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水晶
曾经，柔儿为了逃离御膳房，到娘娘的宫里做甜品，当时的引路小太监就是小德子。
那个时候，柔儿为了贿赂小太监，还曾经承诺过，如果能到妃子宫里做宫女，就孝敬小德子一年的俸禄。
结果当然没能如愿，否则就不会有此刻的荣华殿相逢。
现在想起来，竟然像千年前的梦，真是往事如烟。
柔儿对小德子点点头，眼神里也有故人重逢的淡淡喜悦，没想到第一天进入荣华殿就遇到熟人了。
小德子放下手里的活儿，随着柔儿走到院子角落，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我以为我就够倒霉的，年纪轻轻就被丢进了活死人墓园，没想到你也没比我好到哪里去。”
这是一句笑话吧，应该笑一笑吧？
柔儿掩嘴笑一笑，虽然眼神忧伤，却依然那么美丽。
小德子撇撇嘴，狠狠摇摇头，似乎满腔委屈无处诉说，终于逮到了熟人，可以好好抱怨一番，“我就是不小心打碎了一只茶杯盖子，结果被打了三十板子，然后来了这里，你又是为什么进来的？”
柔儿无奈的摇摇头，轻轻蹙眉。
小德子盯着柔儿，眼神有点奇怪，“你怎么不说话呀？是不是因为以前我让你叫我德公公，所以你心里怨恨我了？以后我让你叫我小德子总行了吧？”
柔儿再次摇摇头，指了指自己的嗓子，然后摆一摆手。
小德子看着柔儿的手势，愣了半天以后，突然瞪大眼睛，“楚柔儿，你变成哑巴啦？”
眉眼之间有一点凄苦，随后点点头。
自从嗓子被冰糖腌坏了，说的每个字都像刀割一样疼，也只是偶尔和轻语说几个字而已。
其余的时间柔儿都是一字不发，宁可当自己是哑巴。
“我的天呐。”小德子惋惜的叹了一口气，“你的声音那么好听，比小猫还温柔，怎么就变成哑巴了？”
柔儿轻轻笑一笑，不必告诉小德子那些糟糕的过往，只是认命就好了。
小德子跺跺脚，狠狠咂了咂嘴，似乎非常遗憾，“我被扔到这里快一个月了，这里的人都是死气沉沉的，一天说不了三句话，本以为遇到你可以好好聊聊天，结果你又变成哑巴了，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命苦？
如果小德子知道柔儿经历过什么，也许就明白真正的命苦是什么。
小德子说了这么多话，柔儿却不能回应，只有将手里的馒头递给小德子，这是柔儿唯一能送出手的东西了。
“我不要，我自己有。”小德子推回柔儿的手，像真正的男人一样挺起了胸膛，对柔儿眨眨眼睛，“以后我照顾你，保证让你每天都吃饱饭，不受欺负！”
柔儿点点头，眼睛很明亮，美丽的眼睛似乎能说话，写着满满的感谢。
小德子骄傲的扬起头，“我去给你多抱两床被子，晚上不挨冻。”
说完话以后，小德子一溜烟的跑了，柔儿看着小德子的背影，心头不知什么滋味。
没想到，走到今天，承诺照顾自己的，竟然是一个小太监。
御膳房里的生活也是日复一日，其实又和荣华殿有多少区别？
今天的晨风很冷，副督事带着顾掌事踏进云雨阁，这一定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知道暗藏了什么祸心。
所有人放下手里的活儿，纷纷围过来，结果当然没有让人失望，这两个人果然没安好心。
副督事取出一张单子交给齐掌事，说的振振有词，“以前甘露阁和云雨阁在有些吃食上界定的不清楚，以后这张单子上的吃食都归云雨阁来做。”
单子上写了许多字，齐掌事接了单子，越看眉头越深，看完之后轻轻一笑，眼睛盯着副督事，“其他的我先不跟你理论，绿豆糕这种甜品，也能归到云雨阁里？”
副督事躲开齐掌事的目光，看似有理的说一句，“云雨阁是以蒸煮为主的阁子，毕竟绿豆糕也是蒸出来的。”
这是一句屁话，让所有人都愤愤不平，可是齐掌事却笑了，笑声那么爽朗，甚至向副督事是抱拳拱手，“副督事，恭喜发财！”
副督事当然能听出来话里有话，却也不能反驳什么，只有低沉的嘟囔一句，“以后按照单子上的分工，两间阁子再也不用打架了。”
在这句话以后，副督事离去了，顾掌事看看人群中的轻语，冷冷笑一句，“你们有了这张单子，就可以分到许多备料，再也不用抢了。”
