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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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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庭院幽静, 夜晚风凉,铃兰迎风摇曳,空气中四溢着淡淡的花香。

    男人嗓音温润, 清黑眸中有期冀。

    路臻微怔,一时没有接话。傅斯年失笑,好似懊恼自己的迟钝,抬手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发。

    他低声说:“上次在佛寺,我就应该问你。”

    “你小的时候,有没有……”

    话音到半, 傅斯年没继续说下去,他竟有些哽咽。目光落在女生被风吹起的发,左耳根下方, 那一朵淡红形似铃兰的胎记。

    所以在雨夜里的相见, 他才会觉得那样眼熟。

    路臻怔然良久, 童年的记忆逐渐在脑海中苏醒。十几年岁月的磨砺,淡得只剩下一片模糊的身影。她很多事已经记不清了。

    “六岁的时候,爸爸带我去华林寺上香, 你是不是……”她喃喃地问, 神色怔然, 不太敢相信。

    傅斯年说:“你在那里遇见了一个男孩子, 他有自闭症,不太喜欢跟人说话, 成天对着花草树木自言自语。”

    “然后你在细叶榕下撒了一把铃兰种子,答应过他, 等来年花开的时候,会再来佛寺。”

    路臻心中震撼,像有一只手握住了心脏, 下意识屏住呼吸。

    她眼眶发酸,说不出话来,“你……”

    傅斯年淡笑,有些苦涩,眸光却温柔。

    “我等了你那么久,一年又一年铃兰花开,你却再也没有来过。”

    路臻不知道该说什么。

    六岁那年,她随路鸿川到华林寺上香,那时她年纪还小,在佛前爸爸让她跪就跪,爸爸让她拜就拜。

    后来似乎那天是个什么节日,寺院中要举行法事,爸爸随僧人念诵经文,她百无聊赖,就在寺院到处闲逛。

    然后她遇见了一个大哥哥。大哥哥比她大好几岁,身量已经长得很高了,眉目清秀,身着宽袖的黑色海青,留着短碎发,看起来像寺院里的僧人,却又和出家僧人不太一样。

    他站在树底下,对谁都爱搭不理,唯独跟细叶榕自言自语。

    路臻走过去,问他在做什么,他不理人。

    又问,大哥哥你是不是傻子呀。

    大哥哥顿了顿,低声说:我不是傻子。

    那你为什么不理人?

    因为我在跟榕树说话。

    奇迹般地,那些本以为已经被忘怀的记忆,竟在路臻的脑海中逐渐浮现。

    她闲着也是闲着,就缠上了那个大哥哥。大哥哥不爱理人,她便问东问西,可劲在他面前晃悠,直到他搭理自己为止。

    大哥哥说,他是居士,不是僧人,每年三至四月会来佛寺修行。

    至于为什么会跟细叶榕说话,是因为他觉得,细叶榕有话要对他说。

    路臻在心里想,这个大哥哥可不是个傻子么。

    她觉得这个大哥哥好可怜,年纪轻轻脑袋就坏掉了,僧人们都在主殿里诵经,只有他一个人被罚站在树底下。

    小小年纪的她同情心大发,又或许是过于无聊,缠着大哥哥要陪她玩。起初大哥哥很不乐意,说从来没见过这么烦人的小女孩,后来却很口嫌体正直,牵着她的手带她在寺院游览。

    最后他们又回到那棵细叶榕下。

    古木参天,层层叠叠的枝叶遮天蔽日。大哥哥告诉她,这棵树有几百年的历史,清朝就有了,见证过岁月的更迭,沧海桑田……

    路臻听得直打哈欠。

    大哥哥的手抚上树干,修长光洁的一只手,与粗糙的树皮对比鲜明。

    路臻要走了,大哥哥却有点舍不得了。在佛寺的修行很枯燥,除了这棵细叶榕,没人能听懂他的心声。

    小女孩虽然聒噪,但意外打开了他的心。

    大哥哥问她,你还会回来吗?

