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放肆焦灼
第四十章
转眼便又至年关,陶知玉卯正便梳洗打扮完毕,用了两朵玫瑰汤包,半个南瓜核桃馅饼,垫了肚子,避免一会儿自己难熬,或是腹中雷鸣作响出丑。
冬日里还热乎着,做的皮薄汁鲜,瞧着便是下足了功夫,多亏了这些时日又是觐见公主,又是得了老太太青睐赏识,她这个新晋嫡女也好沾沾光,得些下人的奉承。
请安前日小厨房便会做好了早膳,卯前便乘着更深露重之下,由裹得严严实实的厨房老嬷嬷送来,每日都不重花样,话也说的好听,满脸褶皱,笑颜如花,这些可都是从前没有的待遇。
先去了老太太朱氏那儿请安,陶知玉只管乖乖巧巧的坐着,偶尔陪着二房的三少爷陶思淳玩些小玩意儿。
上午本无异常,只一件事,叫知玉心生疑窦,略感蹊跷。
便是那父亲陶守仁上司送来,出身教坊司,备受恩宠的红姨娘,连独宠多年的香姨娘都斗不过她,自然不难敲出是个不好拿捏伺候的。
也是,教坊司美女如云,规矩甚多,能一路过关斩将,拔得头筹,叫人选了来送进陶府的,必然不是什么败絮其中的边角人物。
偏偏这红姨娘,在威严居高的祖母朱氏,或是眼神不善的沈箐面前,都盈盈婷婷,规矩守礼,并无半分疏漏露怯之处,在进门时,差点碰到大姐姐陶知仪的胳膊时候,却下意识的抖了抖,眼露惊恐畏惧之色。
本不该啊,难道大姐姐陶知仪比祖母和沈箐都可怖?又或是她们中间产生了什么交际,叫本是和陶知仪井水不犯河水的红姨娘,如此惊惧之态。
倒也有趣,且日后再细瞧瞧,说不准,又会发现些什么有意思的事情,毕竟,她这个大姐姐可绝不简单。
这一幕只陶知玉瞧见了,伺候的下人们都被挡在了死角,只陶知玉因是和陶思淳在小侧间的榻上玩耍,隔了两道黄娟墨水山石落地支架凭风,中间的缝隙恰好能瞧见。
感受到大姐姐陶知仪的淡漠矜贵的目光即将扫过来了,陶知玉随意挪开眼神,极为自然的摇着手中拨浪鼓,嘴角含笑,逗着淳哥儿。
跟在陶知仪后面进来的,陶府二少爷陶思泯,身姿如竹,书卷气华,比往日也穿的喜庆些,进来同祖母朱氏请安问好,与其作答些佛经和诗经。
惹得朱氏连连赞叹颔首,叫身侧酿秋去旁边早备好的香龛里,取了如意镇纸来,乌黑泛红,醇厚古朴,瞧着便知定然出自名家之手,陶思泯起身行礼,躬身接过,口中连谢。
“泯哥儿学识如此出众,还乐的和我这老婆子讨论些佛学诗经,今日又是年节里,讨个彩头罢了,无需如此郑重客气,倒是显得生分了不是。”
“祖母赏识,长者所赐不可辞,然,礼不可废,孙子不过遵循孝道,略说了些浅显学识,却也当不得出众二字,日后定当好生用这镇纸,更为勤勉上进,早日高中,替陶家争光,孝敬祖母和嫡姐。”
望着陶思泯礼而微疏,克己恭亲,实则自成一体,油盐不进的模样,朱氏也微微抿唇。
这二孙子陶思泯和他嫡姐同出一辙,都是看着清高守礼,实则心有城府,不好糊弄的,怕是也对她这个祖母当年所作之事,心有怀疑,胸中隔阂吧,这么多年了,也亲近不起来了,罢了,罢了。
……
