把她拉进怀里。他休息好了,有力气和她拉扯。她浑身温软微潮,发丝挟着水汽,香味诱人。
傅斯年说:“我一个病人,也不能对你怎么样。”
“……你现在就对我怎么样了。”路臻力气不敌他,被他坚实手臂圈在怀中,倚靠他的胸膛。
她心跳很快,身体聚着股热气,他也是同样。
傅斯年翻身将她压在底下,女生身姿纤瘦,两手抵住他胸膛。神态柔弱的,让人忍不住疼惜。
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唇,“今晚一起睡吧,好吗?”
路臻红着脸,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
之前两人同一间卧室,却没同床共枕。今夜月色柔和,是个谈情说爱的好时机。路臻吹干头发便到床上躺着,傅斯年一天待在医院里,身上没出汗。简单冲洗后也上了床。
他掀开被子躺进来,不大的床铺霎时被挤满,男人身躯修长硬朗,是她未曾感受过的陌生。
傅斯年长腿一夹,将她纤细小腿拢住,手臂揽着她的腰,拥她入怀中。
彼此气息亲近,呼吸丝丝缕缕地交缠,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感受到对方炽热的体温。
被窝里的温度不断上升,路臻一动不敢动,直到实在忍不住,细声糯糯地说了句:“……你硌到我了。”
傅斯年没想对她怎么样,有些生理却不是他能控制的。
他扯了张薄被,挡在中间,嗓音都哑了,指节穿进她的长发,揉按着,低声问:“这样呢?”
“嗯,没有了。”如果有镜子,路臻一定能看见自己烧红的脸。所幸夜色深浓,病房内没有开灯,就着窗外一点月色,他看不清神态。
她双眸明亮,像只小心翼翼又好奇的小动物,脑袋露在被窝外面,仔细打量他。
每一个神态、每一道眼神、每一寸气息,都足以撩拨他今夜难眠。
傅斯年忽后悔和她同床,实在太考验他的定力。
傅斯年牵着她的手,在床上翻了个身,平躺着,“宝贝,睡吧。”
“好。”路臻轻声应。倚在他怀中紧张,心中又是从未有过的安定。阖上双眼,不久便进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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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傅斯年出院,秋瑜开车接他们,傅心宁也来了。
沈老太太那一关逃不过去,他们今天得回家一趟,傅心宁担心他们应付不了,特意来陪同。
傅心宁瞧他给路臻拉开车门,戏侃道:“这事我有经验,只要你们打死不分手,奶奶也不能拿你们怎么样。”
话说得好听,当初她和韩文彦一哭二闹三上吊,什么方法都试过,最后甚至想到要私奔,还不是被沈千槐抓回来。
一个现在浪得无边无际,一个在佛寺里吃斋诵经。
傅斯年说:“堂姐待会少说两句,就算帮忙了。”
“说你又不听。”傅心宁撇了撇嘴巴,见他照顾路臻体贴入微,又是替她开门,又是替她系安全带,不禁有些感慨。她这个弟弟信佛多年,清心寡欲,还以为将来指不定会出家,却叫一个小姑娘收服了。
她心头触动,轻声道:“你们要是能成,我也有把握说服奶奶。”
坐进车里,傅斯年安抚问:“紧张么?”
路臻摇摇头,“不会,吃顿饭而已。”
还记得上次跟他回去,她一路紧张得坐立不安,后来见面闹得不愉快,直接导致了路臻那段时间对他的回避。
傅斯年捏了捏她的小手,示意一切有他在。
路程不远,左不过二十分钟就到,进屋时恰好正午,沈千槐已经命厨房备好午饭。
一桌子珍馐,不像宴请,倒像鸿门宴。
几个人沿席坐下,秋瑜是其中最没话语权的,权当围观看戏。傅心宁不忌口,坐下便让佣人开红酒,悠哉地锯起牛排。
路臻等沈千槐先动筷。
傅斯年始终在桌底下握着她的手。
沈千槐面上看不出情绪,先问傅斯年:“昨晚在医院休息好了?医生怎么说。”
医院里的情况早有人向她汇报,循例一问,更是向他施压。
傅斯年说:“出院以后多注意些,不碰酒精就好。”
沈千槐哼声,“你还记得自己对酒精过敏。”
说罢,她目光落在路臻身上,显然是责怪。
路臻抿抿唇,总要说点什么,“我以后会叮嘱他的。”
奇异的是,这顿饭并没有路臻想象中的严肃窒息,沈千槐注意力并未全部放在她身上。几句简单询问后,各自安静地吃饭。除却中途让厨师上菜,竟然是道鹅肝,今早特地自法国空运过来,让路臻尝尝。
路臻心中震惊,还以为是在做梦。
一桌人神色各异,都以为沈千槐转了性。
傅心宁的脸色最为精彩,一直用口型喊路臻别吃,生怕把她毒死了。
沈千槐懒得理会那个不省心的孙女,用完餐,她从桌前起身,对傅斯年和路臻道:“你们等下来书房一趟。”
路臻和傅斯年上楼,沈千槐独自在书房等他们。这间书房在傅家一直是关闭的,平时只有沈千槐能出入。
傅斯年生活几十年,从未进过这里。
房间装修简约古朴,沉香木的内装,因为鲜少开启,空气些微浑浊,沉香味道淡却不散,好似将这里与外界隔绝。
里面供奉佛像,迎面的白墙上,挂着两幅卷轴。
展开的那幅,男子着道袍装扮,眉目清秀,气质出尘,年不过二十四五岁。画纸微黄,看上去已有些年代。
丹青逼真,将五官身形描绘如真人。
路臻脚步顿住,看见画旁书写有名字:傅进灵。
另一幅卷轴,待他们进来,沈千槐抽开捆系的绸带,画卷由上自下铺展,一名灵动的妙龄少女,长发及腰,不加分毫赘饰。着白衫白裙,流泻于脚踝。
胸口佩戴九眼天珠,而那女子的面容——
不能说是像,只能说是和她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