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芳妈妈此言有理。
她们站在外面,来来往往都是人,确实不太方便细聊。于是柯晚便随同芳妈妈一起走进大宅,身后还跟着芥风和秋檀。
四人一道行走在长廊下,芳妈妈边走边对着柯晚道:“这宅子可大嘞,里面的东西都齐,你的房间妈妈也已经替你收拾过,进去就可以住人。”
说这话时,芳妈妈脸上笑容是止不住,显然这座大宅很符合她的心意。这几日芳妈妈一处理好留艳居的事后便搬进这座大宅子里,别看这大宅外面不显山不显水的,但这里面,却是别具一格。她可是里里外外都仔细检查过,装修豪华,设备齐全,环境清雅,还有假山流水,兰亭长廊,不比那些官员们住的府邸差,甚至更胜一筹。
在大商朝,不是有钱就能买的宅子,而要想买到这么一座大宅子需要的条件就更是苛刻,所以要想拥有这样的一座大宅子,要么是位高权重,要么就是家财万贯,否则根本供应不起。芳妈妈此前是做梦都没想过她能住进这样的宅子里,说起来若不是柯晚,她又怎会有幸能住进这样的宅子里,芳妈妈沾沾自喜,她当初果然是没有看错人,柯晚是个有出息的。
但柯晚呢,她并不知芳妈妈是怎么想的,她只觉得这一切都来的太快,像是在被人推着往前走。
芳妈妈带着芥风和秋檀去了正院,依晴给两人上了茶。而她则带着柯晚去了另一个地方。她知道岑首辅让柯晚回来这一趟的目的是什么,也知道她该做什么,更知道柯晚心里的疑惑是什么。
所以她们需要单独细聊。
芥风本不放心想跟着一道去,但却被一旁的秋檀拦下。
等芳妈妈和柯晚走远后,芥风便问:“你拦着我干什么?”
秋檀不答,反问:“你跟着去干什么?”
芥风一脸正经:“保护柯晚姑娘的安全啊。”依照大人如今对柯晚姑娘的上心程度,若是柯晚姑娘有事,大人恐怕要疯。
但秋檀却颇有闲情雅致地坐了下来,也没喝依晴送上来的茶水,只道:“这宅子附近都是大人的人,柯晚姑娘不会有事的。”
这倒也是。
芥风认同地点了点头。大人早就派人暗中跟在柯晚姑娘身边保护她,不会出什么事儿的。
“更何况,柯晚姑娘和那留艳居掌事一定有很多话要聊,你去了反倒碍事。”秋檀能看得出来,柯晚姑娘如今并不信任她和芥风,芥风此时若是跟上去,反倒影响她们谈心。
芥风虽然武力高强,但论细心程度还是不如秋檀,听完秋檀的话,这才反应过来:“说的也对。”说罢便也跟着坐了下来,静静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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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边,芳妈妈带着柯晚去了正院另一侧的偏房,也就是她这几日住的地方。她们两人一进屋芳妈妈便迅速关上房门,没等柯晚说话,她便从一花瓶下拿出一张薄纸,交到柯晚手上。
“这是什么?”柯晚疑惑地从芳妈妈手里将那张薄纸接了过来,低头看去,是一张字据。
芳妈妈拉着柯晚一同坐了下来。
“这是一张字据。”芳妈妈的记忆被这张字据拉回六年前:“当时买你的字据。”
字据?
柯晚不解,她抬起头看向芳妈妈道:“为何会是字据?”柯晚自来到这个朝代后,便计划逃离留艳居,所以这个朝代的很多规矩她都打听的一清二楚,在这个朝代,买卖是需要身契的。
可她为何会是一张字据,而不是身契。
芳妈妈自是知晓柯晚在疑惑什么,她也没有隐瞒,直接解答柯晚的疑惑:“因为你没有身契。”
没有身契?
柯晚是在原主被卖到留艳居后才穿进来的,所以她对原主此前的事情一无所知。
对此芳妈妈也并不觉得有哪里奇怪。因为柯晚被卖到留艳居时才九岁,九岁说大也大,说小也小,而且柯晚在逃跑被打之后还发过一场高烧不幸烧坏了记忆,所以不记得之前的事情也算正常。
芳妈妈便道:“我是从一个江南的贩子手里买到你的,因为你没有身契,所以我只能和那贩子定下字据。”六年前见到柯晚时,她便被这小姑娘的模样惊到,虽然还未张开,但神色里已见媚态,一颦一笑都能勾人,便知绝非池中物,所以哪怕明知这小姑娘没有身契,来历不明,她也愿意冒险花高价钱买了下来。
柯晚低头看着手里的字据。上面详细写了卖方和买方的名讳,并签字画押,但她的眼神却聚焦在另外两个字上。
芳妈妈见状,解释道:“那是你之前的名。”
孟晚。
原来不是柯晚。
“是那贩子说的。”这也是那贩子唯一知道的。芳妈妈既要花高价买下这姑娘,有些情况便需打听清楚,但那贩子一问三不知,最后她也只问出来一个名。一般来说,为了不必要的纷争,她们青楼姑娘一向不用本名,所以芳妈妈才会将孟晚改名为柯晚。
芳妈妈多嘴了一句:“那贩子是从江南来的,想来你的家人应该是在江南一带。”她既已关闭留艳居,那这些事情她便不在乎,所以提点柯晚一句也无事。
但柯晚看着她手里的字据,神色却并无多大波动,她对原主的家人没有任何感情,所以并没有想去找回原主家人的想法,更何况,天下之大,她又完全没有原主的记忆,又怎么找得到呢。
所以她便将那张字据又还给芳妈妈:“妈妈,这张字据您还是拿回去吧,给我也没什么用。”一张无效字据而已,也不是身契,就算是给柯晚对她来说也没什么用处。
芳妈妈的神色意外:“你不想去找回自己的家人吗?”然后通过这张字据上的卖方找到是谁卖的她。柯晚没有身契,这就表明她并不是通过正规途径卖的她,所以她会流落至此,说不定隐藏着什么阴谋,而这张字据,便是证据。
但柯晚却摇摇头:“不找。”
既如此,芳妈妈也没有继续劝她的理由。
便收下那张字据。
只是柯晚突然想起什么,开口问:“妈妈,您当真是关了留艳居?”