下午,陶府张灯结彩,宾客云集,都用过午膳了,便唠些家长里短,奇闻八卦,或是有意无意相看、做媒。
玖润堂里坐了各家的夫人小姐们,虽说是千娇百媚青葱嫒,徐娘半老由见睐,但熏香囊胚,久闻亦是头晕脑涨,何况最是劳心费神的,是要端着张可人面,说着场面吉利话。
陶知玉身着银红绞丝美人蕉团花半臂,里衬水粉银丝莲花广袖,下配鹅黄枣红渐变江南绣喜鹊登梅石榴裙。
梳正弯月髻,整副银红如意虫草纹头面,脖颈两侧梳两条指宽辫,用枣红革丝扎成三段,端正姣好,不言只笑,坐于沈箐和六姐姐身后。
陶知玉被连着几日的迎来送往,弄得神思有些散漫,饭后困意涌上心头,拘谨不再,眼波横转间不觉随着心意,看向那个温柔的声影。
赵煜身着淡金六幅福禄纹深衣,束发羽冠,坐于一众半大的公子姑娘间,精雕细琢,潘安难及,和风清浅,颔首听言。
可只这一眼便立刻被赵煜发觉,抬眸,眼里含笑,眉目间天生含情,仿早就知晓知玉会看过来,倒衬得是陶知玉偷瞧他似的,吓得知玉肩膀一耸,立时便撇开眼,人都精神了不少。
陶知玉忽而又觉着不对,自己哪里是偷瞧,不过是觉着那小镇国公爷人正面俊,想多瞧两眼罢了,连为色所迷都算不上,为何要做贼心虚,矮人一筹,不行。
陶知玉眨巴眼睑,下巴微挑,仪态端方,缓缓侧首回望,一副光明正大,端方闺秀做派,却不料那赵煜竟比她自个儿还了解她似的,还眼底见笑的就等在那儿。
穿越芸芸众人,长辈晚辈,二人目光极为放肆的焦灼了两秒。
赵煜眼神纯然晶亮,清澈无害,却又暗藏几分了然笃定,好像一只随意可揉捏的猎物,诱惑人抛却理智思考,一心只想得到他,甘愿深陷险境,陶知玉不觉瞳孔微微放大。
直到陶知玉微微鼓起腮帮子,抿嘴,有些懊恼愤然,无声控诉,要赵煜收手。
赵煜隐晦勾了勾唇角,万分满意,知玉这下意识流露处的依赖娇态,瞳仁深处,依旧盯着知玉一错不错,神色露出知趣讨饶,眼神缓复先前温柔无辜之色,眼睑眨动。
我这般,知玉你可满意了?
陶知玉只好又梗着脖子回转来,真真是胆大包天,便是真对她生了几分情谊,也不该如此,只是自己怎么也不似往日冷静循规,竟随其一道胡闹肆意了。
……
锦帽貂裘席间绕,黄条顽童四散闹,场面话说了一囫囵,夫人们总算是各自下令,不拘着膝下子女,各自选了前厅后院,赏暖阁娇花,投壶听曲儿,悉听各愿。
陶知玉与陶知珑和沈箐身侧嬷嬷告了假,说嗓子有些不舒服,去后院歇晌散散脑热。
出了里屋,绕过回廊,松香替陶知玉撑起油纸伞,隔去漫天飞雪。
屋檐深深几如许,雪衣寒寒化珠落,人皆说化雪时分最是冻人,果不其然,陶知玉裹紧月白兔绒斗篷,步履轻快。
“满月都安置妥当了?”
松香乍闻此言,面惊扰,四处扫视,待复查四野无人,方落悬吊之胆,凑身上前。
“我的好主儿,满月妹妹做事自然放心,可姑娘亦不能如此毫无忌讳。”
“三缄其口,筹备多日,正逢今日高朋满座,酒酣人松之际,六姐姐母亲那儿也都找好了说辞,断不会出何纰漏,你且放心才是,我心里有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