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上元节的一夜总是分外热闹，街头巷尾聚满了人。
灯火如繁星漫天，错落如点点入尘。
上元佳节的灯会才刚刚开始，所有人便在后台已经紧张到手心出汗了。
陆飞昂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眉毛抖的越来越厉害。
“怎么办啊，小攸，我眉毛抖。”
沈攸还没等回复，便听身后之人道。
准备跳舞的周牧城说：“怎么办啊，小攸，我腿抖。”
准备变脸剧演的江莀说：“怎么办啊，小攸，我脸抖。”
就连平时处事不惊的江歌也说道：“怎么办啊，小攸，我也手抖。”
沈攸：“”
于是她将最后的希望投向了子衿——
谢殇耸耸肩，在三百六十度哪个角度都没看出他有紧张的样子。
但他却眉尾轻扬，坏笑道：“别看我，我也嘴抖。”
沈攸睨了他一眼，卷了卷手臂置于胸前。
“我才不信呢。”
她拿出鼓舞气势，啦啦队队长的姿态来。
“师兄师姐们，不要怕，把下面的人都当做大白菜就行。可能紧张的条件下，会表现的更好也说不定。”
“是吧是吧？”
众人纷纷低下头，毫无气势的应道：“是。”
沈攸咋舌，偷偷将颤抖的手藏进袖子里。
还安慰别人呢，明明自己就紧张的够呛。
即使是细微不易察觉的动作，也被谢殇尽收眼底。
砰——
门外一阵擂鼓声敲响，到了他们上台的时间了。
沈攸在临行前，定下声音，将所有人的手集聚在一起，大声道：“加油加油加油！”
渐渐地，他们这被这种高昂的状态感染，扬声接道：“加油！”
谢殇看着小姑娘认真而精致侧颜，缓缓笑了，少见的跟随了一句。
“加油，攸攸。”
不知她有没有听见，但他持在半空的手臂，终究没有放在她的肩头。
她一直都是这样的一个人，总会把负面情绪收起，用正能量感染着别人。
像是有着什么吸引力，总让人不自觉的想要去靠近。
让谢殇生出一种情绪，宛若扯开天光的那一丝光亮。
一旦见过太阳，黑暗便不再是宿命。
明明，她自己也是个强装镇定的普通人。
……
表演开始，台下的观众所对这些面孔较为生疏，但也是极为热烈的回应着。
陆飞昂是个自来熟，很快被这种气氛调动了起来。
眉毛轻舞，外加有紧张的情绪在，宛若有电流通过，像是在回应彼此的掌声。
“喔！”
欢呼声轰然响起，似乎还伴随着几声笑。
江莀看着下面的人，伴随着产生了晕乎乎的感觉。
他有密集恐惧症的啊。
直到想起沈攸的话，江莀在心里默念：“大白菜大白菜”
可再次睁开眼时，眼前的人脸却全部变成了江歌。
下面人的欢呼谈论，在他眼中似乎也变成了江歌落在耳边的叮咛——
“江莀，快去练剑！”
“江莀，笔试一定要得第一！”
“江莀，是不是好久没尝到长姐拳头的滋味了？！？”
“……”
啊啊啊啊啊！太可怕了！！！！
不是吧，他是个姐管严啊，这是在要他命吗？！？
但在台上，至少，面上不能表现出来。
江莀的嘴似乎和脸吵架分居，又或是两个人还不熟。
一个似乎在笑，一个笑中却透露出苦涩的悲伤。
俨然成了焦点。
观众看着这瞬息万变的表情，大为震惊。
他们从未见过如此精彩的变脸表演，而且是如何控制面部肌肉，让它保持着如此快速的频率？
真是台上十分钟，台下十年功啊。
能如此自如的控制自己的表情，这是高手啊。
台下观众又一次掌声如雷。
明明台上的画面雷人到惨不忍睹，可效果，竟出奇的还不错。
江歌琴弦波动，伴随着每一个音调，周牧城也踮起脚尖，发挥出自己真正的实力。
沈攸长缓了一口气，抬眼对上谢殇的视线。
谢殇对着她轻轻点头，像是在鼓励，又像是在说：“我相信你。”
随即，谢殇将玉笛置于嘴边，游刃有余的吹起。
这笛音似乎有魔力，渐渐平复下沈攸内心的不安。
子衿这个人，平日看起来虽然吊儿郎当的，但关键时刻，却往往都不会出错。
练了那么久，她也不想落后。
她指尖轻点，熟稔的落在记忆中的每一个音节。
仿佛一场听觉和视觉的盛宴，在不经意间，她又撞上了他的视线后，便再也移不开了。
