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渡川
平旦寅时。
鸦鹊啼血,大雪初霁。
秀霁顺着渭水河畔行走,果然如周元通所说,城门紧闭。
沿路集市并不平静,虽是平旦,却少有的满街灯火通明,人声杂乱。
更有些许富裕人家收拾行当,堆堆叠叠上牛车,缓缓牵绳走向城北。
秀霁拉住一人问道:“老翁上哪去?”
老翁不耐烦摇头摆手:“我能去哪?他们说渝州就要失陷了,我们不逃都得死,那我为何不尽早离开此处?”
“可城门都严封了,哪还出地去?”
老翁嗤鼻:“这小姑娘你就不懂了,”他朝秀霁探头压声道:“我可是得的小道消息,明面上面是说严守城门不让外出,可城北确是松的。”
“此话属实?”
“信不信由你!”老翁仰身两掌一拍:“反正老身我可是要快些逃命去咯,在耽搁来不及……哎……小姑娘你让让……”
秀霁侧身让道。
她若有所思地望向通往城北的大道,牛车马车如流水纷纷流向城北。
突然想起早时同钱理对峙的那个假州牧所说的话,与周叔提及的书生献计一事。
脑光蓦然一闪。
来不及口说其他,夺过刚才老翁手里的驴鞭,跨腿飞坐上毛驴,就如梭箭般往城北奔驰。
临走前还不忘转头看向老翁:“有急事借用一番,失礼了!”
“哎!你回来……我的驴子啊……你快停下!”老翁在身后无力狂追。
秀霁骑驴左摇右晃飞奔,干涩冷风窜进眼令她眯起眼睛。
充私兵壮大山匪势力攻陷渝州,还抓沿路流民充数,传散消息,让城中百姓集聚城北,闹着出城。
此人好计谋。
攻城不但攻势,还攻心。
先截渭水,令其结冰,使己方山匪跃过护城河,兵临城下,威慑渝州守军。
更让城内百姓闹腾,扰乱内部军心。
关键是攻下渝州,朝廷那边就会得到消息,是一支流匪和流民组成队伍反叛占领渝州,派人前来镇压。
既灭了流寇,又借机消灭沿路碍眼的流民,还能从渝州内接受大笔财富。
若再是找到地形舆图,那此人的势力就更是如虎添翼,彻底贯彻整个西部。
最关键的,此人定是皇室宗族,不然,没有权利派遣官方私兵。
能搞出此阵仗的,得是郡王往上了。
只是不知是哪个王爷?
管你是何皇亲国戚,妄想以数万人性命高筑自己的权利之垒,那不能够!
今日,她就破了这计!
“何人,敢在官兵前放肆!”路至尽头,一城北官兵拦截她大喝。
秀霁高声呼喊:“我有重要军情禀报,让我见钱大人!”
“放肆,你说有就有,怎知不是你随口编造!”官兵反驳道。
这时,恰巧钱霖正替班视察,路过拥挤的人群,他一眼看到了秀霁。
“祖姑娘?”他朝她招手。
“钱大人!”秀霁看到他两眼发亮,立刻飞身下驴。
“原来你们真认识啊……”拦路官兵小声嘟囔,摇着头走开了。
钱霖气喘吁吁跑到秀霁跟前:“太好了,我正要寻你。”
“大人,请移步说话,我有要事同你说。”
“我知你要说什么,钱霄来了,我什么都知道了,已派人去钱府,可留下的,只有一堆灰烬。”
“不,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你说什么!”钱霖拍案而起:“他们狼子野心,这是要造反!”
秀霁望着跳跃的火光,沉声道:“所以我们该破坏了他们的小算盘。”
“如何筹划?我如今在城中不过一小小伍长,在军中根本说不上话……”
“听闻家父与葛长史剖颇有交情。”
“是……”钱霖愣了愣,接着说道:“还有葛先生……”
“你带我去见他。”
钱霖即刻托了身边亲信,写了份手书交付于他道:“务必将此书送到长史府。”
半刻钟后,秀霁在钱霖的带领下来到了长史府。
一进门,便见一身量不高的中年男子,高坐于主位上,男子身旁有五六余身穿甲胄,目光如炬的威猛大汉,此时正急促着喘气,像是刚历经了一场争论。
见板门蓦然被打开,众人皆愣了愣。
目光随即落在了莫名闯进来的女子和身旁军衔并不高的钱霖身上。
感到考量的目光投射在自己身上,她徐徐朝对方面拱手作揖。
“你就是钱霖所说的,那个亲眼目睹匪人诡计的女子?”不等好奇的部下发问秀霁身份,葛长史就磨撮腮边问道。
“正是民女。”
葛长史抬眼目平视秀霁:“手信我看了,可本官凭何相信你的一面之词?”
“她所言是真的!”秀霁身后,板门出处,传来熟悉的声音。
秀霁问声转头,瞪大了眼睛看着黑袍少年,诧异:“你怎么没出城?不是要你出城吗?”
就连钱霖也是吓了一大跳,上前确认弟弟无恙后舒了口气:“钱府被贼人火烧,父亲受难,还好你没事。”
钱霄解释道:“渝州有难,我不想当逃命鬼,安置好小四珰青后我又回来了。”
他复又看向钱霖:“因有急事汇报葛叔叔,所以没能第一时间去见长兄。”
“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钱霖连声。
秀霁听到此处:“你既已将事情告诉大人……”她转身询问葛峪:“大人原来一早就通过钱霄知事情缘由,那为何还质疑我所说的话?”
葛峪并未看向她,而是转而对钱氏兄弟二人道:“钱理的死,你们亲眼所见否?”
“这姑娘所说的假州牧,你们可曾碰到过?”
见钱霄钱霖皆沉默不语,他又接着说:“既未亲眼所见,又怎能轻易相信,谁岂止知你是不是匪贼那方派来的细作,用来迷惑军中情报视听?”
“我不是……”秀霁见状,赶忙否认:“大人若不信,可派人去钱府查看,临池水榭旁,钱理大人的遗体尚在那出处。”
“本官知道。”葛峪终于将目光投到了秀霁身上,他缓缓开口:“吾已命人厚葬,但祖姑娘,你一瘦弱的姑娘家,准确的说出钱理的尸体在何方,见证整个事情来龙去脉,又从匪兵包围圈里安然活着走出,实在不能不令人生疑。”
“更何况,你还是昨日才刚入的城,一个外乡人士,莫名进了钱府当宾客,一切是那么的巧合,什么你都看到了,又偏偏你都安然无恙。”
“知道遗体在处何方,你有可能是看客,亦有极大可能是帮凶……”
“葛叔叔,祖秀霁可是救了我和珰青与小四的命!你怎能质疑她!”钱霄冲上前去,蹙眉问道。
他即刻被钱霖拦住,钱霖用眼神示意钱霄不要上前:“钱霄,长史说的也不无道理。”
钱霄垂下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