    路臻随口答应会啊会啊,从口袋里抓出一把早上爸爸播种剩下的铃兰种子,随手洒在细叶榕下的那片土地里。

    她说:等来年花开的时候,我就回来啦。

    路臻口头上这样说,铃兰是北城的市花,南城与北城气候大相径庭,是不大可能种出来的。

    年仅六岁,她学得有口无心。

    却不知道大哥哥对她的话信以为真,小心翼翼地呵护那片土地,真的让种子开出了花。

    路臻望着面前的人,过去十几年,回忆仿佛近在眼前。当年那个沉默寡言的少年成长为成熟的男人,身姿清傲挺拔,眉眼俊朗。

    她恍惚间觉得自己像在做一场梦。

    她哽咽说:“对不起,回去的路上爸爸出了意外,我没想过当时随口说的话,你会一直记得。”

    傅斯年失笑,“好像又加重了我心头的伤处。”

    路臻当然不会赴约。

    回去的路上他们碰上十年难得一遇的暴雨,佛寺周边山林围绕,山路上有轿车熄火,路鸿川下去帮忙推车。

    路人得救,他们却因迟走一步遇上山体滑坡,路鸿川当场被埋。

    那年路臻才六岁,被困在轿车中,眼睁睁看着父亲被塌落的泥石卷入山底,车窗外暴雨雷鸣,无人听见她的呼救。

    她足足被困了四个小时,哭得声嘶力竭,消防人员才赶到。

    在那四个小时间,她看见山顶佛寺的许愿绸带被风雨扬起,承载着每一个来访香客的心愿。

    路鸿川信佛,每一年都会来这里祈求阖家平安。

    路臻泣不成声,只一遍遍地说:“对不起……”

    傅斯年心痛不已,将她揽入怀中。温声安抚:“不是你的错。”

    路臻擦干眼泪,指尖抚上颈脖的那抹胎记,轻声道:“爸爸说,这块胎记是我出生就有的,因为形似铃兰,所以从小爸爸就在院子里给我种了好多铃兰花。”

    月色下,一朵朵铃兰盛开灿烂,迎风飘摇。

    她说:“花开的时候,就是幸福归来的意思。”

    傅斯年对花没有研究,唯独记得铃兰。

    他低头吻了吻她泪水濡湿的唇,“所以即便你没有来找我,我也会去找你。”

    夜深人静,樊淑伊和路嘉鸣早早上二楼睡下,路臻的房间在三楼,当年路鸿川在盖这栋房子的时候,知道三楼的风景最好,执意要留给自己的女儿。

    房屋有些陈旧,梨木的装潢却蕴有风味。桌上还放着他们一家几口的合照,那时路鸿川还在世,一手抱着年幼的女儿,一手抱着还在襁褓中的儿子,樊淑伊眉目温和,一家人其乐融融。

    傅斯年洗完澡出来,路臻已经躺进被窝里,月光就着窗棂洒进来,女生裹在厚实的棉被中,像个没有安全感的小动物,只露出一颗脑袋。

    半张脸掖在被子里,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瞧着他。

    总共只有三个房间,只能辛苦他今晚打地铺。

    原本说好睡路嘉鸣那屋的,结果那狗崽子居然提前反锁了门。

    男人身材修长,柔软的睡服料子包裹他紧实的身躯,身上还裹挟着潮湿水雾。碎发微濡,一簇簇地搭在额前,愈发衬得眉眼温润深邃。

    月色浇着,肤色白如玉质,清隽异常。

    他朝床边走来,路臻心跳怦怦的。

    傅斯年扬开被褥,在地上铺好。大约许久没人住的关系,屋子里有股潮气,被子也湿湿的。

    傅斯年听闻床上动静,路臻似乎在被子底下挪了挪身,问:“没睡着?”

    “没。”路臻轻轻打了个哈欠,眼眸在夜里却异常明亮,嗓音噙着点儿困意,很是软糯,“这不是等你洗完澡出来。”

    傅斯年勾了勾唇,“等我一起睡?”

    他话音调侃,路臻脸更热了,从被窝探出一只小手,指了指地上,“你睡地铺。”

    她的手被他握住。

    男人的大手颀长,一整个儿将她包裹在掌心中,十指相扣。

    热力随他掌心传递,好似滚烫了她的心。

    路臻问:“你要干吗?”

    傅斯年坐在床边,替她捋好脸边的发,夜里光线晦暗,气氛却暧昧。彼此眸光相视着,他问:“亲一下行不行?”

    她的眼睛亮得像小鹿。

    然后他的吻落下来,带着微凉的水汽,像春夜的一瓣花落于她唇上。缠绵,交递,气息丝丝缕缕,化作一缕勾人的魂,拉扯着彼此沉浸。

    呼吸欲浓,傅斯年扣着她的手压进床里,他身躯宽阔颀长,将她堵在怀中,路臻抬膝时碰上他坚实的腰身。

    傅斯年气息颤了颤。

    与她分开,彼此的唇温热而潮湿,微喘。

    傅斯年五指穿进她的长发,俯身在她耳边,嗓音沙哑,“不逗你了,不能在这个时候做。”

    作者有话要说:  路臻:那还得挑个良辰吉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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