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在抬眸刹那，脚下波光似乎如墨入宣纸般四散浸染开来，靛蓝色的光线遮天蔽日，倒让他惨白的脸色多了一丝光亮。
沈攸见谢殇的状态，心中也顿时明了了不少。
一瞬间，她的脑海中想过很多，明明翠儿的意识还被关押在站岗小狗中，望悠城得知谢殇身份的人又寥寥无几。
这阵法，又怎么会随意启动？
脑海中许久不见的系统音突然响起：“警告，021号宿主正处于高危的危险境界，情尽快逃离。警告警告”
在一片嘈杂的声音灌入耳畔时，谢殇与她抬眸而望。
他眼底猩红，明明是及其阴戾的外表，可在沈攸看来，却带着卑微祈求的内心。
不管她是书中的沈攸，还是这本书的ip管理者，子衿是她的朋友，这是不可抹去的事实。
“走”
谢殇冷冷吐出一个字，带着浓浓的鲜血味。
走？
沈攸移开看着他的目光，离开对她而言，的确是她最好的选择。
不仅可以趁此机会除掉bug，还可以保证自己的生命不会受到威胁。
可是
她为什么，为什么迟迟挪不动脚步呢？
谢殇看着她面无表情的小脸，又期望又担忧。
他怕她离开，怕她会如一计重锤砸下，怕她留下他无边苦寂的一人。
他又怕她不离开，怕她会把自己置于险境，怕她会为了他同入深渊。
但这两者若是一定要做出一个选择的话，谢殇看着她，咬牙将小姑娘推出阵心。
“还傻着什么？赶紧走！”
沈攸怔然的看着他，还没等反应过来之际，阵心的功法被骤然催动，如滂沱大雨般倾泻而下。
整个阵法，是以谢殇的一缕气息为引。因此谢殇所处的位置，无一例外都为阵心。
因此只要远离谢殇，便可保护周围人平安无恙。
谢殇嘴角的血淋淋漓漓的落在襟口处，身体明明忍不住的颤抖，可却没有发出丝毫的声音。
落穹山庄研制多年，只为对付他。
这阵法，果真不枉费这时间和心血。
他自嘲的勾起嘴角，在意识模糊之际，又抬眸看了看面前女孩。
沈攸裙摆一尘不染，与他满是血污的模样截然不同。
这样也好。
至少她还平安，至少还能见她最后一面
至少，她没有走。
“子衿！”
沈攸用尽了所有力气大喊着他的名字，泪水竟被硬生生的急哭出来。
不行，再这样他会死的。
沈攸一时摒弃了心中所有想法，以半跪的姿势扑身上前，用剑刃死死的挡住了阵法的攻击。
阵法犹如电流般簌簌穿过身体中的四肢百骸，像一把利刃试图割断每一根筋骨和皮肉。
居然这么疼么？
“你回来干嘛？赶紧走！”
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打破了她混沌的思维，谢殇不知哪来的力气，指尖刚要捻决，想将少女换置在安全的地方。
却在动手的前一秒，停住了。
他的下巴被一双白皙的手牢牢遏制，唇边的感官甚至胜过身体所有的疼痛，掠夺了他所有意识。
这是一个夹杂着血气和酒气的吻，在近乎璀璨的绚烂光线中，一如夕阳落幕时的昙花一现。
沈攸朝他粲然一笑：“谢子衿，我告诉你，别想赶我跑。”
漫天迸发的火光中，她仅仅在他眼前，什么也没做，他就万般也不愿离开视线了。
捏决的手已然被他握成了拳，他浑身上下都被遏制住，唯独从指缝滚落的血水。
沈攸在脑海中寻觅着系统的踪迹，“系统，我要背包里的全部的外挂！”
系统依旧是那机械般毫无感情的声音：“警告021号宿主，检查到面前bug的身份，请宿主撤回指令。”
“系统，我要全部外挂！”
沈攸少有的执着般重复着，“快！”
系统：“警告”
沈攸又复述了一遍。
“快！”
系统在大部分时间，都是随着宿主的想法而执行命令的。
就算要向上级汇报，短时间内根本无法反应。
在沈攸强烈的意愿下，外挂直接掠过系统，渡入她身体的每一寸经脉中。
