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二次交锋
第二十一章：二次交锋
云相道人果然是姜桂之性老而弥坚，行事雷厉风行，不出一日便将慈云观内上下差事交代清楚，命自己的师侄苍松接任了观主，第二日，他自己的两个弟子便也已赶到，匆匆见了礼数，又在那已经烧作一片废墟的房屋前面恭恭敬敬拜了三拜，供上三柱青香，算是对师伯云梦道人的缅怀。
第二天天色微光，云相道人师徒三人已经整装待发准备离去。
苍松客套地站在旁边，不住挽留招呼道：“师伯，这样赶路实在太过劳人，依师侄愚见，咱们还是再住几天，让这二位师兄也好有个休整的时候。”
那云相道人瞥眼瞧了自己两个徒弟一眼，又转而看向苍松，沉声道：“咱们都是出家人，莫要搞得像那凡俗市井一样客套挽留这点苦累算得什么，哼”
这位师伯实在是严厉以极，须知他行事素来如此，可比不得苍松的师傅云梦道人那般洒脱随性，说实话，苍松心里对这师伯本来也是极怕的，听了这话更不敢开口，只是将头垂得更低了些。
云相道人见他不说话，便又自顾问道：“我让你看管的那娃儿可准备好了么？”
苍松连忙答道：“准备好了只是只是”
云相道人忍不住又是重重顿足高声道：“唉出家人，有话就直说不行吗？非要这般吞吞吐吐，成什么样子？！”
他不知道，苍松原本在云梦道人面前可绝对不是这样的，只因在这师伯面前无论说什么好像都错所以人才变得如此唯唯诺诺、欲言又止
苍松面上依然恭敬，当下硬着头皮道：“师伯您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
云相道人怪眼一翻，瞪了观中众人一眼，转身大步便往那孩子居处踏去。
转过几重院落，不等接近那孩子住所就听到房间里面呯嘭作响，那孩子扯着嗓子高叫道：“你们不要碰我！臭道士、牛鼻子小爷让你们滚得远远的没听到么？”
云相道人先是眉头一皱，随即点头莞尔笑道：“这娃儿到恢复得挺快听声音已经完全无碍了，之前还怕带着他赶路不便，看来是我多虑了”
是啊，声音这么大，中气这么足，三个小道士追着都没将他擒住，看来小天行的伤已经完全好了，这会儿生龙活虎的劲儿可是装不出来的。
云相道人推门走了进去，屋内三人顿时齐齐怔在当场，两个小道士怕师伯责备自己无能，连个十来岁的孩子都拿捏不下，顿时羞愧得满脸通红不敢将目光抬起。小天行一只脚跨在床头，另外一只脚踏在窗棂上，单手撑墙正欲从窗户里逃脱，见了来人不禁呆住，再想要跳窗而逃想必已经是不可能办到的了，当即手捂着肚子滚倒在床上，哼哼唧唧装着叫了几声：“哎呀疼啊真疼啊”
云相道人尚未开口，他身后跟随他多年的两个弟子已经看不下去了，纷纷皱起了眉头，心想这是哪里来的市井无赖，被人当面撞破了，竟然还有脸继续装下去。
岂料云相道人竟一反常态地并没生气，反而忍不住捻须发笑道：“哈哈哈哈起初我还不信你会是我那师弟的徒儿，现在看你这样子到跟他年幼时候简直一模一样，哈哈哈哈真是有其师必有其徒啊”
小天行停止了扭动，心知已没有必要继续佯装下去，但随即睁大了眼睛看着老道笑嘻嘻又道：“是是，我当然是您师弟的徒弟，您就是我的师伯，以后跟着您老吃香喝辣，可不能丢下我。”满脸的无赖，满脸的市井之相尽显无疑。
旁边两个徒弟看了之后眉头皱得更紧，要说这毛贼一样的小子真的和自己师傅有什么渊源，实在是让人难以相信，怎么看着小子都是个泼皮无赖，一心只想跟着他们混饭吃罢了。
云相道人眼中神色阴晴不定，他当然摸不准眼前这孩子究竟是不是自己师弟云通道人的徒儿，但却不愿轻易就将这条线索放过才是真的。当即也不当场拆穿这孩子，捻须站定，俯首道：“当然不会，你既叫我一声师伯，我怎能轻易将你丢下不管？你去洗漱一番，我们这就准备启程吧。”
“启启程？”小天行一脸后怕看着眼前这老道，嘴角喃喃低问道：“要要去哪里？”
云相道人哈哈一笑，抚着他的头顶道：“傻孩子，当然是随老道一同回去。”
小天行心里咯噔一下，就算自己师傅之前叮嘱过，让他站在明面上作为钓饵，诱出那背后谋划之人，找到用相柳血奇毒杀死云梦道人的真凶，但他却是一万个不想跟着眼前的这位大师伯走见到他心里就阵阵发麻怕得要死，根本用不着问为什么事情照这样发展下去别说以身做饵引出真凶了，只怕自己这辈子都会被大师伯困住，连自己师傅都难见到