他生了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却丝毫不显风情万种。
睫毛长而卷翘，却不显的魅惑。
准确来讲，他长相明明是一个少年，却并不轻狂浮躁。
反而，是个肩撑比天，手可承地的男人。
在他身边，总有着无穷无尽的安心。
……
一曲终了，伴随着最后的尾音落地，这场演出，终而落下帷幕。
尽管结果还未出，但卸下担子的众人，在后台，还是没忍住抱在一起欢呼了起来。
开心是因为，他们做到了。
无论结果如何，这路途的风景，终究是美好的。
到了公布结果的时候，所有人紧张的站在台上，十指紧紧相扣，都能捏出一把汗。
根据众人的投票结果来定，动辄上百几千人。很遗憾的是，他们以几票之差，落后魁首成为了第二名。
所有人心中难掩失落。
沈攸看着所有人的低气压，心情更是焦虑。
这不仅仅是夺冠的问题，更严重的是，得不到冰魄的buff加成，日后的剧情又该如何解锁。
她艰难的笑笑：“师兄师姐，没关系，至少我们得了第二名，也很不错的。”
“等等！”
话音刚落，人群中便闪出一声响亮的声音。
主角团齐齐抬起头，宛若拥抱曙光。
大妈们嗑着瓜子，三五成群的走了过来。
黑白双煞看见这一幕，没忍住红了眼眶。
居然是吃瓜群众。
大妈们气宇轩朗的扎进人堆，仰头道：“我们是不是还没投票呢？”
主持比赛的老头为之一振，这几个人怎么来了？
要说落穹山庄中，老头最怕的当属她们了。
若是招惹上，是万般不会有理的。
大妈们，“明辨黑白、狡辩是非”的能力实在过于强大了。
老头声音颤抖：“不知姐姐们，想投谁啊？”
大妈面露不悦：“叫谁姐姐呢？臭弟弟。”
老头脸色一白，紧声道：“我的错，我的错。”
“这还差不多。”
大妈们吐去口中的瓜子，指了指黑白双煞的方向。
“我选他。”
单单只是轻轻一指，却好似指向了黑白双煞人生的方向。
像是刘备三顾茅庐请孔明出山，他们的怀才不遇，终究是被有心人看见了。
那是黑夜中的指明灯，是迷失方向时的北极星。
陆飞昂心中真的想呐喊：吃瓜群众，你是我的神！！！
老头无奈，又重新核算了一遍票数。
秉持着公平公正的想法，老头举起陆飞昂的手，痛彻心扉的喊道：“这是胜者！”
“欧耶！”
几个人看着猝不及防的反转剧情，如一个粽子一般，层层的裹在一起欢呼。
吃瓜群众也被迫扯入战场，感受着每个人热情的拥抱。
刚刚的失意都未曾落过眼泪，可眼前的场景，却让每个人都染红了眼眶。
得到了心心念念的冰魄，沈攸和陆飞昂约定好，一同下厨准备犒劳主角们。
要说什么太难的菜系，沈攸倒是有些驾驭不住。
但又简单通俗又能让人眼前一亮的，无非就只有火锅了。
只需准备好一口鸳鸯锅，将各路菜系扔煮进其中，煮熟后，就可以开始动筷了。
谢殇看着截然不同的红汤和白汤，疑惑问：“这是什么意思？这两边有什么区别吗？”
沈攸笑着解释道：“这叫鸳鸯锅，白色是辣的，红色是不辣的，子衿，你想吃哪个？”
“不”
辣字在嘴边，又被他猛地收回。
谢殇本身不经常吃辣，可看见陆飞昂和沈攸共同夹着红锅里的菜，心像是被泡在了酸汤底的火锅中。
将想说的话又生生咽了下去。
沈攸见他不说话，歪头道：“子衿，你还是吃不辣的吧，若是不经常吃辣，偶尔吃一次，是会坏肚子的。”
其他人都已经纷纷吃了起来，只有谢殇还看着滚烫的锅中，似乎折射在其中某种倒影，有意的寻找着什么。
沈攸小心翼翼的夹了一块土豆，生怕一个用力就将另一边掉在锅里。
从对面逐渐靠肩一道影子，筷头轻轻用力，将其段成了两节。
谢殇在沈攸略微惊讶的目光中，狡黠的笑了笑，将土豆塞入口中。
为了筷头相碰的一瞬间，区区这点辣，又算的了什么呢？
沈攸气急败坏的瞥了一眼，随后低头吃饭不再言语。
谢殇从未吃过这种东西，只不过看小姑娘吃的汗涔涔的模样，也试探性的尝了一口。
不知是不是错觉，跟她吃一块土豆，居然分外的甜。
一点也不觉得辣。
沈攸不知道谢殇平时喜欢吃些什么，只能将自己认为好吃的夹到他碗中。
然后满心欢喜的问道：“好吃吗？”
今日的谢殇却不同于往常，不知脑海中闪过怎样的记忆，犹豫的开口说：“好吃。”
又坚定的点点头。
