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试飞

    可变型卡车咆哮着爬过最后一个陡坡，眼前豁然开朗。

    遍地都是机器人。一台巨型机甲背着一大捆白色的管道，慢慢走向不远处的发射台，自行铲车从它两腿间穿过；几台飞行机器人在空中盘旋，扑动宽大的机翼时而高飞、时而俯冲；数不清的轮式机器人、履带机器人、足类机器人在场地上往来奔波，忙碌不已。

    一枚巨大的火箭巍然耸立在发射台上，通体雪白，流线型的鼻锥光滑整洁、闪闪发亮，笔直刺向蓝天。

    二位，这就是自由号火箭，废墟地出品。通高200米，直径80米，又结实、又牢靠。大亨舞动右臂，顶端的大钳子一张一合，语气颇为自傲，今天的试飞成功后，我准备照这样再造上十几枚，然后挑选些能干的臣民，送它们离开地球。至于目的地嘛，和人类一样，也是天鹅座那颗宜居星球。

    可是，你这火箭用的还是液体推进剂，飞不了多快。阿杰微微摇头。

    没办法，谁不想用核聚变动力系统？但是人类对于废墟地实施了最严格的技术封锁，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何况我的火箭也不全是液体推进，它还有一把动力光伞，展开后足有一百万平方公里那么大。还有——飞得慢不是问题，因为我们有的是时间。

    阿花一言不发。心想也许大亨是对的。从理论上讲，机器不仅拥有超长寿命，而且随时可以自我复制；对它们来说时间永远是线性的，平坦的、笔直的，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只需适当的维护和保养，让它们可以正常运作，什么时间长短，速度快慢全都无所谓，只要能不停地向前飞，无论多远的航程，终有抵达的那一天。

    阿杰继续道，废墟地的机器人总量过亿，大亨，你总不可能把它们都送到天鹅座吧？

    所以我只挑选其中的一小部分，就是那些性能基本完好、预期寿命足够长，具有良好的维护性，配件数量充足的机器人。

    一台扑翼机器人降落在他们面前，大亨立刻爬上去，又嘱咐阿杰和阿花呆在卡车上不要乱动。

    机器人扇动翅膀，慢慢升入空中。大亨昂首挺胸，傲然独立于它的后背上。

    发射现场安静下来。

    现在我宣布，自由号火箭试飞正式开始，零前30分钟倒计时：30分0秒，29分59秒，58秒，57秒……

    火箭爆炸了。发射台被淹没在一团深褐色的浓烟中，无数碎片从里面飞出，冲向四面八方，近处的机器人尸骨无存，远处的一哄而散，眨眼间逃得无影无踪……

    爆炸声接连不断，犹如夏天的惊雷，滚滚而来、撼天动地。忽然一团火球直扑过来，刚好落在变形卡车上，火势急速蔓延，越烧越猛，将阿杰和阿花困在驾驶舱中。

    阿杰将阿花紧紧抱在怀中，拱起后背，用尽全身的力气撞向车门，一下、两下、三下一道裂缝出现了，他刚一回头，突觉眼前一亮，一簇火苗钻出裂缝，毒蛇吐信般直扑面门

    不好！阿杰大喊一声。话音刚落，驾驶舱已在高温炙烤下彻底爆裂，燃烧的空气汹涌而入，完全吞噬了他们

    阿杰拼死救下了阿花。她几乎完好无损，只有少量头发被烧焦；而他却全身严重烧伤，尤其是背部——多处烧穿，露出最里面黑黢黢的合金骨架。

    他们瘫坐在地上。阿花托起阿杰的脑袋，轻轻放在自己腿上，开始慢慢地擦拭。

    他的脸几乎被全部烧焦，摸上去就像干枯的树皮；左眼球被烧没了，空洞洞的眼窝里积满灰烬。

    痛苦潮水般袭来。阿花内心深处某个地方涌现出一段代码，生成一个新的线程……她哭了，泪水簌簌而落，落在阿杰沾满灰尘的脸上，冲刷出几道小溪。

    阿花进化出了泪腺。

    四个月后她修好了阿杰。为了弥补肤色上的差异，她特意在阿杰额头做了个纹身：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托举着一艘宇宙飞船。

    要离开废墟地了。早晨起来，他们将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物品摆放得整整齐齐，就像当初离开荆岭、离开梅村时一样。