之前说那些话自然是打了反其道而行之的主意，想让大师伯起疑，最好是就此将他放在慈云观不再理会的最好，那样更方便行事，去留也由得自己。哪知这老道竟然不吃这套，而且看样子现在就要小天行跟他一起上路，真是一点回旋脱困的借口和余地也没给他留下。
小天行嘿嘿干笑了两声，手摸着头皮抓了抓，嬉皮笑脸道：“好，好真是好得很嘿嘿谢谢师伯只是只是”
云相道人俯身问道：“只是什么？”
孩子冲他又是一笑，说道：“只是我要先回家跟父母说一声，不然就这么走了，他们肯定着急死了”说罢一拍自己脑门，恍然大悟叫道：“啊！是了！我都离开家好几天了，我家人肯定到处找我，他们肯定着急得不行得赶快回去！现在就要回去！”自说自话跳下床来，穿上鞋子就要往门外跑。
云相道人从他身后一把扳住了肩头，小天行顿时感觉整个身子动弹不得，不由自主地被对方又拉了回来，气喘吁吁站定，满脸惊疑看着眼前的大师伯，忽然惊恐道：“你你们不会不让我回去吧？难道难道你们这些人明面上是道士，实际却是却是人贩子”说罢，几乎连他自己都信了，踉跄着差点跌倒在地上。
旁边云相道人的徒弟终于忍不住踏上一步，指着小天行咬牙骂道：“放屁！你小子的嘴巴最好给我放干净些！”
刚才这番话说大师伯不信，连旁边所有人都不信，一个字也不信！
小天行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这些人越不相信，他和云通道人的秘密才能藏得越发安稳，用谎言掩盖谎言，同时也掩盖了真相，云山雾罩之下让人更摸不着头绪。而且这些人越觉得他是一个混迹市井的小无赖，越看不起他，他便越安全，也就有更多的机会逃走。
云相道人纵横江湖几十年，什么样的人没有见过，但眼前这孩子却让他多次产生了动摇，到底该不该相信这孩子的话呢他说的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甚至他和自己的师弟到底有没有关联呢
最后一咬牙，还是做出了决定，不管如何看不透，也不管怎么说，宁可错认也绝不能就此放过这个孩子，随即笑道：“没关系的，你要回去说一声也是应该的，老道陪你走一遭便是，和你父母说明情况，他们如果放心，你就留在我身边多住些日子，过个十来年，等艺满学成再回去。他们若是舍不得你，那便陪着老道行走上个把月咱们就回来，绝不会让你饿着冻着就是了，更不会少了一根汗毛哈哈哈哈”
小天行听了这话心里叫苦不迭，他在这里哪里有什么家？更别提什么亲人了
老道若是非要让他带路走上一趟，谎话岂不是立马就要被拆穿？
但若是不带老道去，那他前面的话当场就站不住脚了！
这可怎么办？！
当即心里慌得一地，面上却还强撑着笑脸，咬了咬牙，点头笑道：“好啊~咱们现在就去”
老道再次一拉他的肩膀，和蔼笑道：“唉~急什么，你看你这花猫样子，咱们先去洗漱，然后吃了早饭再一起过去”
小天行满肚子苦水，却依然强笑着点头道：“好啊~那就辛苦师伯了”
说罢两人一齐笑盈盈出了屋门，准备去院中洗漱然后用餐，哪知小天行前脚刚跨过门槛，忽觉肋下一疼一紧，一口气息憋在胸腹隔膜之间上也上不得、下也下不得，紧跟着眼前泛起一阵七色的光晕不断往上飞旋，眼睛跟着注视而去，突然一阵天旋地转，身子往后便一头栽倒，失去了知觉
其实沈天行届时年纪虽小，但却猜测得一点没错，他怕带人去那个编造的莫须有的家里见莫须有的父母，对方又何尝不是呢？如果真的见了面，孩子的父母不愿意让人带走自己的孩子，那怎么办？这孩子小小年纪就已经油滑泼皮成这般模样了，他的爹妈又岂能是通情达理的良善之辈，只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如果是来强的，岂不是真的成了拐卖人口的歹徒？搞不好还会被官家通缉追捕的，他堂堂云相道人，好歹也是一派宗师，那是雄踞一方且赫赫有名的人物，断然不能这么做。
所以小天行刚才莫名其妙的突然晕厥，自然是出自云相道人的手段