芳妈妈笑起来,脸上的神情并无留恋,反而充满着轻松和释怀:“那可不是,妈妈我都搬进这宅子里好几日了,住的那叫一个顺心。”以前在留艳居时,每日都得看着那些官人的脸色活命,无论是多大的官职,芳妈妈都得卑躬屈膝,活得很累。但如今不同,她有钱有宅子,不用再看那些人的脸色行事,别提过得有多舒服。这就是芳妈妈理想中的生活,不愁吃穿,轻轻松松,安安稳稳的。
听到此话,柯晚终于相信了这个事实。
“那留艳居的那些姑娘呢?”她多问了一句。
芳妈妈道:“我把身契都还给她们后,就都回去了呗。”
听到这话,柯晚的眼神里竟流露出一丝羡慕和落寞。留艳居的那些姑娘们都自由了,而她呢,既没有身契,没有自由,在这个不属于她的朝代,也没有家。
说到这里,芳妈妈突然想起什么,对着柯晚道:“你等等我。”说罢,她便起身走去床头处翻找,不一会儿,便见她拿着什么东西走了回来。
“这个给你。”芳妈妈将那张从柯晚房间里搜出来的身契还给柯晚:“是你的吧。”
见状,柯晚的神色有些窘迫,伸手从芳妈妈手里接过身契,轻轻咬唇:“妈妈,您都知道了。”
“也是才想明白的。”芳妈妈笑了一声坐下来道:“差点儿就被你骗过去。”
准确来说是在花媚离开之后想明白的。花媚是自由身,而一个自由身,根本就不在乎能不能离开留艳居的人,又怎么会想到用身契一事去嫁祸别人呢。
但如今留艳居也关了,芳妈妈便也不在乎这张身契究竟是谁的,所以才会把身契还给柯晚。
柯晚毕竟跟在芳妈妈身边六年,虽说之前芳妈妈也是想着能利用柯晚挣钱,但不管怎么说,这六年里,柯晚也算是芳妈妈倾注全部心血和精力养大的,说没有感情是假的,所以芳妈妈想了想道:“虽说是要嫁给首辅大人,但毕竟身份悬殊,以后的事儿谁也说不准,所以这假身契你还是留着吧,说不定以后能用得上。”
什么?
芳妈妈这话无异于晴天霹雳,瞬间,柯晚的脑子里便轰隆一声巨响,她神色震惊地抬起头看向芳妈妈。
见此神情,芳妈妈有几分诧异:“你还不知吗?”她以为岑暨已经告诉柯晚了。
柯晚的脑子有点乱:“妈妈,您方才说什么?谁要嫁给首辅大人?”
“你啊。”芳妈妈至今都还记得那晚岑暨说要娶柯晚这话时的神情,那样坚定,那样温柔,所以绝不会有错:“是岑首辅亲口说的要娶你。”
这个消息对柯晚来说无异于是一道惊雷,而另一边,皇宫里,同样被这个消息震惊到的,还有另外一人。
皇宫,承乾宫。
时近申时,殿里点的龙涎香已经燃了一半儿,岑暨来了将近一个时辰。
当今商皇年迈,精力有限,所以经常会召见岑暨进宫处理政务。而今日,也正是因为此,才会传召岑暨。对于那些连皇子都不能看的奏折,岑暨却已是批阅如常。
商皇在一旁喝着雪山翡翠,有些感叹:“朕是老了,连看奏折都不如你啊。”
闻言,岑暨放下狼毫,从位子上起身,单膝跪地道:“皇上龙体康健,圣威犹在,正值壮年,臣自愧不如,又怎会老呢。”
知道他是说着好听的话哄他开心,商皇摇摇头,笑着道:“起来吧,朕是什么情况朕自己心里清楚。”
岑暨站起身,又坐回去,替皇帝分担政务。
商皇就坐在不远处打量着岑暨,突然想起最近皇后经常在他耳边念叨的话,试探地问:“爱卿可有娶妻之意?”
岑暨落笔的动作微顿。
不等岑暨回应,商皇便继续道:“皇后有一侄女,正值妙龄,说是倾慕你许久,朕替你瞧过,模样看着倒是娇俏可人,你也早到了该娶妻的年龄,不如朕把她赐给你如何?”
商皇这话算是在询问岑暨的意见。
但寻常人面对皇帝赐婚,要不是感恩戴德,就是惶恐不安,都是不敢拒绝的。但哪知,岑暨却想也不想地又起身跪了下去,低头,请罪:“请恕臣不能从命。”
闻言,商皇不解:“这是为何?”连人都不看一下就拒绝,着实出乎商皇所料。
岑暨神色坚定,字里行间铿锵有力,只见他一字一句道:“臣已心有所属,不日就会下聘礼娶妻,感谢皇上抬爱,但臣只心系于一人,至死不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