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比如说, 亲情。比如说,今晚我们发生的事。”傅斯年温声说。走廊空旷安静,只有彼此的交谈声回响。像水滴入胸腔, 久久动荡。
路臻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光线明亮,将男人的面容描绘得更加温柔清晰,眉目清黑,气质温和,总让人难以拒绝。
他垂放身侧的指尖动了动,大手牵住她的手。男人的手骨颀长硬朗, 与她柔软的小手牵在一起,十指亲密交缠,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
路臻猝不及防地颤了颤, 微怔, 抬头对上他温柔视线。
“让我帮你, 好吗?”傅斯年低头靠近她。
他衣衫上淡淡的沉香萦绕,诱引人心不断下沉。路臻感受到他的呼吸,心跳加速, 却下意识偏过头。
低声说:“不行。”
灯光下, 女生面容倔强, 长长睫羽在下眼睑投落一圈碎影。肤色偏白, 像一碰就碎的玉质,总给人一种脆弱感。
“人一旦依赖什么, 在失去的时候,就会变得束手无策。”路臻嗓音很轻, “就像我妈一样,她曾经很依赖我爸爸,但谁也没想到爸爸会突然离开, 家里分崩离析。那样的感觉我不想承受第二次。”
傅斯年无声望着她,听她诉说。
“这些年我都是自己一个人过来的,已经习惯了。”路臻目光和他相视,鼓起勇气说,“我很喜欢你,但我们不能在一起。”
傅斯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
听见屋里樊淑伊在喊她。
路臻低下头,把手从他的掌心抽出,“对不起,我得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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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完年回公司,每个员工都有开门红包拿。大家围在南思思的工位前抽红包,最大的有8888,路臻运气比较背,只抽中了一个88元的。
南思思抽到了688,一路发。
路臻拿设计图进办公室给傅斯年,自除夕那晚过后,他们有将近十天没见。这段时间傅斯年似乎不住在御南公馆,而是回了傅家别墅。
男人着一身藏黑色西装,气质温润斯文,袖口系两粒黑白珍珠母贝的阴阳八卦袖扣,水晶点缀,隐隐散发光辉。
见她进来,他从文件中抬头。
路臻佯作平静把文件递到他面前,“傅总,这个是设计部交上来的客房设计图。”
“你看过吗?”傅斯年问。
“已经检查过了。”路臻说,“目前定下的五个客房主题,还剩下一个设计部那边还没决定好。”
傅斯年知道她报网课学设计的事。
他说:“剩下那个主题你来做。”
路臻愣住,“什么?”
“我相信你有能力完成。”傅斯年没给她反应的时间,将桌上文件推回她面前,“下周一之前,把设计图放我桌上。”
路臻没说什么。
心里却是感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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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吃饭,路臻没下去餐厅,早上出门前她自己做了饭团,她在茶水间一边解决午饭,一边争分夺秒地查阅资料。
历年恒世集团的酒店设计很多,她还没来得及看完。
嘴里刚咬一口饭团,舌头被里面的肉馅烫到。她立马吐着舌头直吹气,找桌上的水杯喝。
仰头喝了两口,眼皮落下一道阴影,秋瑜不知何时进来,屈指在桌面敲了敲,挑眉问:“能坐下?”
要说她和秋瑜两个人冤家路窄,打从第一次见面就针锋相对。这阵子和他交手少,纯粹是因为南思思和他的那层关系。
折腾这段时间,他跟南思思还是不清不楚的。
路臻没空搭理他,一边咬饭团,一边看资料。
秋瑜拉开椅子坐下,两手抱在身前,目光瞅着她,“你和傅先生发展到什么程度了?”
“没发展。”好死不死,说这话时路臻又被呛了一下,满脸通红,赶紧拿水杯喝了一口。看起来做贼心虚似的。
“之前跟你说傅先生可能活不过三十岁的事还记得?”秋瑜忽问。
路臻终于抬头,皱眉道:“你诓我呢吧?”
“我不会拿傅先生的事开玩笑。”秋瑜难得的严肃,从裤袋里摸出盒烟,“介意?”
路臻没说话。
他点起支烟,朝后靠进椅背,视野烟雾飘袅,他那张略带女相的脸更显得捉摸不透。
秋瑜在烟灰缸掸了掸灰,神情很淡,“我其实是傅家的义子,这件事你知道?”
