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惊鸿一瞥
那人身着银月白色长衫，身形颀长，一顶帏帽拿在手里置于身后，与她相隔两步并肩而立，也在望着远处的群山。
她只看见他的侧面便已印象深刻。
他竟是一头白发，一半在头顶梳为一髻，簪着一根同色玉簪，另一半垂落下来洒在身侧，侧脸俊秀潇洒，一派悠然洒脱的模样，如同天上谪仙。
柳一一心下好奇起来，他是何人？为何自己在军营中这几日从未见过此人？
她扭过头望向身后，打算从看守自己的士兵那处问上一问，身后却是空的，并无旁人。
她又仔仔细细的将周围看了个清楚，却无旁人，此刻崖边就只她和身边突然冒出来的他。
他见她东张西望，终于将头转向了她，脸上带着柔和的笑。
柳一一也正巧看向他，一瞬间呼吸都一滞，这也太帅太仙了吧!
那是张没有瑕疵的英俊脸庞，天庭饱满，面如冠玉，剑眉下一双狭长凤目顾盼生辉，正直直盯着她瞧，眼中五分温柔，五分疑惑。
最奇的是他竟是异色双瞳，一只眼眸湛蓝如碧海，一只眼眸幽绿如青苔。
身上天青色长衫更衬着人遗世独立，气质出尘。
见柳一一定定地盯着自己，他眼中的神色有些玩味起来。
旁人见了他这副模样早已避之不及，面上必是嫌弃恐惧的，犹如见了什么妖魔鬼怪。他最恨那样的神色，他也会让人后悔露出那样的神色。
当年他历经千辛万苦变成这般模样时，母亲也是那样的害怕嫌弃的神色。
可眼前的她……好奇？欢喜？还有一丝羡慕？
柳一一第一次见着这样的发与双眸，眼中是忍不住的兴奋，不禁离眼前那人越来越近，想将他眼里的颜色看个清楚。
直到身子一个踉跄，她才惊觉自己有些失态。
“咳咳”，她站直身来，清了清嗓子，微笑着看着他：“你的眼睛真好看。”
他身子一震，不可置信的看向她。旁人避他唯恐不急，她不但不躲不避，眼中全无惧色，还说他好看？
柳一一继续开口：“长发也好看。我也想有你这样的眼眸和发色。”
她当时不会想到，她的话竟会在日后一语成谶。
“你是谁？生活在军营里吗？为何我此前从未看过你？”柳一一继续好奇地问道。
他嘴角的弧度拉大，只冲她温柔笑着，并不言语，心下想着她的疑问还真是有许多。
见他笑而不语，柳一一觉得自己有些唐突。世间美好的人事总有遗憾，他该是不能言语罢。
“你住在哪？”柳一一将问题简化。
他笑了笑，转过身，抬手指向远处的宽大帐篷，指节白净而修长。
他好奇她知道他身份后的表情。
果然柳一一看了他所指的方向，脸上神色大变，却不是他所预料的惊惧，而是心痛？
他听得她痛心疾首的开口：“你竟也生活在主帐之中？那主帅贪慕女色也就罢了，竟连你这样如谪仙的人也要染指？”
她的声音渐渐有些愤慨。
柳一一皱眉打量着他，他听完她说的话，面上有些惊讶，却又很快恢复了微笑的模样。
他该是在那主帅跟前始终如此委曲求全的模样罢
\"不如……\"，柳一一口吻有些坚定，他则有一丝好奇。
“我带你一起逃出去罢！”
见他收起了笑，面色平静下来，柳一一认定他并无武功，出言安抚道：“别担心，我们隐秘些，不惊动旁人。你跟着我下崖去。稳妥些、慢些，不会有问题。”
他却始终不言语，只定定望着她。
想着他伺候在那阴晴不定的主帅身边，定然十分艰苦，也难怪不会轻易相信他人，接受他人好意。
她开始自报家门：“我叫柳一一，不是坏人，我能带你逃出去，别担心。”
“你呢？你叫什么？写给我？”
柳一一将手伸到他眼前，摊开了手掌。
他看着她如此真切的模样，复又笑了，笑得柔和。
他抬手握住她白嫩的小手，另一只手伸出修长的食指，在她手心细细描写起来，指尖下的温暖令他有些心情愉悦。
他的指尖冰凉，一笔一划缓缓从她手心划过，惹得她她手心有些痒痒的。
她将异样的感觉压下去，随着他指尖的划痕缓缓开口：“立……风？你叫立风。”
他抬了抬眉，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
自己如实相告，她也竟能意会成如此模样，实在，有趣得紧。
他随了她的心意，点了点头。
