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对不起
“你想知道什么？可以先问。”
“我问你就说？”
“在合适的范围内，知无不言。”
“……”
这话听着就像忽悠，江肆“嘁”了一声，想了个开头：“小姑……是叫江琬吗？我从没见过她。”
“对。”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林道阻想了想，说出几个词来：“善良……但是脾气不太好，有时候容易情绪化，还很天真。”
江肆斜看了他一眼，忍不住撇了撇嘴：“哪有你这么形容人的？对方还是你妈。”
林道阻偏了偏头，眼中闪过一丝为不可察的异样，但是一瞬即逝。
江肆犹豫了下，又问：“那，你的，父亲呢？”
林道阻语气淡淡：“不知道，没有见过。”
江肆愣道：“我说错话了……”
“没事，本来就是让你了解这些事的，我住在这里，你有知道我的权力。”
房间里陷入了一阵沉默，半晌后，林道阻接着说：“我小时候，跟别人生活过一段时间，大概到八九岁吧，才被江琬接到身边。”
江肆持续惊讶中，他心中有很多疑问，为什么林道阻小时候会跟着别人长大？为什么他不叫江琬妈妈而是直呼其名？
虽然林道阻说他可以随便问，但是这些事，林道阻不自己说的话，他也绝对问不出口。
“嗯，然后呢？”江肆浅浅地应了一声，等着林道阻接下来的话。
“她把我照顾得很好，但是，没有把自己照顾好，后来就生病了。”
“什么病？严重吗？”
“有时候严重，有时候不严重。”林道阻说到这里，言辞有些模糊，“我上了高中之后，她的病情就越来越不稳定，后来没有别的办法，上完高二，我就休学了，一边打工，一边照顾她，直到前段时间，你的爸爸找到我们。”
江肆听着沉重的话题，心里满不是滋味，说不上来是哪种，但就是不舒服，他思索了下，问道：“那她现在一个人住外面不会有问题吗？”
林道阻摇摇头：“不是，现在有人陪着，暂时没问题。”
“哦……”江肆没有多问，只语气沉沉道，“她住在哪里？我觉得我应该去拜访一下，我素未谋面的小姑。”
林道阻眉心微皱，似乎是在思量什么，片刻后点了点头：“好，有机会带你过去。”
江肆想到什么，又问：“你说你休学，是只休了一年吧”
“对，一年。”
“休了一年学还上高三……所以你应该比我大一岁？”
“是，我九四年的。”
江肆咂了咂舌，自己莫名其妙就当了弟弟？
“现在重新回到校园有什么特殊的感觉吗？”
——这天聊的，像是在做什么采访……
“还好，我当是放了一个长假。”
江肆代入了一下自己，这“长假”他宁愿不要。
看着江肆神色有异，林道阻笑了下，说：“江肆，我跟你聊这些是让你了解情况，不是博同情的，你换个轻松点的表情。”
“……”江肆斜了他一眼，嘴硬道：“谁同情你了？你看起来那么欠揍，需要别人的同情吗？”
林道阻笑了笑，并不反驳：“所以高三这一年，我可能都会暂住在你家里，之后就会离开，这里也将恢复原样，你不用有其他的负担。”
江肆听着话，心头一动，林道阻是在向自己保证，保证他仅仅是个借宿于此的人，保证自己的生活不受到影响。
不过他为什么刻意地说起这些？是江尚跟他说了什么吗？
“哦。”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偶尔齐齐地陷于沉默，但这依旧是一次还算舒服的谈话，不像从前那样带着一触即发的火药味儿。
但是越安逸江肆越觉得气氛奇怪，于是在林道阻扭头看向窗外时，他拧着眉开口：
“姓林的，你是不是在哄我睡觉？”
“……不是。”姓林的难得嘴硬。
窗外的雨在短时间内大了起来，一下子有了漂泊之势，雨点砸在地面上的声音，在三楼都清晰可闻。
江肆房间的窗户半开着，窗台上掉了雨点，雨星迸溅在书桌上。
林道阻循着声音看过去，站起来把窗户关好。
江肆抬着眼皮张望了一下：“南渝很久没下过这么大雨了。”
他半张脸藏在被子下面，说话的时候声音显得闷闷的，蔫蔫的。
林道阻说：“托你的福，我们提前回来了。”
这会儿正赶上放学的时间，其他的同学或许要推迟离校了。
