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入敌营5
柳一一见着火势大了起来,对着身后的士兵开口:“二位大哥。”
“哎?欸!”两人正在讨论柳一一,听她呼唤突然有些慌乱。
“劳烦二位大哥将这些沙土细细填回坑中,需仔细些,莫将支起的火堆弄倒了。”
二人拿着工具按她的吩咐做了,却实在不知她意欲何为?点了火堆却又不用,只埋起来?
罢了,冬姑娘交代,有关作画得事,只要不违军规,他们二人都得听这位柳姑娘的吩咐。
见坑已填平,柳一一笑了笑,放下心来。
从前在小院里和小桃捣鼓烧笺纸炭笔,已经将这技能练就得得心应手,此番有了帮手,更是做得轻巧起来。
“二位大哥辛苦了,我回帐了,你们也可以休息休息。”
她冲两位士兵粲然一笑,转身走进了帐篷。
她径直走到床榻边躺了下去。
半日的辛劳下来,她已对军营有了大致了解,也有了出逃计划,内心自是轻松愉悦。
想着想着,眼皮有些沉重,便索性睡了过去,很快便睡得深沉起来。
等到柳一一迷迷糊糊醒来,帐篷外已是漆黑一片。
她伸了个懒腰,感慨许久不曾睡过如此舒服的一觉了,心里还在思考眼下是白日还是黑夜?自己身在何处?
突然她像想到什么似的突然睁眼,着急跑出帐篷,口中呼号着:“啊,我的炭笔!”
出了帐篷见着先前掩埋的炭坑完好无损,这才放下心来。
她“呼”的舒了一口气,抬起头时却见着周围的士兵都呆立在各处,眼光齐刷刷望向她,又盯向她的双脚。
她睡觉时从不喜穿着袜子,方才起身也跑得匆忙,绣袜也没心思穿,此时光脚踩在棕褐色的沙石之上,在头顶洒落下的月光下,更衬得脚踝与双脚白嫩细滑。
旁边主帐有人影闪过,等柳一一看过去时,士兵正放下撩起的帐篷门帘,她只看到一闪而过的月白色衣角,以及立在帐篷外面无表情的冬姑娘。
冬姑娘清冷的声音响起,声音虽不大,却不怒自威:“都无事可做吗?”
周围的士兵这才悻悻散开。
冬姑娘冷着脸向着柳一一走来,竟让她有一丝怯意。
她看了看她□□的双脚,叹了口气:“夜里地凉,柳姑娘快些随我进帐。”
“我,我的炭笔”,柳一一指了指地上被掩埋的炭坑。
“会有人替你送来。”冬姑娘话音刚落,已有士兵拿了工具在重新将沙土挖开。
“大哥,小心着些,别弄碎了。”柳一一叮嘱了,这才与冬姑娘一同走进了自己帐篷。
踏上帐篷内的皮毛地毯,脚底立马柔软暖和起来。
冬姑娘站在帐篷边,并不走进去:“柳姑娘尚在闺中,言行举止需守着分寸。今日这般赤足示于人前,便是极大的不妥。”
柳一一并未回话,只坐在长几的矮凳上,随手拿起几上的帕子擦去脚上的沙土。
“便是嫁作人妇,也需循着规矩,方可保一世安稳无虞。日后这般放荡行径,不要再有了才好。”
许是见柳一一面上不悦,冬姑娘放轻了口吻。
柳一一想起一年多前的酷暑,她在小院中也是未穿鞋袜,穿着她自己缝制的短衣短裤,她也一并缝制了一套给小桃,小桃开心的收下了,却是怎样也不愿穿上与自己一同乘凉。
她当时露出大半条白嫩的胳膊和双腿,在小院的樱花树下打着扇子乘凉。
龙井回来时见了,比眼前的冬姑娘更加生气。
他一边进屋寻了长裙和鞋袜出来给柳一一穿上,一边嘴里念叨着柳一一该循着礼仪规矩,不可如此放荡放纵。
她心底突的蹭起一团火。
她不知她在自己院中,院门紧闭的穿着舒适的衣裳有何不妥?
她蹬掉鞋袜,脱了长裙,第一次冲龙井发了火,龙井也被她气得不轻,最后二人不欢而散。
直到过了几天,龙井才另寻了个由头与她说话,她也不再揪着此事,只将缝制的短衣短裤收进了衣柜深处,再没穿过。
此时又被人提起此时,当时的苦恼委屈又涌了出来,对方也不是自己亲近的人,她也不再顾忌。
“怎么偏女子有这么多规矩拘着?又是三从四德,又是女诫女训。男子却可以为所欲为?他们行为乖张放纵,三妻四妾时无人置喙,文人还谓之风流。偏女子露个双脚就成了不知廉耻了?”
“在这世间,男子强、女子弱,本该对女子更加关照,偏这世间风气还恃强凌弱起来!若能平等相待,女子也顶半边天!”