他本也不想这么做的，只是这孩子的身份实在是个谜团，牵扯到自己那师弟的事情好似都不简单
实在是不能放他就这么走的
路上行人稀少，一匹老马架着一辆乌棚的大车不急不缓地在山路上颠簸。
小天行昏昏沉沉醒了过来，仰面看着不住摇晃的车顶，又转头看了看四周，自己正身处一辆马车之中，对面一人盘膝打坐，身上穿着深蓝色的道袍，长髯及胸，正是那满脸严肃的的大师伯，他的两个弟子不知去向，想来正在外面的车座上驱赶着马车继续前进呢吧。
事出突然，他实在没想到大师伯会用这样的手段将自己强行带在身边，本来以为还要多周玄一阵才见分晓呢，不过想想也在情理之中，当时他们中间隔着的这层窗户纸谁先捅破了谁就不免落了下风，虽然这番斗智是他胜了少许，但是也很难再从大师伯面前脱身了。
索性演戏演全套
小天行眼珠子骨碌碌一转，装作满脸惊讶尖声叫道：“呀！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在这里？！为什么突然就会晕过去了呢？！”
不出所料，云相道人缓缓睁开了眼睛盯着他，仔细打量了半晌，眼神收敛，配合地说道：“唉师侄啊~你也太不小心了，你身上所受的伤和所中的毒并没好全，却偏觉得已经无碍了，和道观里那两个道童一番折腾，结果你猜怎么着？还没等跨出门去你身上的毒就又发作了唉真是太不小心了”
小天行听闻后故作惊恐地在自己身上摸索一番，怯生生问道：“是是大师伯您救了我一命么？”
老道闭眼点了点头：“嗯~”
小天行翻身爬起，冲着老道重重磕了几个头，砸得木头车板都跟着砰砰作响，抬首处满眼尽是泪花，感动道：“谢谢师伯救命之恩，当牛做马一定涌泉相报”口中胡言乱语，将感激的话杂故意杂乱说了一通。
云相老道微微笑着，手捻长须，对孩子此举很是满意，一边伸手搀扶，一边说道：“好了好了师侄不必多礼，快起来快起来”眼看孩子眼里的泪花大颗大颗落下，仓促间这可做不得假，心里更加得意，复又咳嗽了两声郑重说道：“师侄啊，只是你身上这毒还没有完全清除，再加上缺医少药的，师伯我一时半会儿也是拿它无计可施，还需得尽快赶回我那道观里去，丹房里还存了些早年存下的丹药，俱是灵验无比的，相信一定能根除师侄你身上的毒素。只是事出突然，为了你的安危咱们只有加紧赶路，实在没来得及向你家里的父母双亲道别了，你不会怪我吧？”
小天行脸上泪水未干，但哪里是因为感动流下的，根本就是趁着刚才磕头的时候故意用力磕向自己的鼻子疼出来的。
听了老道这话心里不禁咒骂，但面上却依旧笑中带泪迎合道：“哪里的话，师伯是为了救我，一切都是为了我好，春狗感谢还来不及”说罢又要俯身去给老道磕头，却被及时拦住。
这一老一少，一个年过六旬，平日里是德高望重受人敬仰的一派宗师；另一个刚刚十岁出头，还稍显乳臭未干，看上去活脱脱就是个在市井中厮混打滚的小泼皮。
这本来是绝不可能走到一起的两个人，但现在却偏偏凑在了一起。
既然已经上了这趟船，小天行心里也深知逃脱无望，轻举妄动只会害了自己，为今之计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那对面坐着的老道看似一本正经，但从两次言语交锋来看，此人也绝非常人印象中那种堂而皇之的一派宗师，那样的人是绝不会对一个孩子耍这些心眼、弄这些手段的
小天行眯起了眼睛悄悄打量着对方，眼前这个大师伯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又抱着怎样的目的接近自己？现在当然是捉摸不透了
好在自己既然已经上了这条船，也就暂时不用为此去发愁，前路还长，双方斗智斗勇的机会还多得很呢
老马赶着吱呀摇晃的乌棚马车一路还在向前，片刻也不曾停下
车厢里这一老一少，一个闭目打坐，一个佯装睡着，也不吭声
事情确实如小天行所说，上了这条船就别想着轻易下去，前面的路还长，这一老一少二人还有得磨呢直到哪天，其中的一方忍不住又将中间这层窗户纸捅破，或许到时又是另一番情形等着小天行面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