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药摊
第十五章:药摊
自从跟着云通道人以来,可能是小小的弟弟在这些年来真正过得最像人的日子。
哦,不对!他现在已经有了名字,不再喜欢被人叫做弟弟,那样叫好像显得他永远也长不大似的。
他现在叫沈天行,替天行道的沈天行。
一个人若想承受起这辈子需要去完成的那个使命的话,他就必须为此付出努力,替天行道,需要付出的努力则更大。
在他没有遇到云通道人之前,他的命运一直任人摆布,当他遇到云通道人之时却连什么是天道都不明白,这样又怎么能够完成自己的人生使命呢?
所以这几年来他从来没有让自己停下过,每天必做的功课除了读书识字以及聆听云通道人的教诲以外,就是奔跑,不停的奔跑,漫山遍野的奔跑。
用云通道人的原话来说:读书则明理,由浅入深,才能悟出何为“道”,何为天道、地道、人道,以及那可名又不可名状之大道。一个人豁然通达心中明白道理还不够,还要去做,否则终究是纸上谈兵。而以人力践行天道则绝非易事,所以小天行必须还要强壮其体魄,武装其手段才行。
好在这孩子确实有天赋,不仅能有一目三行过目不忘的本事,更兼得了一副好根骨,几年下来博览群书自不用说,身体也日益强壮矫健,尤其是脚程,非一般人所能比拟。
云通道人好像也有自己的使命,但却始终不说出来,这些年下来沈天行跟着他走南闯北去了不少地方,每去到一个地方他都会神秘地独自消失那么几天,只留下孩子一人,除了那每天不变的功课以外,沈天行也时常猜测云通道人这些时候都去干什么去了?有时候不到半天他就会折返回来,有时候则一去三五天都杳无音讯。他好像刻意地在这茫茫江湖路中不断找寻着什么。但他若不说,沈天行便也不问。这或许是云通道人最喜欢小天行的一点,不该问不该说的时候绝不会废话半句。
这一天,他们已经踏入了湖北境内
一个道人带着一个黄发垂髫的孩童穿街过巷自然引起了不少人投来疑惑的目光。
只见那道人的头发一丝不苟地在头顶束了一个道髻,简单地用一根寻常的树枝插好,身上的道袍打了很多补丁,早已洗得发白,纤尘不染赤脚走在青石板铺就的道路上,全然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他身边的孩子个头及胸,手长脚长,走起路来十分轻盈,不会发出半点声响,头发同样梳洗得整整齐齐,挂着一张好奇的笑脸东看看西看看,仿佛对任何东西、任何人都充满了兴趣。
这附近没有落脚的道观或是破庙,看来今晚他们只有挨家挨户地去敲门,恳求主人收留一晚了,通常他们第二天都会腾出一些功夫主动将水缸挑满抑或是帮主人家的院子打扫干净以作回报。身在道门的人不可以单纯接受对方施舍,务必自食其力,这也是千百年来潜移默化形成的不成文的规矩。小天行对此早已习惯了。
还不到中午时分,好奇心终究抵不过肚子里的饥火,这会儿咕噜噜叫个不停。
云通道人转头看了他一眼,小天行红着脸不好意思说道:“我挺想争气的,可是这肚子却不答应”说罢出路天真浪漫的笑容,用眼角偷偷瞟着云通道人的反应。
云通道人真真乃是得了道的高人,他本身有两项修行最是得意,一名睡仙功,一觉躺下去少则七八天,多则三五月,可以不动、不吃、不喝,甚至连心跳和鼻息都能调整到一种十分微弱的状态,以此作为其修行的重要部分。也不知道他睡梦里都去做了什么,但往往一觉醒来不仅变得更加神完气足,甚至修为道行都能更上一层楼。二为辟谷术,可以数月不吃东西,只是喝些清水便可度日,腹中也不觉得饥饿难耐。初次在西北那小村的河边与小天行相遇时,云通道人当时就正在施行此术,只是为了对付那墓中的一老一少两个妖妇便自行终止了。辟谷术与那睡仙功本就息息相关且密不可分,二者必当同时具备才算达到了一定的修行程度,缺一不可。而这二者本都是道门中级别很高的秘术,并非人人都能掌握。
