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伤易愈心难医3
柳一一仍未开口，动作也未变过。
绫公主提步向着门口走去，又突然转过身。
“对了，忘了告诉你。今日父亲大人向他提了与本公主的婚事，他并未拒绝，只说考虑几日。”
“本公主心善，婚事未定之前，不会阻拦你二人相见。你便好好珍惜与他这最后的时日吧。”
“如果我是你，便会躲得远远的，不再拖累他。”
说完，绫公主率先走出屋外，一应随侍也迅速退了出去。
屋里很快便只留下柳一一与小桃二人。
小桃急忙跑到床榻边：“姑娘，你别听绫公主的，龙井公主心里只有你一人，断然不会娶别人。”
见柳一一没有回应，她轻轻开口：“姑娘？”
“小桃，我好累，让我静一静。”
柳一一轻声说道，听不出声音里的情绪。
“好”
小桃缓缓退出屋子，细心的关上房门。
听到房门关上的声音，柳一一眼中的泪才涌出来。
她有太多委屈要诉说，太多情绪要发泄，可她如今什么都不剩，只剩下可怜的自尊了，她不想连这都被人笑话。
她紧咬住下唇，拦住呼之欲出的怒吼，只脸上泪流不断。
晚间，龙井是冲进起风院的。
他一面奔进屋子，一面着急的上下打量柳一一。
“南宫绫来过了？你有没有事？她有没有为难你？”
柳一一仍侧着头看着床榻内侧，并未看他。听他如此问，只轻轻摇了摇头。
他发现了她的反常，伸手去捧她的脸，却摸到一片湿滑。
他将她的脸捧正过来，见到了她满脸的泪。
“你知道了？”
他的声音有丝无奈。
未等到她的回应，他仍兀自开口。
“此次事件已告一段落，镰仓府与唐氏府有了嫌隙，吴氏府也不像从前那般信任镰仓府，而是如唐氏府一般更多依附起北原朝廷来。北原府与镰仓府仍是面和心不和，最大的赢家成了北原朝廷。”
“前几日南宫府中有传闻，说南宫将军并不甚满意此次的结果，或许会改任他人为副将也未可知。”
“那夜你在受刑吃苦时，我却是求人无门，而其他人呢？他们才是始作俑者，却依旧在夜夜笙歌。”
“我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你为此几乎丧命，我怎么能让副将之位落入他人手里？我再也不要经历那种痛苦无助，我不要再做岌岌无名之人。我要登上高位，保护我要保护的人。”
龙井一口气说完了心中所想，屋内又恢复了宁静。
“所以，你要与绫公主成亲，要稳坐副将之位，甚至将来坐上将军之位，实现你一直以来的抱负。”
柳一一轻声开口，说得那样肯定，叫他否认不得。
屋内又恢复了宁静，静得让人想怒吼。
许久过后，龙井才紧捏着拳头，艰难的吐出那个字。
“是。”
印证了心中的答案，柳一一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自己长久以来的希望和坚持，此刻就像个笑话。
她咧嘴大笑起来，心底却又空洞洞的，像生生被人剜去了心。
她想冲进窗外漫漫长夜里，却不论多用力挣扎，至多不过靠着床榻一头些许蠕动身子。
“哈哈哈，真好笑，太好笑了。”
她剧烈大笑起来，笑到咳喘不止，笑到泪流满面也不曾停下来。
“一一，停下来，别吓我。”
“我不会负你，我会找到两全之法，一一”
龙井从未见她如此失控的模样，急急伸出手，预备将她拥进怀里，却在即将碰到她时被她厉声制止。
“别碰我！”
她大声嘶吼着。
“你为什么要去救我？你不该救我，就该让我死在囚狱司里。至少那样我是带着爱和希望的，总好过如今这样，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龙井面上同样悲痛欲绝，他重新伸出手，想安抚她平静下来。
“一一，别这样，一一，你先冷静下来。”
“别碰我！你走，走，我不想看到你，走啊！”
小桃终于忍不住，推门冲到床榻边，一把抱住浑身发抖的柳一一。
“公子，你先走罢。你在这姑娘静不下来。”
小桃的声音清冷，已然代替柳一一下起了逐客令。
龙井蹙着眉，心下虽不愿，却仍点了点头。
“我就在楼下，小桃你好好照顾一一。”
待屋内只剩二人，柳一一这才躲在小桃怀里，轻声哭泣起来。
“小桃，他要娶别人了，他不要我了”
小桃轻抚着她的长发，也已哭红了眼。
“姑娘，别怕，你还有我，我会陪着你，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她又强压下泪，说得坚决。