似乎每一个都是被用心包装过的糕点，吃过，便觉其他的所有东西，都索然无味了。
首战告捷，就连平日不多饮酒的人，今天都多喝了几杯。
周牧城才喝了半杯，小脸就上了红润的色泽，小鸟依人的趴在沈攸肩头，迷迷糊糊的小憩了片刻。
无论是酒量还是武力值，江歌不仅不输于男子，反而还更胜一筹。
就连陆飞昂和江莀两个人轮流作战，都未曾追上江歌分毫。
江歌看着面前两个醉醺醺的人，一个趴在桌上，一个趴在地上。
扫了扫指尖的弧度，用及其轻蔑的表情，总结出一句话：“你们，不行！”
不行这两个字，无论是就哪件事而言，都是对男人极大的嘲讽。
可黑白双煞却睡得像死猪一样，没有一点动静。
因此，沈攸心底诞生出一个结论，这两个人，是真的喝醉了。
见时候不早了，沈攸提议道：“大师姐，要不我们送他们回去吧？”
江歌附议道：“你们两个离陆师弟的房间比较近，就麻烦你们了。江莀就交给我们吧。”
沈攸回头看向身侧之人，谢殇也饮了不少，但眸间却发亮的很，宛若黑曜一般，看上去没有丝毫的醉意。
沈攸：“好。”
谢殇面无表情的背着陆飞昂，沈攸在后面托着防止掉下。
两人的齐齐配合，像是要把人送进屠宰场。
陆飞昂红璞着脸，趴在谢殇肩头又哭又笑，宛若小娇妻。
“小七师兄。”
他的喉咙沙哑，也不知是不是被酒精刺激的缘故，说起话来竟带着些撒娇的意味。
“嗯？”
“……我好嫉妒你。”
陆飞昂一把鼻涕一把泪，尽数摸在了谢殇肩头的布料上。
谢殇：“”
沈攸看他黑着脸，一边用纸巾擦去他肩膀上的污物，一边说道：“陆师兄，你可不可以把口水流在这张纸上啊？”
陆飞昂红着眼眶，自顾自的继续说：“我好嫉妒他啊，小攸。”
沈攸皱巴个眉毛，语气宛若在哄一个小孩子。
“陆师兄，你为什么会嫉妒啊？”
陆飞昂两只神圣之手，狠狠的捏住谢殇胸肌的那两块庞然大物。
“我好喜欢，可惜我没有！”
他留下了痛心疾首的眼泪。
沈攸顺着那方向看去，步子陡然一停。
陆师兄，快住手！社死是让你玩明白了。
谢殇：“”
他的脸更黑了。
陆飞昂似乎有些上瘾，三百六十度的盘旋着，看上去似乎duangduangduang的很q弹。
“看啊，这是多么完美的胸肌啊，我好喜欢，为什么就不长在我的身上？！？”
沈攸尴尬的几乎脚趾扣地，一点点掰开他的手指。
生怕他说出什么关于书中情节意外的事情引起怀疑。
骤然，陆飞昂挺起胸膛，兀然将十指攥紧。
“其实，你上次问我，女孩子喜不喜欢胸肌大的男人，我想要回答你的是”
话音未落，谢殇眉心兀的一跳。
这熟悉的对白
陆飞昂眼泪差点甩成兰州拉面：“女孩子喜不喜欢我不知道，可是，我喜欢啊！”
“”
“”
沉默了，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就连路过的人，都忍不住驻足停下，用惊呆了的目光看着三人。
表面看上去像是一个人的独角戏，实际是三个人的修罗场。
沈攸：“”
她这样一个话痨，不会被怼到哑口无言，除非他是陆飞昂。
谢殇：“”
不会有人教他做事，除非他是陆飞昂。
而罪魁祸首陆飞昂，在疯耍了一遍酣畅淋漓的酒劲后，如一个没事人一般沉沉睡去。
只要他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其他人。
经历了西天取经的九九八十一难后，陆飞昂终于被送回了东土大唐。
沈攸踮脚擦了擦谢殇额头的汗珠，不好意思的笑笑：“子衿，今天的事情，麻烦你了。”
谢殇眉头微蹩，似乎很不解的模样：“何谈麻烦？陆飞昂同样也是我的朋友，这点事不算什么？”
沈攸怔然，楞在原地半晌没有回复。
虽然谢殇不是男主，只是书中出现的bug，但他确确实实是真心对待这些人的。
她不禁有些感性的思考，若是谢殇真的是书中出现过的人物，那该是多浓墨重彩的一笔啊。
谢殇看小姑娘傻住，宠溺的轻点了一下额头。
“怎么了？既然是麻烦我，那你是不是要尽待客之理，把我送回去啊。”
这样明目张胆的表达，似乎还是第一次。
沈攸心中不禁有些欣慰，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好呀。”