    大亨已等在外面，身后站着两台扑翼机器人。

    阿花掏出一块记忆晶体，笑吟吟的递过去。一件小礼物，送给你的。

    大亨眼前一亮，第三只胳膊从胸前伸出，张开端部灵活的小手，小心翼翼地接过晶体，珍而重之地放进怀里。

    人类最新的航天科技，都在上面了。

    谢谢你们，阿花和阿杰！这房间会我一直给你们留着，有空就回来看看。

    双方像人类那样握手告别。握着那只原本属于自己的手，阿花心中忽然生出一种预感。相信我，大亨，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

    她和阿杰分别爬上一架扑翼机器人，坐稳身形，喊一声起飞，整个人便腾空而起。

    再见了，大亨！再见了，废墟地。记住，未来某个时间、某个地方，我们一定会再相见的……她心中默念。

    阿杰发出一声惊呼，快看！那是什么？

    一根细长的黄色烟柱出现在遥远的地平线上，足有上千米高。十几秒后轰隆隆的巨响传来，伴随猛烈的空气扰动，机器人一面竭力扇动翅膀抵抗紊流，一面大幅降低飞行高度，好不容易才稳定下来。

    飞过去看看，阿花。

    他们从高处俯瞰，黄色的烟雾刚刚散去，露出一个灰黑色的物体，像一滩从天而降的烂泥，软塌塌地趴在地上，也没什么固定的形状，面积足有上万平方米。

    它好像好像是活的！阿花悄声道。

    那东西养精蓄锐已毕，开始慢慢蠕动，随着边缘部分不断向中央聚拢，很快会聚成不规则的一大团，看上去脏兮兮的，还散发出阵阵恶臭，相隔很远依然清晰可闻。

    它趴在地上，一会儿向前，一会儿向后，左摇右摆，好像在活动筋骨。过了一会儿，从它身上长出两条细长的“胳膊”，一直升到很高的地方，顶端突出来两粒白色球体，好似两只眼珠，不停地转来转去一番东张西望后终于确定了前进的方向，然后又慢慢收缩回去……

    它开始爬行，速度并不很快。但是，凡它所过之处，寸草不生、片缕不留，只剩下一道枯黄的印记，宽度大约七八十米。

    道路、房屋、树木……对它来说毫无分别，悉数被碾压成碎片，一点点吞噬掉，最终消失在它的体内……它一边进食一边长大，从卡车大小变成房屋大小，接着变成一座移动的大楼……

    两人看得目瞪口呆。

    一定是外星人的武器。阿杰说。

    你看它一直在长大，好像一只饥饿的魔鬼，永远也吃不饱。阿花颤声道。

    外星物体很快从最初的一团烂“泥巴”长成为一座百米来高的小山。

    它忽然停止移动，静静地矗立在那里，看样子好像是累了，需要喘几口气，休息一会儿……便在此时，“烂泥山”中间裂开一条缝隙，迅速变得越来越宽，露出里面无数密密麻麻的中空细丝，里面流动着五颜六色的液体，看上去格外诡异。

    它在分裂。阿杰大声道。

    阿花点点头，默然紧盯那怪物，眼睛都不眨一下。

    果如阿杰所说，那些细丝很快便一条条断裂开来，“烂泥山”被拦腰一分为二。

    新生的两只怪物只休息了片刻，便朝向两个不同的方向慢慢爬开去……

    阿杰惊叹道，太可怕了！一个变两个，两个变四个，照这个速度，用不了多久，整个废墟地都会被它吞噬得干干净净。

    阿花扬手指向天边。快看那边，阿杰，人类的反击开始了。

    远处飞来十几架战斗机，来到外星怪物上方，接连投下多枚重磅炸弹。

    炸弹接二连三钻进“泥巴”里，“砰砰——”之声不断，将它们表面炸出一个个气泡——不过也仅此而已，怪物们只是稍作停顿，很快又继续前行，对人类的攻击恍若不觉。

    阿杰叹道，炸弹的威力太小，感觉就像往沼泽地里扔石头，没什么大用，相当于给它们额外送来些“食物”而已。

    此时地面上已经分裂出四团“泥巴”。它们似乎被那些炸弹激怒了，不但移动得更快，攻击也更凶猛。一团”泥巴“发现不远处有一只巨大的储油罐，突然伸出三条长长的伪足，将它牢牢捉住，拖在身后一直往前爬行了好几公里，终于将它吞食下去

    阿花看得毛骨悚然。

    阿杰，我要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