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墨云芷的死期，是四月十二
因为从小接受的教育，墨云芷一直相信朝廷，也无数次等待着希望。
可这种相信被十天的血色磨灭成失望和怨怼，希望也随着鲜血的流逝，变成了绝望。
不要试图说什么理解，只有亲身经历过才知道疼，才知道什么叫疯魔。
从灭门到现在将近三个月，墨云芷从未发泄过，她固执的思考着如何离开，固执到连如何单枪匹马的报仇都很难有章程。
墨清桓的出现将这种固执敲出一条缝隙，而中毒又受委屈的事情，则是打碎了营造出来的冷静和美好。
“芷儿，你误会了……”皇帝的手也有些颤抖，“朕收到的第一封求救信，是在四月十一，送信的人才入京城，便已经断气身亡，只留下带血的求救信。”
红烛岭围困藏剑山庄是在四月初三，到四月十一日，已经过去了足足八天，彼时的山庄内，已经是满目苍夷。
“朕收到求救信后，立刻安排前去营救，只可惜日夜兼程，抵达的时候已经四月十三了。”
墨云芷的死期，是四月十二。
“芷儿，你可以不信，但桓儿是从藏剑山庄的密室里找出的。”
没等墨云芷再质问，皇帝先一步说，近五十岁的老人第一次如此失态。
“除了桓儿，还有些东西。”说着他伸手指向一边的柜子，“朔儿，里面有一个箱子，拿出来。”
秦朔按照手指的方向打开柜子，果然见到一个容量不小的箱子。
他将箱子搬出来，放到皇帝近前。
“营救的人赶到之时，墨家已是一片火海，再找不到一个生还的人。”皇帝说着打开箱子，“后来他们找到密室，发现了桓儿和这些东西。”
箱子打开，墨云芷最先看到的是一把已经断得碎裂的剑。
眼泪一下子没能止住，她偏头迅速的抹掉。
那是吟月剑，是爹爹专门命人打造后送给她的生辰礼物。
吟月剑之下，是乱七八糟的细碎物件，墨云芷认得出，这些真的是墨家的东西。
其实她是相信的，如果朝廷没去，墨清桓不可能出现在皇宫，可这样的迟到，在感情上还不如从未出现。
墨云芷知道，这样的想法是错的，可蚀骨之痛后告诉她，不是不到，只是迟了一步。
这样的一切，恨，恨不了。毫无芥蒂的原谅，又无法接受。
墨云芷蹲下，去看箱子里的东西。
除去已经残废的吟月剑，里面还有墨家的家传武功和一块能作为墨家信物的玉佩，以及一个做工精美的盒子，上面挂着锁，看不出里面放了什么。
“芷儿，这一切都是朕愧对墨家。”皇帝再次开口，“朕答应你，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至于桓儿，过两日朕就下旨，将他过继到你和朔儿的名下。”
事实上说，墨云芷已死，墨清桓就是墨家最后的血脉，他想要活下去就不能再光明正大的姓墨。
说完这些，皇帝像是怕墨云芷再次拒绝，先一步对秦朔说了一句：“朔儿，你先退下，朕有些话要单独对芷儿说。”
秦朔一愣，他下意识不放心的看向墨云芷，可皇命难违，他只能听话的退出去。
等到只剩下皇帝和墨云芷两人，他才拿出一个锦囊，然后从里面掏出一样东西。
“芷儿，有些事情是只有历任天子和庄主才能知道的。”
他把手里的东西交给墨云芷，后者拿过来发现是一块金属的牌子——准确说是半块。
牌子上雕刻着花纹，墨云芷看着有些眼熟，然后发现这些花纹中心的纹路是半个“墨”字。
“这是当年墨家军的兵符，元帝与你曾祖父曾约定，兵符一分为二，天子保留半块，另外一半由墨家带走。”皇帝说，“兵符分开，墨家军便是镇卫司，死守京城安危；兵符合二为一，镇卫司就还是墨家军。”
这种事情墨云芷第一次听说，毕竟将来继承庄主之位的是大哥，爹爹确实不会将此事告诉她。
“按照当年的约定，朕答应你，若你寻到那半块兵符，朕就将这半块借给你，让你为墨家报仇雪恨。”
皇帝的承诺十分的认真，当年和墨家的约定如同墨家对朝廷的信任一般，是一代一代传下来的，他还是皇子时夺嫡成功，先皇临死前一遍一遍重复的就是这些事情。
人之将死却心有执念，那种样子看过一次之后就很难忘记，尤其是先皇生前还是个铁血形象。
这半块兵符，就是朝廷对维持五十多年的约定的答复。
墨云芷看着手中的兵符，她从未在家里见过类似的东西，毕竟幼时没少探险，用爹爹的话来说，就是老鼠洞都能被她翻出来。
那就是藏起来了，可墨家只修建了一个密室，而皇帝找到的就是这个密室。
有没有一种可能，另外半块兵符就藏在那个密室里，然后被皇帝藏起来以后，现在又假惺惺的承诺。
墨云芷抬眼看向皇帝，然后否决了这个提议。
墨家人不傻，这半块兵符不可能藏在轻易就能找到的地方，而那个密室能够被朝廷发现，就属于能够被轻易找到的地方。
所以兵符会藏在一个更加隐秘且只有墨家人能找到的地方。
墨云芷收回视线，情绪也稳定许多。
她将皇帝的半块兵符还回去，又盖上箱子的盖子。
“民女的曾祖父是随元帝开国的功臣，也是为了朝廷才与元帝做戏，演了一出‘君主惧怕功高震主，功臣愤怒辞官回乡’的戏码，而这出戏，已经演了五十多年。”
五十多年前元帝推翻前朝义国皇室，彼时因为义国与江湖中有所勾结，让元帝损失不小，所以从最初秦国就颇为忌惮江湖势力。
但江湖不能按照平民百姓去管理，所以元帝和墨云芷的曾祖父墨穹才私下里定下约定，又在众人面前演戏后，辞官建立了藏剑山庄。
之后的五十余年，墨家一直帮忙维持朝廷和江湖的平衡，同时注意江湖中的动向，保护秦国的江山。
这些是墨云芷从小便被教导的事情，所以悲壮的情绪暂时被压下以后，她还是会给朝廷一个机会，也会给皇帝一个机会。
“民女便记着皇上今日的承诺，希望皇上莫要辜负墨家对朝廷最后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