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入敌营6
“禀,禀主帅,柳姑娘不肯进来,说是不必问了,她自己也能思索出来。”
主帅脸上笑意深了几分,声音却有些冷淡:“哦?方才如此匆忙来问,此刻却又不必再问了?”
他对着身侧的冬姑娘开口吩咐:“冬,出去将她带进来。”
“是,主上!”冬姑娘领命而去。
出了帐篷,见着柳一一正欲回自己帐篷,却被士兵拦住。
她出声叫住柳一一:“柳姑娘。”
柳一一转过头来,见到她的眼里亮了亮。
她快步走了过来,拉着冬姑娘的衣衫开口。
“冬姑娘!他们不让我回帐,让我进帐去见主帅。我不想去”她伸手指了指主帐。
冬姑娘才受到主帅提点,不愿再与她亲近,将衣衫从她手里抽出,面容冷淡开口:“柳姑娘,主帅请你入帐相谈。”
“我,我没有什么要和他谈的。我先回帐了。”柳一一将头摇摆得如同拨浪鼓,拒绝得飞快。
冬姑娘抬手挡住了她的去路,又在她身侧冲着主帐放心比了个请的手势:“柳姑娘请。”
柳一一不知冬姑娘为何突然变了,此前见面时虽不至亲密,却也慢慢有些人情味,现下却又变回了从前冰冷而不近人情的冬姑娘。
她别无他法,只得穿过士兵早已撩起的门帘,进了主帅帐篷。
主帅仍在屏风后,只能略微看出个颀长的身影。
许是自己暂时性命无虞,她此刻并不愿向着屏风后的人下跪。
身侧冬姑娘已单膝跪地禀报:“禀主上,柳姑娘已带到。”
屏风后的声音听来始终温柔:“嗯!”
冬姑娘起身,正欲回主帅身边伺候,却见柳一一仍立在原处。
她内心有些焦急,面上却仍是冷淡的模样。主上重礼,怎的偏这柳姑娘总不尊礼。
“柳姑娘,你该向主上行礼。”她冷冷开口。
柳一一似是恍然大悟,忙欠了欠身,做了个浅浅的福,做完又立马起了身:“主帅好。”
冬姑娘还欲开口,却听得主帅开口:“无妨!”
她皱眉看了柳一一几眼,心下希望她不要惹怒了主上,这才绕过屏风立在那人身侧。
“柳姑娘怕本帅?”屏风后那人缓缓开口,从口吻中听来心情似乎不错。
“没,没有的事。”柳一一回答得都有些结巴。
主帅轻挑了挑眉:“那为何不愿进帐见本帅?”
“额我平时闲散惯了,上位者该是不喜我这样散漫的性子,我便也不在他们眼前晃荡了。”
主帅轻笑出声,想着她还说了句老实话。她这样反叛又懒散的性子,放在府里早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柳姑娘对画有何疑问?”主帅言归正传,开口问道。柔和的嗓音从屏风后飘来,给人一种温柔和善的错觉。
“任何疑问都可以问吗?”柳一一声音有些微弱。
“但问无妨。”
了解作画的背景对于作好一幅画很是关键,柳一一不再迟疑,清了清嗓子。
“我见画中孩童面容喜悦,女子却面容不展。孩童紧紧握着女子的手,女子却并未反握回他。我实在心中困惑,敢问画中二人究竟是何关系?”
主帐内鸦雀无声,似乎温度也下降了些,正当柳一一疑惑是不是问的不妥时,主帅清冷的声音自屏风后传来,一改往日的温柔。
他的回答只两个字:“母子。”
“什么?”柳一一不敢相信,只得再次追问。
“我说他们是母子关系,听清了吗?”主帅的声音冰凉彻骨,丝毫不似以往的柔和。
“听,听清了。”
柳一一立马不再多问,她想起反复出现在她梦中的龙井母亲,对待龙井的是那样耐心温柔,而龙井对自己的母亲也始终敬重有加。
画中孩童如此年幼,他的母亲却有为何会露出那样不耐的神情,那样不喜自己的孩子呢?
见着主帅前后的态度变化和他珍视修复这幅画,柳一一隐隐猜测到画中的母子可能便是主帅和他自己的母亲,她却不敢问这个问题,而是将话锋一转。
“我作画时可否对画作稍许改动?”
主帅声音缓和了些:“哦?你想如何改动?”
