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久别终重逢
他将它抽出,定睛看去,画中的景象却让他呼吸一滞。
画中的女子眉眼温柔,嘴角含笑,她的手正紧紧握着小男孩的手。饶是画外的他,都能感觉到女子浓浓的爱意。
那样的温柔浅笑,那样的浓烈爱意,她从来只给另一人,如今竟给了画中的小男孩。
他想到从前夜间打在帐篷上她的身影,她的手下动作飞快。
原来,她好歹还是为他做了画。
这画,他很满意。
便是为了这画,他也不会让她死得过于凄惨。
冬快步走到身后半步禀告:“见过主上,已经派人将军营搜了个遍,未曾见到柳姑娘。山崖下也安排人去追了,暂未寻到柳姑娘踪迹。”
主帅点点头,并未说什么,转身出了小帐,向着崖边而去。
他在崖边围栏处站定,想起当初与她初次相见的场景。
她不惧怕他,不厌恶他与常人的异样,只认真对着自己开口,眼眸里是真心实意。
“你的眼睛真好看!”
“长发也好看。我也想有你这样的眼眸和发色。”
纵是残酷冷漠如他,也有了一丝动容,甚而觉得她脸上的伤疤都好看起来。
谁曾想这些都在她的算计之中。
他转身预备离去,却踩到脚边的一块石块,石块下隐约压着什么。
冬姑娘连忙弯下身将石块移开,露出一张笺纸。她将笺纸捡起,双手递给主帅。
笺纸上的字迹龙飞凤舞,想来写字之人心态焦急。
“立风,事态紧急,我已不能多呆,万望珍重,保重自身。来日若能相见,必定全力相救。——柳一一。”
冬姑娘不明所以,只见着主帅盯着手中的笺纸看了许久,脸上的笑意由冷酷渐渐转成了柔和,却又添了些许决绝。
主帅只留下简短一句话:“不用跟着,令各副将各司其职,守好军营。”
他越过围栏,双脚轻踏过崖边的岩石,飞身向着崖下而去。脚下如履平地,动作随意洒脱,与从前在崖边脸色苍白的男子全然不同。
彼时柳一一早已逃下山崖,向着南宫府的军营飞奔而去。
她的方向感一向很强,加之从主帅案上看来的地图早已牢牢印在脑海里,凭借着山川、河流作为参照,她能清楚地辨别南宫府的驻军方位。
飞奔着经过之前被捉的那片树林附近,不远处低头吃草的身影很是熟悉,是飞驰!
“飞驰,飞驰”柳一一喜出望外,不断大声呼喊它的名字。
飞驰实在是匹极具灵性的马,在听到自己名字的一瞬便目光警觉的抬头张望。直到看到柳一一,它才一声嘶鸣后快速向她奔驰而去。
柳一一紧紧抱住它的头,一下一下抚摸过它顶上的鬃毛。
“飞驰,你一直在这等我对吗?”
飞驰自然说不了话,只不断向她怀里拱,大大的眼睛湿润润的,倒映着柳一一的身影。
它舔过她脸上的粉色伤疤,脸上的血痂脱落后便是如此了。虽不像几日前那样可怖,却也实在不好看。
柳一一不再多想,牵起飞驰的缰绳快速隐进了树林,找了个隐蔽处,将一身女装换下,穿上了从前自己赶路时穿的男装,长发同样盘在头顶用素色簪子簪住,只多在面上覆了方黑色方巾,便飞身上了马,驰骋着出了树林。
因为担心被追兵追上,一路上她不敢多做停留,不断轻扬马鞭,让飞驰跑得快些,再快些。
好在半日下来都再未遇到旁人。她和飞驰正累倦不已,一抬头,却见着不远处的赤色军旗在风中翻飞,那是南宫府的军旗。
她的呼吸急促起来,眼中因激动而噙满泪水。
“飞驰,我们终于到了。”
守卫军营的士兵见到远处一骑绝尘带起的翻滚黄沙,立马加强了戒备,却见得那人在离军营百步远的位置便下了马,牵马一路小跑到守军阵前。
那人一身风尘仆仆,遮着脸面,嗓音压得低低的,“小人是井泽一大人的远方表弟,追随他而来,劳烦诸位大哥为我通传。”
等龙井带着疑惑从议事营帐中赶到军营前时,只看看那个小小的熟悉身影,便什么都明白了。
他放轻了脚步,怕这突兀的脚步声将眼前的美梦惊醒,如同曾经深夜梦里的数次一般。
“一一”,他的声音也是小心翼翼的。
那人本在轻抚身侧的骏马,听到声音全身一震,缓缓抬起头来,好看的眸子里满是惊喜和委屈,又迅速盈满了泪水。
“泽一”,她的声音自蒙脸的黑巾下传来,已然带着哭腔。
龙井再隐忍不住,不顾卫兵的眼神,快步走向她,将她重重拥进怀里,力道大得她几乎呼吸不畅。
他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惊喜和恐惧:“一一,你怎么来了?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我想你。”柳一一说得直白:“泽一,我好想你。”
龙井身子一顿,语气一瞬柔和起来:“一一,我也好想你。”
因着柳一一一身男子打扮,龙井也已位居参将,将她带进军营倒也顺利,二人一路来到龙井居住的帐篷。
想起方才太郎模样,柳一一就乐不可支起来。
太郎吃惊的看了自己几眼,又急急将目光转向自己身后身侧,没见着旁人时眼底的失落那样明显。
“泽一,你说太郎是从何时开始中意小桃的?”