“我不知道。”路臻吃惊地睁大眼。
秋瑜勾了勾唇,“你不知道的事太多了。在傅家出生的孩子,每一个身边都有像我这样的‘仆从’,当然,说的好听点是义子,从小陪伴傅先生一起长大,和他享受同样的教育环境,基本等同于同胞兄弟。”
“唯独一点,我必须保证他三十岁以前性命无忧,哪怕豁出我的性命。”
路臻满脸的不可置信。
就差问出口:你他妈搁这儿拍电影吧?
秋瑜早就料到,傅家那点破事,说出去谁也不会相信。很奇怪的是,他起初看路臻哪哪不顺眼,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却莫名对她不再设防。
或许是最近和南思思的关系,让他想法有了改变。
“你们要在一起我阻止不了,但有件事你必须知道,傅先生不是普通人,他之所以从小在佛寺修行,是因为有人说过,傅家的孩子命中带劫煞,大多活不过三十岁。”
路臻脊背打了个寒颤。
“谁说的?”
“了彻大师。”秋瑜不知道告诉她这件事是对是错,只觉得不能再瞒下去。他目光盯着火光烁动的烟头,思绪陷入回忆中,“你听过‘双生命’吗?”
“双生命?”
“就是找来同年同月同日同时出生的孩子,认作家中义子,用来替主人挡煞。”秋瑜云淡风轻地解释。
路臻觉得这是在鬼扯淡吧。
编故事都不带这样编的。
秋瑜最开始也觉得像在鬼扯。
他十岁那年被带到傅家,让一大群寺院高僧围着,焚香做法阵,因为傅斯年的父母去得早,他对着遗照哐哐地磕了三个响头,就这样和傅斯年成了义兄弟。
当时韩文彦也在,但韩文彦和他的身份不同,韩文彦是老管家的孙子,并且对大小姐一心一意,是自愿陪伴她成长,要做这只“替罪羊”的。
秋瑜只是为了钱。他出生在一个穷苦又偏远的村子里,家里还有四个兄弟姐妹,经常穷得揭不开锅。有一天家门前突然停了几辆豪车,是他这辈子都没见过的豪华。沈千槐带着一群保镖从车上下来,提着个大皮箱,里面装着他数不清的钞票。
和他父母交涉了几句,秋瑜当时没听清楚,只知道父母接过了皮箱,把他领到沈千槐面前。
沈千槐花三百万把他买下来,并且答应他的父母,会无条件支持家里的弟弟妹妹成长,父母纵然不舍,但别无选择。
秋瑜并不怨恨父母将他卖掉,有头发谁想做癞痢?况且傅家没有苛待他,提供他最好的食宿环境,接受最好的教育,几乎改变了他整个人生。
然而贫穷刻在他的骨子里,当初被人从村里带走的那个小男孩,穿着破旧的衣衫,脱线的运动鞋,自卑得抬不起头。
没有人心甘情愿地做别人的替身。
路臻霍地从座椅里站起身,声音发颤,“你在开玩笑吗?”
“随你信不信。”秋瑜笑了下,像是自嘲。抬手将烟头摁灭在烟灰缸中,随她起身。狭长眼睫半敛,目光凝着她,“只是想提醒你,如果要和傅先生在一起,那就做好心理准备。”
“因为你随时可能会失去他。”
路臻是红着眼,打着哆嗦从茶水间出来的。
她径直去了傅斯年的办公室,发现里面空无一人。才想起来,他下午有私人行程外出,不在公司。
路臻在公司沮丧一整天,饭吃不下去,资料看不进去。早上才兴致勃勃接到客房设计的任务,一个下午对着电脑,半根线条没画出来。
六点钟刚到,路臻准点打卡下班,提着包就往家里赶。
在电梯里的时候,路臻盯着显示屏上的数字,从一楼到三十一楼,平时不过几分钟的时间,此刻却觉得十分漫长。
数字逐个跳转,她心急如焚,几乎把嘴皮咬破了。
电梯到站,她第一时间冲出去。
在他的家门前按门铃,期盼他在家里。可按了好几分钟,一直没人来开门。她绝望地缓缓蹲在地上,想起来要给他打电话。
还没把手机拿出来,面前门却开了。
傅斯年外出回来,刚洗了个澡,穿着身纯黑的睡袍,发丝微濡,眉眼还带着水雾的潮气。
见她蹲在外面,神情微怔。
路臻重新站起身,红着眼目光定定地望他几秒,随后径直扑进他怀中。
紧紧抱着他,“我后悔了,要不我们还是在一起吧。”
作者有话要说: 傅斯年:太突然了心脏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