“自然是改得更像母子一些。”
“可。”主帅应得爽快:“你的画若能让本帅满意,本帅不仅不杀你,还会重重赏你。”
柳一一心中一喜,正准备道谢,主帅却继续开口说话。
“不过,若是你的画不能让本帅满意,那军营正中柱上的女子便是你的下场。”
他说得轻巧和善,令人如沐清风,字眼里却是那样残酷血腥。
柳一一紧张得咽了咽口水,这下也不用道谢了:“是。”
回到自己帐篷,柳一一已经有了如何作画的想法,同时也打定主意尽早逃出军营。主帅阴晴不定,她不能将自己的命交代在这里。
她忘掉方才在主帐里的不快,调转炭笔一头,将蜡烛烛芯的光芒拨得亮些,在崭新的笺纸上重新开始勾画画中人的轮廓。
她的目光专注认真,从皱巴巴的笺纸上细细观察出人物细节,再画到旁边崭新平整的新笺纸上。
渐渐的,笺纸上出现了相同的母子身影。
这次孩童仍是欢喜雀跃,母亲变为了眉眼温柔,唇角含笑。
孩童的小手不再孤零零握着母亲僵直的手,母亲的手变得细腻柔软,正紧紧的将孩童的小手握在手心里
等主帅处理完军务,仍然见着那个朦胧身影打在帐篷上,手上的动作不停。
“她一直在画吗?”主帅懒懒问道,接过冬姑娘递来的茶盏,内里不再是早些时间喝的清茶,而改成了安神茶。他放在身边的人总是很尽心,让他省心不少。
冬姑娘恭敬的开口:“回主上,柳姑娘回帐后便一直在作画了。”
主帅挑挑眉,弯了弯唇角,心想倒是个认真的姑娘。
“就寝罢。”
冬姑娘听他如是说,冲着帐外轻拍两掌,立马有士兵将梳洗的物什送进了帐篷。
冬姑娘伺候他梳洗完毕,又为他脱下外衫,待他在床榻上躺好,为他整理好被子,这才吹了蜡烛,退到帐篷另一侧简单梳洗,随后在不起眼的小榻上躺下。
帐内黑暗下来,旁边帐篷仍点着蜡烛,那个打在帐篷上的人影仍旧坐在原处,只手中的笔在不断来回移动。
主帅看着帐篷上她的人影,闭上双眼缓缓睡去。
等他再次醒来,帐外透着些许亮光,已是次日清晨。
他扫过旁边小帐篷的方向,外间光亮,看不清那处帐篷里的景象,只想着旁边那姑娘该是睡得正熟。
他吩咐早已伺候在床榻一侧的冬姑娘起身,在她的伺候下梳洗完,更换了一身银月白色长衫,戴上帷帽走出帐篷,径直往教练场而去。
他在军中不以真面目示人,但军营上下无不对他敬畏有加。
一到教练场,将军便恭敬向他行礼,将他迎至一侧的高台,这才在他身旁垂手而立。
主帅看向高台下列队整齐的北原将士,军容威严,军纪严明,战场上更是敢拼敢杀。
他满意的弯弯嘴角,“开始罢!”他的声音不大,却有着不怒自威的气势。
身侧将军领命称是,对着场中的众将士大呼:“开始!”
一时间,教练场的将士呼声震天,演练动作整齐划一而又铿锵有力,纵是在帐篷中昏昏欲睡的柳一一也被震得心中一惊。
每日清晨,军中将士都会去教练场训练,此刻也定然是在训练了。
她突然灵光一闪。当下不就是很好的时机去崖边观察地形?
说干就干!她急忙草草将自己收拾妥当,刚掀开帐篷门帘,却又迅速放下来隐回帐篷里。
虽然方才只是匆匆一瞥,她却也瞧见熟悉的丹青衣衫。
柳一一对那衣衫无比熟悉,因为从前龙井每日便是穿着那样的衣衫去南宫府当值。
南宫府的人为何会在这?为何以黑巾覆面不让人瞧见真容?为何引路的士兵对他礼待有加?两军正是交战期,本该泾渭分明,为何会允许敌军阵营的人入到军营里来?
看他们行进的方向,该是向着主帐去的。饶是如柳一一这般丝毫不懂战事的人也能猜到,十有八九是南宫府的这人与北原府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可她如今身受禁锢,并不能去调查清楚。
教练场的操练声一浪高过一浪,这才将柳一一的思绪拉了回来。
先不管这么许多了,如今还是先去崖边观察地形,以便来日出逃为上。
等到顺利逃出去,见了龙井,再将今日见到南宫府中人的事告知他,让他们多做提防便好。
她静静听着帐篷外的动静,直到外间再没有多余的脚步声,这才小心挑开帐篷门帘,对着值守的士兵谎称还需另寻作画材料,与两名士兵来到了崖边。
她看着崖边的岩石,开始想着出逃路线。
柳一一盯着崖边望了许久,她不动声色的规划出两条逃生路线,细致到踩踏哪一块岩石,以什么方式越过障碍,在何处能踏上平地远离军营逃脱,都做了打算,丝毫没有注意到身侧的变化。
等到她最终确认完,再抬头眺望远处山色时,身旁已然立了另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