裙裾被风吹起，周身像是渡上一层白光，足矣与强大了力量相冲。
但沈攸的身体修为完全不足矣支撑这股强大的力量，她尽管牙关咬紧，可还是有丝丝血迹从嘴边渗出。
谢殇动不了，只血红着眼珠看着她，眼色是近乎疯魔的状态。
系统：“警告警告，bug黑化值超标！警告警告，bug黑化值超标！”
这次的系统音比以往都要凌厉，仿佛要穿透沈攸的耳膜。
系统：“检查到021号宿主违背任务轨迹，试为ip叛变，现在马上收回对021号宿主的一切外挂！”
沈攸只感觉脑袋要炸了，这怎么事情都赶到一起了？
她瞠目看向谢殇，眼前却猝不及防的闪过一道黑影，紧接着脖颈处传来一阵刺痛，鲜血顺着锁骨的轨迹潺潺流下。
沈攸心脏停滞了一下，谢殇居然在喝她的血
与此同时，系统在脑海中道：“bug黑化值已恢复正常。”
沈攸感受着脖颈处的温热，不由想到，黑化值减弱，难道是因为她的血？
想到这是，谢殇拿下她的剑，一手揽住她的腰间，将人狠狠的拉入怀中。
不知是谁的血液，抑或是两个人都有。将衣物黏腻在一起，折射在地面的影子似乎融合成一个人。
谢殇颤抖的声线依附在她耳边，带着卑微的请求道：“别动算我求你了。”
我不想你受伤……
沈攸不知今天后的结果会是怎样，只是想到，如果这是死前的最后一个拥抱，似乎也还不错。
即使他们的情况很狼狈，可这第一次的相互拥抱，却令人倍感安心。
像是灯光下的投影，只留下战损下了唯美佳人的光影。
从四面八方纷纷涌来一群身穿黑衣之人，在行走时，还带着若隐若现的金色流光。
这样的描写，她曾在原著中见过。
是魔君苏逸部下的暗影卫，她绝不会认错。
没有了系统的剧情提示，让沈攸不解，苏逸为何要处心积虑的想要除掉谢殇？
“子衿”
沈攸拍了拍他满是鲜血的脸，声音带着哽咽。
“你别睡。”
谢殇艰难的睁开眼，似乎朝她笑了笑。
“攸攸”
他似乎想说什么难以启齿的话，又或是再无过多的气力说出口了。
沈攸眼眶一红，将少年紧紧的圈入怀中。
阵法已经进入了尾声，他们本还可以有一些存活的希望。
可偏偏命不由人。
暗影卫执剑缓步走上前，在寒光落下的一瞬间，耳边兀然炸裂一声巨响。
电光火石的刹那，在白色的缝隙间，沈攸看见一个人。
那人正懒洋洋的倚在高出的房檐边，好似融合了与她视线的碰撞，笑吟吟的端起手，倾尽壶中之酒。
见时机差不多了，他慢悠悠的起身，及其不耐烦的挥挥手，如一缕烟尘，将地面上的暗影卫化作了灰飞。
沈攸看得有些呆住，这是何人？
居然这么强？
那人如相貌如翩翩公子，可举手投足间又无一不显得风情浪荡，肆意洒脱。
他眼中含笑的走近沈攸，意味不明。
沈攸一把将谢殇揽过身后，警惕问：“你是何人？”
想杀谢殇的人不在少数，她不能放松丝毫的警惕。
“你不能伤害他！”
少年看着这等防御姿势，不自觉的皱了皱眉。
不悦的扫了扫两人，开口的第一句竟是：“你喜欢他？”
沈攸一顿，不懂这不按常理出牌人的想法。
委婉道：“我们是同门，我自是不会让他身处危险的。”
“哈哈哈哈。”
少年像是听了好笑的笑话，倾壶喝了点东西让自己冷静一下。
“我要执意要带走他呢？”
沈攸想都没想就直接回绝：“那你就先杀了我吧。”
“哈哈哈哈哈哈。”
那少年仰天，笑的更放肆了。
“不知你哪来的自信，我若真的是铁了心，你这个小姑娘，又能拿我怎么样呢？”
说完，他嘴角的弧度很快收起，抿成细而直的一条线。
就连眼中的光泽，也慢慢暗淡了下来。
紧绷的身子却又故作随意的说：
“本以为这次来的已经够早了，却还是晚了一步，命啊”
沈攸以为自己没听清：“你说什么？”
面前人的表情只僵硬了短短一瞬，看上去和眼前发生的错觉并无二致。