“无妨，他有他的使命抱负，我不该拖累他，更不该阻拦他。”
她的泪终于还是滑落下来。
“可是我心好痛，我舍不得放开他，小桃，怎么办”
那日以后，龙井依旧每日来看她，为她带来市集上各色小吃，与她讲着趣闻轶事。
柳一一不再赶他走，却也不再多与他讲一句话，也不吃他带回来的任何东西。
一日三餐她也吃得极少，小桃往往要哄许久才能喂下半碗稀粥。
夜间她又睡得极不安稳，几乎夜夜都会哭醒过来，却又倔强的什么都不说。
一段日子过后，本就消瘦许多的她更是瘦得不成样子，头发也大把大把地掉。
龙井急在心里，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命人在她每日的药里多添些滋补的药膳。
唯一值得欣慰地是柳一一恢复得不错，她也在特意做训练。
月余下来，她已可以下榻扶着支持缓行几步。
这日清晨，小桃在照例为她梳洗。
她自铜镜中，见到小桃为她梳头时，不断将断发藏在身后的模样，心下一决定，便让小桃去拿剪子。
小桃拿回了剪子，问她作何用途？
她平静着开口：“帮我将头发剪了罢。”
小桃愣在原处，又很快反应过来，急急摇头。
“姑娘不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可轻易毁伤？”
“何况你的长发如此美，剪了实在可惜”
她却是异常坚定。
“剪了罢，每日掉如此多，我也不想再打理了。”
“可是”
“剪罢。”
小桃实在拗不过，终是将剪子靠上了打着卷的长发中间。
“短些。”
她并不满意这个长度。
小桃不得不将剪子又上移了一寸。
“短些。”
“再短些。”
小桃已将剪子移到了肩头，她却仍让剪断些。
“姑娘”
她叹了口气，放弃了剪得极短的想法，最后与她确定了位置。
“顺着耳下，剪齐罢。”
小桃大惊失色：“姑娘，太短了。”
她喟叹一声，似是有些心累。
“剪罢，小桃。”
她自铜镜中见着小桃最后将剪自推高到自己耳下，最后与自己确认。
“姑娘，真要剪？”
“嗯。”
她那头顺滑弯曲的长发，曾经是她珍爱之物。
还未到这里之前，便已经花了几年蓄到腰际的位置。
如今又过了快三年，竟长到了膝盖的位置。
唯一不变的，是它始终如一的顺滑和卷曲程度。
在她散着头发走路时，长发总会有节奏的在她周身轻弹，发尾更是会弹跳着打着好看的卷儿。
龙井很喜欢看她如此模样，而她现在不愿了。
小桃叹息一声，终是将分开的剪子渐渐合拢。
“咔嚓，咔嚓”几声，长发应声而断，坠落在她的身后，如同堆积起的一大摊墨迹。
小桃口吻中有些惋惜：“姑娘，这发如何处理？”
柳一一转过头，看向地上的那一大团乌黑。
“扔了罢。”
“吱呀”一声，房门开了，龙井的声音飘了进来。
“一一，你瞧，今日在集市上买的这只泥人，长发与你的竟有几分相似，一样的顺滑卷”
他的声音顿在原处，不可置信的盯着她。
她闻声抬起头，正正与他四目相对。
她的面上没了笑，发已被截短在了齐耳的位置。
他走近她，在她身后蹲下身子，将地上那摊乌黑的发一缕一缕捡拾起来，拍掉沾着的灰尘，细细在腿上摆放齐整。
他的声音很低，有些痛惜的开口。
“何苦剪了它”
他连日来第一次未在屋里久待，收拾完地上的断发后，便缓步出了屋子，出去前还不忘叮嘱。
“一一，我买了你爱吃的糯米糕，待会让小桃拿来，能吃下便多吃两块。”
她低着头，发滑向脸颊时露出了小巧的耳朵。
“泽一。”
龙井惊喜的回头，她已经许久不曾这样称呼他了。
她继续轻声开口。
“明日我搬回小院。”
翌日一大早，天还未亮，柳一一便让小桃帮着她起身梳洗。
少了长发的打理，二人很快便梳洗妥当。
柳一一什么都不肯带，空着双手，将屋里的一景一物细细记在心里，又盯着床榻边的帘幔看了许久，这才转过身。
“走罢。”
小桃小心搀着她下了楼，不出所料在一楼碰到了龙井，太郎则跟他身后。
见到她穿得单薄，他眉头皱得更紧，急忙解下身上的外衫为她穿上。
“清晨寒凉，得多穿些。一，一定要搬走吗？起风楼里什么都不缺，何不就在这里？若你不想见我，我便不出现。”
“不必。”
她越过他，又在一楼各处细细查看起来，将各处的的陈设装扮牢牢记在了脑海里。
末了，她提步跨过门槛走了出去，脑海不由得响起二人第一次来起风院里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