林道阻从窗边回来，站在床边，没有重新坐下，而是俯了俯身：“江肆，安稳睡一觉吧。”
江肆眼神幽幽地看着他，谴责道：“……你就是在哄睡！”
“嗯。”这回林道阻没再否认，“你现在需要睡觉。”
“……”
“我出去了。”
他说着起身往外走，出门的时候，江肆忽然叫住他：“林道阻！”
“嗯？”
“我之前把你当成了……”
“我知道。”
“对不起。”
“没关系。”
江肆顿了下，又说：“绊倒你的那块砖有个名字，叫‘刺客’。”
林道阻又一怔，转而笑了下：“是很贴切的名字。”
“……你出去吧，我困了。”
“好梦！”
门锁“咔嗒”一声被扣上，脚步声渐远，江肆在平静中翻了个身，他心里想着事，身体仿佛躺在棉花上，轻飘飘的。
林道阻说出了自己的过往，目的是让他安心吧。
江肆总觉得林道阻刚才看他的眼神中掺杂着一些说不上是什么的东西，有点像担忧，但他又实在想不到林道阻有什么担忧他的理由。
他有种被人看穿的感觉，就好像心底最隐秘的情绪被人知晓了，但是又因为林道阻的坦言，这回他反而没有很大的抵触，甚至松了一大口气。
这些天的焦躁来源很多，有家里突然住进来生人的原因，也有他一开始的误会没有彻底解决的原因……诸多因素揉在一起，就使本就敏感的人心思异常繁杂。
江肆从小就这样，生活一旦被迫有什么变动，他必定要难受好久，从心里延伸到身体的具体表现上，然后生一场大病，拖上很长时间才能慢慢恢复如初。
从开始出现问题到看起来完全恢复，有时候要半月一月，有时候得半年一年，时间最长的一次，用了十三个月，那年江肆刚满十岁。
——让你知道，家里住了一个什么样的人。
林道阻的话犹在耳畔，江肆昏沉沉地想，他现在大概是知道了。
雨砸在地上窗户上的声音很响，很吵，但是江肆在这片噪音中，有种莫名的安心，逐渐睡意深浓。
-
这一觉睡得有点久，久到等江肆再次醒来，摸到闹钟，看着即将指到六点的时针，一时分不清是早上还是下午。
他坐在床上揉了一把糟乱的头发，正要醒一醒神，接着那刺耳的闹钟声便响起来了。
“铃铃铃铃铃铃……”
江肆吓了一跳，人也立马彻底醒了。
生物钟还是准的，现在是早上六点。
十二个小时……上高中以来，人就没睡过这么久。
他没有做好梦，但是一夜好眠，精神了许多，头也不昏了。
这次奇迹般的，竟然没有生病。
窗外的雨声已经停了，早晨的气温也是令人舒适的。
房门外面时不时传来一些响动，林道阻也起床了。
江肆回想到昨天下午时的场景，控制不住耳根有些发红——他！竟然！被人哄睡觉了！？
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但是确实发生了这样的事。
江肆闭了闭眼，冷静了一会儿，翻出手机给罗万科发了几条消息。
……
“起来了？”
出房间门的时候林道阻正好洗完手，听到动静扭头看过来，冲江肆打了声招呼。
江肆别别扭扭地“嗯”了一声。
林道阻擦着手，随意地问：“睡的怎么样？”
江肆走过去打开卫生间的门，背对着人说道：“没有做梦。”
早餐是林道阻下楼买来的，江肆洗漱完毕之后，看着已经摆在桌子上的包子和豆浆油条，有些愣神。
“不知道你平时吃什么早餐，买了最大众的。”林道阻说着，递给了他一双筷子。
江肆接过去，拉开椅子坐下，夹了一个包子：“我喜欢吃面。”
林道阻面不改色，夹了根油条，道：“委屈你了。”
“……”江肆觉得自己被内涵了。
饭吃到一半，林道阻忽然又说：“下午有时间吗？”
“干什么？”江肆垂着眸，漫不经心道，“又要讲故事哄睡？”
“罗万科喊吃饭，他让我叫你。”
“哦，那有时间。”
“一起过去吧？”
“嗯……正好顺路。”
从同一个地方去另一个相同的地方，这路可顺得不能再顺了。
林道阻顿了下，又道：“你们闹矛盾了吗？”
“？”江肆抬起头，“没啊，为什么问这个？”
“不然他为什么是让我叫你，而不是你叫我？”
按关系程度来讲，明明这样才对！
“可能……”江肆默默地又往嘴塞了一个包子，含混道，“他有病吧。”
“唔。”
“……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