“真是好名字，立身为民，风姿绰约，确实如你般模样。”
他笑了笑，她还对他的名字有了新的释义。不知往后若是知晓他的身份，她会不会后悔今日之言？
“好，立风，今日回帐后多藏些轻便的金银细软，干粮衣衫。明日晨幕时分，我们在此，不见不散。”
晚些时候回到帐篷，柳一一见着长几上尚未完成的画作，心底终是不忍。
她不愿见着画上的孩童到头来空欢喜一场，始终无法与母亲欢笑。
她叹了口气，坐在长几前的矮凳上。既然明日要走，索性今日就加紧将画作完才好。
她不再犹豫，安静的开始作起画来，神思专注，下笔飞快。
一直画到夜幕降临、东方微白，她才终于停了笔，对着作完的画笑了笑，将它放在了那一摞皱巴巴的笺纸最后，又用镇纸压住。
见快到约定的时间，她随意活动了酸涩的肩颈和腰背，往包袱里简单塞了些衣衫和前几日多留的干粮。
许是近几日她始终显得老实听话的模样，帐篷外的值守并不严密。
她探头看了看，果然见着帐篷外的士兵在打瞌睡，她趁机悄悄溜了出去。
到了崖边，昨日见着的立风公子早已等在那处。听见动静，他转过身来，对她报以微笑。
柳一一看过去，他身后是重山朦胧，山影绰绰，笼罩在一层如烟般轻薄的雾气里，在飘渺的云烟中忽隐忽现，他便是那天上肆意洒脱的谪仙。
知道时间紧迫，柳一一不再多看，只急忙走上前去。
“准备好了吗？好了我们便出发。”
立风公子冲她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柳一一用力一撑，率先翻出了围栏。转头看向他，他也恰好翻身出了围栏，正与自己并肩立在崖边。
凭着从前在海边岩石上的训练经验，柳一一按着自己规划的路线从一块块岩石上攀爬而下。
清晨的岩石泥沙湿滑，虽需费些气力稳住，却也不至于坠下崖去。
她向下爬了四五块岩石，抬头往上看立风现在何处，却仍见他立在崖边，低头望向自己微笑。
她心中暗叫不好，他该不会是恐高吧？按他这样的进度，再拖延下去该会被巡防的士兵发现，届时那残暴的主帅还不知会如何折磨他。
她抬起头，压低了嗓门叫他：“立风，别怕，快爬下来，顺着我的脚印，抓牢岩缝，不会有事，我会护住你的。”
崖上的立风看着她攀爬而下的身影，不觉有些好笑。
她虽在岩石间攀爬得灵活，却实在没有什么高强的武艺底子。
若是仔细些，可能还能顺利抵达岩下。可岩下各处早已安排了人手，只待她一到崖底便会被押解回军营。
到时候如何处置，全凭一句话。
可她竟还有心思管自己如何攀爬下崖，还说要护住自己？
着实有趣！
立风冲她微笑着点点头，又挥手示意她专心往下爬，自己会顺着印记追上她。
见她继续向下攀爬而去，渐渐隐没在清晨的雾气里，他才收回视线，望向原处隐约的重山，对着崖下若隐若现的一声声“立风，立风”置若罔闻。
他望了良久，直到崖下再无声音传来，他才轻叹一口气，准备转身翻回围栏里。
“立风！”她的声音不知何时近在咫尺，她竟在他另一侧脚下的一块巨石上，而他方才分神，竟连她何时到的那处都不曾发觉。
“呼！太好了，立风，我还担心你出了什么事。无事便好！”她的口吻中竟是深深舒了一口气。
见她冲自己微笑着喘息，立风收敛了平日里的微笑，只静静看着她，眼内满是讶异！
在这微凉的晨暮里，她竟累得大汗淋漓，额上、脸上和脖颈也都有汗水蜿蜒而下。
她分明已经能顺利下到崖底，分明不该过问自己这个才相识不到一日的陌生人，可她却放弃逃跑，愿意跑回来找他，确认他的安危？
柳一一见立风脸色有些苍白，以为他确是恐高无疑，便出言安慰道：“立风立风公子，我不知你如此恐高，实在抱歉，赶紧回到军营里，远离崖边，该是会好受一些。”
她想到从前从书上看来的，有些人恐高得厉害，在高处会不由自主想往下跳。见他脸色苍白似纸，他该是恐高得厉害。
她爬上最后一块岩石，站到他的身边，急急拉着他的手往围栏里走，他的手冰凉刺骨，果然该是很害怕的。
她催促着他翻身回了围栏，自己也翻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