他从袖口中拿出一个物品，嗤笑着递给沈攸：“看你这个小姑娘还挺讨人喜欢的，这个给你。”
沈攸本犹豫着，却被少年硬生生塞到手里。
看长度，这应该是一个项链。
悬挂的吊坠也是一个蓝色沙漏而改良的口哨。
那少年继续道：“你若是有危险了，可以随时吹响唤我。”
话落，那少年转身离去。
不过刚走出不远，就像是想起什么般猛然停下。
在原地蹒跚了两步后，指着谢殇的方向，又补充了一句。
“还有，也包括他。”
“啧，不过我看他这把硬骨头也死不了。”
少年跃步而去，只留下最后一句吊儿郎当的话，在空荡荡的落穹山庄激起回音。
“马上再见了，攸攸。”
听到这个熟悉的称呼，沈攸眼波微微晃动了。
他到底是谁？
又为什么会知道她的名字？
沈攸低头捏了捏脖颈的沙漏。
还有，这是什么？
那沙漏算不上新，明显就是经过漫长时间所打磨出的。
交到她手上的意义，难道真的如他所言，是保护？
但现在的情况，已经顾不得想那么多了。
落穹山庄阵法的余烬久久不散，保不齐下一次又会来什么人。
如今最好的选择，只有先行离开这个地方。
沈攸的身材娇小，可背起谢殇来却显得毫不费力。
因为，想要救谢殇的想法，已经如烈火般熊熊燃烧着她的身心，让她察觉不到任何生理上的不适。
她不会停，也不能停。
她曾大概看过原著中的故事，下一个能够与主角团相遇的副本地点——
末桓山。
在落穹山庄与末桓山之前，有一条深而长的河流。
沈攸给了船家一点银子，便扶着谢殇上了船。
奔波了这么久，她都未感觉疲惫。
可突然停下来，那种后知后觉的情绪才如潮水般通通涌上。
时间分外安静，又因为是朔望月，显得周围清冷至极。
白茫茫的月光照在谢殇脸上，是那种毫无血色的苍白。
沈攸感受着他薄弱的呼吸，坐在身边像个小孩子般无措，眼泪情不自禁的就落了下来。
谢殇似乎有了些动静，唇边轻启，不知在说些什么。
沈攸贴近他嘴边，这才听清了少年梦呓般的重复着。
“别离开我”
沈攸擦了擦眼泪，迷迷糊糊的问道：“谁会离开你啊？”
少年还是重复着那句话：“别离开我”
“攸攸。”
沈攸僵在了原地。
他在混沌之际，喊的居然是自己的名字。
居然还是，别离开他
苦涩的情绪蔓延到心口，沈攸急哭出了声音。
“子衿，你别死！”
她用最直截了当的说法吐露了此时的心声。
心态不知何时已经潜移默化的改变了——
她不想他死。
就算要完成任务，也不仅仅只有bug死这么一个方法啊。
谢殇像是听见了小姑娘的哭声，艰难的睁开眼，低声道：“哭丧呢？”
这话似乎有魔力，让沈攸的哭声戛然而止。
谢殇的嘴唇已经皲裂开，甚至连开口说话都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可为了让她放下心，他还是开玩笑似的说道：“我怕是没咽气，就先被你哭死了。”
沈攸眨了眨眼睛，擦去脸颊上的泪痕，语气带着的音调差点破音。
“子衿你没事？”
谢殇笑笑：“死不了。”
“不过，你要是答应我一件事情，我可能会好的更快。”
沈攸哑声问：“什么事？”
“我想看你跳舞。”
沈攸：“可是我不会”
“你会。”
谢殇毋庸置疑的语气打断了她的话，不知哪来的坚定说辞。
“并且还跳的很好。”
沈攸咧嘴笑开，这样的请求，真的很难让人拒绝嘛。
白色的裙摆在氤氲下绽放出花蕊般的形状，点点萤火漫天，宛如坠入凡间的精灵。
一曲笛声响起，谢殇不知何时起身，吹出的笛音与舞姿相辅相成。
惊醒了沉睡的夜晚，给万物谱写的一首赞歌。
他在舟头，她在船尾。
唯有偶尔四目相视，不经意间恰落心头。
一轮明月悬天，点缀的是一方烟火，一段人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