齐掌事一掌拍在顾掌事的肩头，目光寒冷，笑意深深，“顾七强，多谢了，云雨阁今天赚来这么多品目，都是托了你的福分。”
打发走顾掌事以后，齐掌事吩咐小华，把单子上的东西写进云雨阁制品册里。
当所有人看到册子里新入的东西时，简直想提着菜刀去找副督事玩命。
轻语看着一个一个熟悉的名目，微微蹙起眉头，这张单子分明是顾掌事的报复，好歹毒的用心。
虽说云雨阁的人都会做蒸煮，但是甜品和馒头毕竟是两回事，对配料，火候，口味的要求完全不同，这张单子分明就是砸给轻语的。
所有人都能想明白这个道理，就连最粗鲁的虎子也明白，“妈了个巴子，他们想累死小师妹，以后小师妹的活儿都归俺！”
大家都自告奋勇，分担了轻语的活，只让她做这些甜品。
这些日子里，轻语忙碌了许多，几乎每天留在阁子里不能出来。
甜品都是伺候娘娘的，每张单子都不敢怠慢，以前还有柔儿帮着配料，现在要全靠自己，感觉就算长了八只手也忙不过来。
这么说，顾掌事的阴险诡计得逞了，持续这样下去，一定会累死轻语。
今天夜半，轻语终于配完了明天要用的备料，齐掌事提了一壶热茶走过来，“小师妹，你做的甜品太好吃了，大家都被你养肥了。”
“大师哥，连你也取笑我吗？”
轻语抢了茶壶，沏了两杯，一杯递给齐掌事，幽幽叹一句，“我看顾七强最近有点眼红，娘娘的许多打赏钱都进了云雨阁，他会不会狗急跳墙？”
“顾七强是聪明反被聪明误，现在甘露阁的人很不痛快，如果这些甜品不甩出来，这些打赏钱就是他们的。”
齐掌事安慰的看着轻语，神秘的笑一笑，“顾七强自以为能沉住气，刚好给了我们时间，我们按照我们的计划来，非要让他自己害了自己才知道疼！”
轻语点点头，眼神里有点期望，“大师哥，这就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吧？”
齐掌事喝了茶，看着轻语时，眼神里有点宠爱，像看着自己的女儿，“你早点睡，这些日子累坏了。”
“我熄了火就回去。”
齐掌事没有说错，自从这些甜糕进了云雨阁之后，甘露阁的赏钱就少了很多，这件事真让顾掌事憋气！
没想到轻语制甜的手艺竟然这么高超，普普通通一块甜豆糕，能蒸出香茶的味道，也不知道兑了什么配料？
娘娘们最近下的单子几乎都进了云雨阁，甘露阁没有多少油水可捞了，顾掌事每每想到这些就冷冷一笑，“先让你们蹦达两天，等机会成熟了，我反手把你们一锅端了！”
冬越来越深，天也越来越冷，今天冷的出奇，轻语接到一张水晶莲子糕的单子，立即引来师哥们的好奇。
因为册子里只有莲子糕，却没有水晶莲子糕。
莲子糕并不太出奇，只将莲子蒸熟碾成泥，配上糖和桂花蒸成糕，再淋上桂花蜂蜜就行了，可以温吃，也可以凉吃。
但是水晶莲子糕……轻语为难的蹙着眉头，“好久没做过了，不知道能不能做成呢。”
居然还有能难倒轻语的蒸糕，这更让师哥们好奇，“小师妹以前做成过几次？”
轻语眉目楚楚，轻轻一笑，“一次。”
想起这件事，心头难免泛起忧伤，爹爹曾经吃过一次水晶莲子糕，对娘亲提起时赞不绝口。
娘亲费尽心思琢磨出制法，失败了无数次以后，终于做成了，爹爹尝过，比记忆中的更美味。
童年时的轻语缠着娘亲，要学会这道甜品，也是失败了好多次，终于有一次做成了，高兴的欢呼雀跃，却再也不想做第二次了，因为怕又失败了。
今天，接到了这张单子，无论怕不怕失败，都要做下去。
轻语洗净了手，捧了一大把莲子，突然感觉娘亲柔柔的声音就在耳畔，心底顿时勇气十足。
只要有娘亲陪着，一定能做成！
将莲子放入冷锅里，提起开水浇下去，烫得莲子在开水中翻涌，随后立即出水，用细毛刷子使劲的搅刷莲子，刷掉许多莲子薄薄的嫩皮。
娘亲的夸奖似乎在耳边荡漾，“轻语，做的好，努力呀！”
再一次将莲子入了冷锅，第二次浇了滚烫的水，如果往复七次，直到胳膊酸软了，终于刷掉了所有莲子的薄皮。
莲子滤过清水以后，赞叹的让人窒息，去了皮的莲子比落雪还洁白，散着淡淡光晕，更比珍珠还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