两人并排走在灯火繁华的路上，沈攸身高才刚刚到他胸口附近的位置，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去，两人无非都像是极为搭对的恋人。
这里不像现实世界中一般，很少有为了生活而忙碌奔波的打工仔，一切都是那岁月静好的模样。
这里又不像仙界般虚无缥缈，仿佛让人生出一种错觉，他们只是简单而纯粹的生活在这里的人。
可平静的背后，有多少孩子蒙冤受害，是永远无法粉饰的事实。
沈攸意味深长的看向谢殇，精致的宛若一幅传神的山水画。
但真正的男主，又怎么会选择保护曾经抛弃他、伤害他的故乡呢？
“你真的叫谢殇吗？”
不知怎的，沈攸的朱唇好似不受控制，鬼使神差的就蹦出这么一句话。
明明是在这等氛围和环境下很突兀的问题，谢殇却丝毫没有疑惑，轻佻的笑了笑。
“你不是有那种判断的方法，是不是谢殇，你亲一口不就知道了？”
他身上依旧还留存着很重的酒气，让空气都弥漫着这种味道，闻起来晕乎乎的。
沈攸迷糊的眨了眨水波般的双眸，嗤笑道：“就你这样的，化成灰我都认得。男女都不放过的那种随随便便的坏人！”
“哈哈哈哈。”
不知点中了他的那根笑穴，让他笑的不能自已。
沈攸一个宛若看傻子的眼神看向他，注意力被他脸上明显的弧度吸引。
她指尖情不自禁的就点了过去，好像又点到了“止笑穴”上。
一瞬间，让少年整个人顿然僵住。
青葱般的手指落在他的脸上，又被这戛然而止的笑容，砰一声弹了回去。
沈攸被逗笑：“是酒窝诶！难怪你怎么喝都不会醉，原来酒窝这么大啊。”
轻微的触碰似乎带着极其烫人的温度，从微不足道的一点，渐渐蔓到全身，最明显的不过是染红了整只耳朵。
他视线飘忽，连语气都没有平时的自然。
“不过……就是酒窝，有什么稀奇的。”
“噗嗤。”
沈攸掩面笑着，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缝。
“就是你这样的变脸速度才稀奇啊。明明平时怪高冷的，笑起来居然这么甜。这么反差萌啊。”
谢殇轻瞥了她一眼，撂下一句话，飞快向前走。
“一般吧。”
这慌不择路，心不在焉的样子，几乎是谢殇鲜少出现的状态。
这样的行为，竟出奇的有些可爱。
沈攸如跟屁虫一样，飞快跑过去。
“子衿，那小七呢？小七被你拐到哪里去了？”
谢殇顿的停下步伐，转头很认真的询问道：“为什么要问他？”
她思来想去，怎么也没想出来是这种回答。被他紧盯的眼神又莫名有些心虚，低下声音道：“因为，他是我师兄啊，我怎么能不管不顾？”
少年的眼神逐渐变成费解，声音也比平时多了份不知从何而来的底气。
“他对你很重要？”
不是，这怎么说不到点子上呢？
“他对我重不重要这个问题不重要，他这个人对我很重要。”
他依旧很执拗：“为什么重要？”
沈攸：“”
她耐心解释道：“因为我需要他完成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
谢殇像是听见了某种笑话般，嘴角挂起一丝清冽的笑，轻巧道：
“他死了，我杀的。”
说完，他像是被充气的娃娃一般，愤愤的向前走。
这人没病吧？
沈攸不理解，他的表情分明就是在意气用事嘛。
“谢子衿！”
一声清脆的声音似乎划破宁静，街上的众人不知何时已经褪去，只留下了孤零零的他们，远远望去，两点一线。
呼啸的一阵大风怒号而起，吹起的柳絮飞过耳畔，带过脖颈后阴凉的风。
“这风不对”
沈攸在修真界待了有段日子，她倒是对危险有了些敏锐的洞察力。
几乎是话落的同时，面前脊背挺的绷直的少年兀然倒下，跪坐在地面上，吐出一口鲜血。
沈攸顿时被吓的灵魂差点出窍，不等反应就奔到他的身边。
“怎么啦子衿？！？”
谢殇的发丝因血迹而黏腻的沾染到脸庞两侧，面白如纸，血色有如红梅点染。
在摇曳的光影下，宛如阴鸷的孤魂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