“今日若是男子来打我骂我我都认了,却偏是冬姑娘你一个女子来训我。同为女子,知道女子处境艰难,更应该感同身受,同心协力止一止这不正之风,而不是当了那些男子的帮凶!”
冬姑娘一愣,未曾想到眼前柔弱的女子竟能说出这般惊世骇俗的话来。
她顿了顿,这才开口:“柳姑娘既知世间风气如此,便应遵循着些。其中道理我虽认同,却是无力改变,也不是你能轻易改变得了的。今日的话,不要再向他人提起。你的心性也需改一改,若是一味冲撞了规矩伦常,到头来难免自食恶果。”
冬姑娘说完,不待柳一一回答,撩起帐篷门帘出了帐篷,又向主帐走去。
进了主帐,她自长几上斟了茶水,绕过屏风为主帅斟茶。
主帅唇边一抹微笑,并未接过她递过来的茶盏:“女子也顶半边天?还想止一止世间风气?不知天高地厚。心气如此之高,日后免不了要多吃许多苦头。”
冬姑娘脸上有一丝不忍,她难得遇上这般坦荡的女子,不愿她就此湮灭了。
“主上,柳姑娘也是无心,在气头上才说出的那些话,您不要怪罪她。”
主帅唇边的笑仍是未变:“本帅并不打算为难她,她只需作好画,我自会饶她一命。”
见冬姑娘脸上放心下来,他敛去了脸上的笑。
“倒是你,冬,从未见你对一个人如此上心。你该知道,死士不能有缺点,更不该心软!”
冬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去,赶忙跪倒在地,滚烫的茶水洒落出来,手背瞬间红了一片。
“冬知错,求主上责罚。”
主帅看了看她,冷冷开口:“我军班师回朝后,自去死士营加训一月。此次便罢了,若有下次,便不用再伺候了。”
冬姑娘脸上又白了几分,她深知主上口中说的不用再伺候是何意?
死士一旦被放弃,只有两条路可走。
要么自刎以示忠诚,要么被废去武功赶出府外。虽然会被发足抚恤银两,可死士却无法活着享用得到。
死士平素里树敌众多,往往过不了两日便会被仇家寻仇,届时没有武功傍身,只能任人鱼肉的痛苦死去。
从前的日子里,她见过不同府里的死士被放弃,见过更多的死士选择自刎保全尊严,也见过被仇家毁得不成样子的死士尸身。
她从小跟随主上,知道主上相比其它主子而言对死士已是宽宏,但这并不影响主上的杀伐决断。
他做出的决定,他开口下的命令,从来没有转圜的余地。
冬姑娘不再想柳一一所说的公平公道,所谓女子也顶半边天不过是异想天开,世道艰难,女子能小心翼翼苟活于世不易,她能随侍在主上身边已是福气。
“谢主上。冬记下了。”
柳一一囫囵吃过晚膳,便急匆匆开始挑选起士兵送来的炭枝来。
此次炭枝烧纸极好,有硬度较强而显色、延展性较弱的,她常用来修饰人物五官和毛发,亦有硬度较弱而显色、延展性较强的,她则用来描绘暗部和头发。
她将炭枝打磨出趁手的长度和笔锋,这才照着那一叠揉皱了的笺纸细细描绘起来。
揉皱的笺纸上是一位女子和一个小男孩的人像,二人皆身着繁复礼服礼冠。
女子高贵典雅,容貌出众,眉眼是柔顺的样子,只是不知为何眉头紧蹙,脸上是不耐而冷漠的神情。
她身旁的小男孩则恰恰相反,童真可爱,虽然模样稚嫩,却依稀可见俊朗的五官。
他正握着身旁女子的手,笑得一脸灿烂。
柳一一一面细细观察,一面在笺纸上开始勾画二人的轮廓。烛光将她的影子拉长打在帐篷上。
旁边的主帐内,主帅正斜倚在长几边,手中端着一杯清茶饮着,双眼玩味的盯着帐篷上隐约的人影。
她的身影时而低头认真作画,时而仰头定住良久,时而将笺纸揉捏成团扔下地,时而抬手在头顶揉揉搓搓,周而复始,着实有趣。
突然人影站起了身,匆匆向着帐篷外走去。
主帅将茶盏中的茶一饮而尽,正欲着手处理长几上堆积的军务,却听得外边士兵进来禀告。
“禀主帅,旁边的柳姑娘要找冬姑娘,说是有事相问。”
主帅看向身侧的冬姑娘,她脸上也有些许疑惑。
“她所问何事?”
“说是对画有些疑问。”
主帅挑了挑眉,唇角的笑似乎有些温柔:“若是那画,本帅再清楚不过了,让她进来直接问本帅罢。”
士兵领命而去,不久后却又是一人入了帐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