柳一一坐在龙井床榻上,嘴里啃着龙井吩咐人送来的馒头。
龙井为柳一一除去鞋袜,将她的脚泡在盆中的热水里,细细为她揉捏起来。
脚上有好几处起了血泡,是此前在崖上攀爬时用力过度留下的。此刻碰到热水正痛得厉害,柳一一忍不住痛呼出声。
忽然双脚被捞出水面,微风从脚上拂过,痛感减轻了不少,龙井正在轻轻吹拂着。
柳一一静静看着他的动作,看他小心避开她脚上的伤,轻柔的用帕子擦洗揉捏,又细细在伤口上涂上一层厚厚的药膏。
她心底涌出无限暖意,一路上的辛劳与苦痛都被抹得干干净净。
待到脚上的伤口处理完毕,龙井将她的双脚套进一双崭新宽大的罗袜里,又将她的双腿轻放在床榻上盖好被子。
他洗净了双手,从另一只盆里捞出干净的帕子拧干,预备抬手去揭柳一一脸上的黑巾。
柳一一心下一惊,急忙抬手挡住:“泽一,不,不用了。”
龙井并未发觉他的反常,只温柔的开口:“擦把脸会舒服些,明日我再安排人预备热水让你沐浴。”
他再次抬手伸向她脸上的黑巾,可她却躲了开,双手覆在黑巾上,眼睛看向旁处。
龙井终于察觉到了她的异常,言语中有了一丝焦急:“一一,怎么了?”
柳一一低下头,双手仍覆在面上的黑巾上。
她想不到很好的理由瞒过去,只好尽可能平静的开口:“泽一,我的脸毁了。我,我怕吓着你。”
他的大手覆上她的头顶,为她顺着长发:“傻一一,你永远是我最好的一一,不论你变成什么样,都不会吓着我。让我看看,好不好?”
“好。”
柳一一将双手放下,定定看着他抬手揭去她脸上的黑巾。
她试图从他眼里找到一丝惊惧、一丝嫌弃,可任凭她双眼看得酸涩,也寻不到他流露那样的神色。他细细看着她的脸,神色里只有心疼和悔恨。
他抬手触摸着她粉色的伤疤,伤疤那样明显,他想到她当初的伤口都觉得心疼。
他说出的话是那样肯定:“那日山谷崖上的声音是你,你明知道给我们通风报信必然是逃脱不掉的。你怎么那么傻”
他痛苦而清晰的将话语一字一字吐出来,每一个字都似是一把带刺的尖刀,狠狠扎向他的心脏,撕扯出一片血肉。
柳一一有些慌乱,她不愿见着他自责痛苦,急忙将手覆在他的手背上。
“泽一,我没事,我没事了,我逃出来了。”
“换做是我,你也一定会这样做的。”
“脸毁了便毁了,只要你不嫌弃我,就没有什么要紧。”
听到她如此说,龙井才重新振作起来表露真心:“一一,我不会嫌弃你,不会你变成什么样子,你都是我最美最好的一一。今生今世,我定不负你。”
直到柳一一在他怀里沉沉睡去,他才重新细细打量起怀中人来。
她的脸小了一圈,腰身也细了一圈,显得更加柔弱娇小起来。
手上、脚上都是新伤旧痕。颈下有着大片的淤青,虽被她扯着衣襟遮掩了,可他在军中待的时间甚久,何尝不知那是军杖杖责后留下的印记。
她赶了数千里的路程,其中辛劳从未向他提起。
他作为男人,一路与人为伴走下来都疲惫不堪,何况她一个弱女子只身在路上。
且不说途中的艰难危险,便是风餐露宿,都不是一般女子能够忍受的。
可她偏就做了,只为了他,甚至为了救他,甘愿被北原朝廷的兵马捉了去。据说北原军中的主帅贪恋美色,她的脸是否就是那时毁去的?她又该是吃了多少苦,才能在北原军中活下来,又逃出来
龙井重重吻向怀中人的额头,拥着她的手臂也不自觉收紧。
多谢你,一一,多谢你为我做的这许多,多谢你平安回来
怀中的人并没有醒,嘴角含笑的睡得香甜,只轻微哼哼了两声,在他怀里拱了拱,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