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沈千槐目光凝视她, 气场肃穆,不容辩驳。
路臻脊背都麻了,一下子发不出声。傅斯年紧握着她的手, 给予她安定。他嗓音平静道:“您今天不过是和她第一次见面。”
“上回我们在股东大会上见过,她是你的秘书。”说这话时,沈千槐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路臻。她年轻时是商场上杀伐果决的女强人,恒世集团创立几十年来在她手中风生水起,沈千槐下达的命令从来只需要旁人顺从,不需要相悖的意见。
“正因为这样, 她不该和自己的上级纠缠不清。”
字字刺耳,一针见血。
路臻抿了抿唇,垂下眼睫。她想走了, 但傅斯年把她的手攥得很紧。
“是我先喜欢她的。”傅斯年说, “也是我先追求她的, 没有您说得那么不堪。”
傅斯年从小尊重长辈,聪慧过人,从来不需要沈千槐操心。下午打给他的那通电话, 是沈千槐得知他最近在公司与一名女员工交往密切的消息, 她看到照片, 对象是路臻。
这是傅斯年第一次与她站在对立面。
沈千槐言语冷静:“阿年, 你要学你堂姐那套吗?”
当年沈千槐反对傅心宁与韩文彦交往,傅心宁也像现在他这样, 当然,言行上要更为激烈。
然而傅心宁和韩文彦试过任何方法, 甚至妄图私奔,最后还是没逃离沈千槐的控制。
今时今日,傅斯年重蹈傅心宁的旧辙, 沈千槐的手段只会更强硬,不会退让半步。
傅斯年同样冷静,“您说要我带她回家吃饭,我以为您是想和她见一面,了解她是什么样的人。”
“我既然喜欢她,和她在一起,说明我对她这个人有充分的认可,我觉得她很好,没有一个女孩可以取代她在我心里的位置。”
路臻微怔,下意识偏头望向他。男人站在光线底下,身姿孓立,眉目清隽,平常温和矜持的礼貌教养,在涉及原则与底线时,绝不退让半步。
此刻气氛僵持,她却忍不住心跳如擂鼓。
不禁地,她回握住他的手,彼此十指相扣。
像一把牢不可破的锁。
感知她的回应,傅斯年望向她,眸光温和,像浸润了春水。
沈千槐不为所动,“如果你非要和她在一起,是准备和韩文彦一样,从此到华林寺出家?”
“我不会。”傅斯年说。他和韩文彦不一样,至少为了路臻,他不会做出那样的选择。他说,“或许您现在无法理解,但没关系,我会用行动证明。”
说完,他牵着路臻转身离开。
出于沈千槐对他的养育之恩,他多年酿刻在骨子里的涵养,他做不到与亲人针锋相对。但身边是他所爱之人,他承诺过会守护。
坐进车里,路臻尚未从那场对峙中回神,傅斯年搂住她的肩,吩咐司机开车。
春雨骤临,细密飘洒在车窗,雨夜灯光朦胧,视物如同隔了一层薄雾。
雨刮运行,雨水被聚成一小股,顺着窗沿滑落。
傅斯年轻声说:“对不起。”
路臻抬眸,他眼中有歉意。
“如果知道今晚是这样,就不会带你回来。”傅斯年说。
路臻不知该说什么,心头有些发酸。
她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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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过后,两人的关系还和往常一样,白天上班,只是路臻在外人面前与他的接触更谨慎,在公司里除却公事,半句不会和他多谈。
中午拉着南思思去餐厅吃饭,没再自己做过便当,对与傅斯年单独相处的空间避而远之。
关系开始之初,傅斯年就说过会尊重她的想法,因而对她刻意回避的行为无多置喙,只是无声配合。
偶尔工作之余,他想同她说多句话,都会被路臻直接无视。
倒比一般同事来得更疏远。
一天中午,南思思有事外出,傅斯年也不在公司,路臻完成手头的工作,临近午休时间,正准备下楼吃饭,桌面让人敲了敲。
是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相貌陌生,头一回见到。
男人对她说:“路小姐,董事长在餐厅等您。”
男人是沈千槐身边的特助,沈千槐卧病休养这段时间,男人偶尔会到公司监察,那张和傅斯年亲密的照片,就是男人交给沈千槐的。
沈千槐提前在餐厅开了包房,等路臻过来。路臻一身职业打扮,长发束起,身着黑色半身裙和白衬衫,青春又朝气。
是现下很招人喜欢的那种小姑娘的长相和气质。
路臻被带到沈千槐面前坐下,助理退出去,偌大的房间里只有她们两人。沈千槐气势沉静凌厉,哪怕人到暮年,目光仍像一把锐利的剑,犀利慑人。
沈千槐开门见山:“说吧,要多少钱,才肯离开他。”
“……”
路臻万万没想到,这么老土的剧情竟然会发生在她身上。
她翕了翕唇,愣是没发出一个音。
沈千槐说:“我知道路小姐的家境并不好,阿年那孩子心地良善,感情上又单纯,一时被迷惑了也是情有可原。”
“你和他在一起无非是图钱,他能给你的,我可以给更多,只要你开个价。”
在沈千槐眼里,没有什么是不能交易的,不论是生意、感情,她活到这把岁数,经历得太多,很多事早已看开。唯独在踏进墓土前,一定要将傅家仅余的两个孩子守护好。
路臻原本并没有怨怪沈千槐,无非是她那点脆弱的自尊心在作祟,她和傅斯年开始前,心里别扭过,却敌不过对他的感情。
她垂睫思索半刻。
而后,竟笑了下,问:“多少都行?”
沈千槐无声。
路臻说:“那我要10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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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是10亿这个数字。
无非是那一刻路臻莫名想起在淩海的时候,陈查德狮子大开口。当时傅斯年没答应,现在她很想知道,沈千槐会不会答应。
晚上下班,路臻破天荒打电话让傅斯年来接她。傅斯年当时在外地,距离南城不算远,开车赶回来至少要两个小时。
他正与客户应酬,接到电话已经五点半了,却毫不犹豫地答应,只因为,提出要求的是她。
路臻说,多晚都等他过来。
她很少要求他做些什么,无非是揣着一颗破碎不堪的自尊心,过往十几年被生活锤炼得稀巴烂,反而到了亲近之人的身边,她不敢肆意妄为。
今夜却像吃错药一般。
熟悉的黑色奔驰停在她面前,车牌还是那串嚣张的5个0。路臻手里提着包,站在路边对他笑:“你来啦?”
傅斯年连司机也没带,是自己开车赶回来的。驾驶座的车窗降下,男人清黑目光投来,似无声打量。她今晚过于反常。
路臻拉开车门坐进去,傅斯年还没来得及问她今晚想去哪吃,路臻把安全带拉上,忽说:“奶奶中午到公司找我了。”
傅斯年扶在方向盘上的手一顿。
路臻又说:“她问我要多少钱,才肯离开你。”
车停在路边,没有启动,窗外不时传来汽笛催促的声音。
他们挡了别人的道。
路臻面色轻松,唇边噙着点狡黠笑意,双眸一弯,像落进了小星星。
“你猜我提了多少?”
傅斯年没说话。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路臻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生气。
路臻自顾自地说,拿手比了个数字,“10亿。”她笑,“奶奶没有答应,还价到1亿。”她嗓音娇憨,甚至有些撒娇的意味。
抬手攘了攘他的肩,像在嫌弃,“怎么原来你才值1亿啊。”
傅斯年反手握住她的手腕,“别说了。”
路臻霎时噤了声,目光落进他深深的眼中。脸上笑意缓缓收敛,鼻尖涌上一丝酸。
她别过头,不再说话了。
傅斯年驾车回了家,从电梯出来,傅斯年跟在她身后。看她低头在背包里胡乱翻钥匙,却忘了,这里设置的是密码锁。
傅斯年走到身后抱住她,臂弯圈住她的腰,将她朝后带进怀中。下颌轻放在她发顶,嗓音似风一样地轻。
“别找了,跟我回家吧。”
他很少有把话说得那么直白的时候,哪怕他第一次提出要她过来这边住,也只是礼貌说自己还有多一处房产,如若她不嫌弃,可以来将就一晚;
哪怕因公事要她到家里,彼此总维持着恰到好处的分寸,言行举止,他从未越矩;
哪怕两人在一起后,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情至浓时,他还记得不会伤害她。
路臻低着头,久久未言语。
傅斯年握着她的肩,将她转过来。前额斜长的刘海遮住了她的神情,红唇微抿着,唇线处因过于用力而泛出浅白。
她肩膀绷得很紧,潜意识在抗拒。
路臻抬起头,望着他,“跟你回家,我们就能一直在一起吗?”
她深藏在心底的那份自卑,那份不安和敏感,一直极力地掩饰,却脆弱如一只被吹鼓了气的气球,叫人一戳就破。
支离破碎的。
不剩下片分片毫。
“能。”傅斯年毫不犹豫地说,“只要你信我。”
路臻不是不信他。
她说:“要不,我们还是分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