若不是身边跟着小天行,他云通道人甚至不用刻意去为了吃喝住宿发愁。
不过这几年来两人相伴而行,他也早已习惯了。
只见云通道人袖袍一展,人跟着浮尘便即就地安坐了下来,从怀里取出一块同样已经洗得发白的粗布铺在路边。小天行很是识相,将身后一直替云通道人背负的那朱红葫芦也忙取了下来,端端正正放在云通道人的身侧。又简单从怀里取出几样他们路过深山老林时采摘的草药放在粗布上,一个小小的医摊这便已经布置好了。
刚才已经提过,道门中人若非特殊情形一般情况不会接受旁人的施舍,无论走到哪里他们都将尽己所能做到自食其力。
这小小的医摊便是二人走南闯北得以饱腹的手段,关于此道其中的关窍,莫说是云通道人,便是小小年纪的沈天行也早已熟知于胸了。
只听他扯着稚嫩的嗓子便开始当街叫卖道:“各位乡亲父老、各位叔叔伯伯、官人小姐我们师徒二人路过宝地,卖些地道的药材换取温饱,各位都来瞧瞧看看呐,若是您感到身体有恙,不论是风寒感冒、头疼脑热还是肢体不调我师傅医术高明,也可为您号脉诊病、开方抓药保证药到病除各位走过路过,都来看看呐”
话术老练得远远超出了他这个年纪的孩子所该有的,但语声中那股稚气却是抹不掉的,这样的反差到也很快吸引得路上的行人纷纷驻足侧目,有好事的已经开始对着那些个摆放出来的草药指指点点了起来。
此举若是换做云通道人自己,那是万万也做不出来的,拉不下那张脸皮。
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多亏了身边有小天行这孩子的存在,换取温饱吃食可比前几年容易多了,毕竟就算自己会睡仙功和辟谷术,但也总还是要吃饭的。
一顿吆喝下来,虽然看的人多买的人少,但还是有人抱着试试看的心理蹲了下来,请云通道人为自己号脉诊断。
小天行的吆喝并不虚,这云通道人既然能操控毒物索人性命,自然对医之一道有颇深的见解,毒药、医药,二者本就有很多相通的地方,杀人的法子倒过来使也可以是救人的良方,放在毒物毒药身上是害人的手段,放到治病救人上就是医道。
来看病的多是些附近的街坊和临近的村民,都不是什么大病,云通道人连药方都懒得开具,用嘴告诉了一些偏方就打发了那些人,用的也不是什么精贵的良药,大多是些随处可见的寻常东西。比如其中一个人,腹胀难顺,气短胸闷,兼之木赤火旺,云通道人就让人回家刮下一些土灶里的灶灰,用清水煮沸放凉,分三天九次服下,症状立消。那灶灰其实也是一味药材,唤作伏龙屎,主症瘕坚积,去邪恶气。
只是这么一来,所收到的诊金也就更加少得可怜了。
大半天功夫,也就得了几个大子,将就着只够买几个馒头的。
云通道人看完眼前这个病人,又瞥了小天行一眼,嘴角含笑丢过来一个铜板,对他说道:“你先拿去,买些东西先填填你肚子里的馋虫”说罢双眼微闭,在这街巷闹市之中径自入定打坐起来。
小天行接过了那个薄薄的铜板,嘻嘻一笑,他早就看见街角有卖脆梨的了,只是身上没有钱财,一直不敢开口索要。这会儿一溜烟独自跑了去。
过不多久,手里抱着几个梨子,嘴上还叼着一个往回走来,远远就看到他们那小小的临时医摊前已经围拢和好多人。
他若不在,医摊的生意从来就没有好过,这会儿里三层外三层围了那么多人只怕是有什么事情发生。
当即也不吭声,混在人群里,从围观众人的腿脚里挤了进去。
只见一个同样头束道髻,身穿蓝色的道袍的年轻道士站在云通道人前面,嘴里不断说着什么。
只听那年轻道士拱手宣号,说道:“无量天尊这位师兄,请您无论如何陪我走上一趟”
云通道人只是不太搭理他,摇头说道:“这城里的医馆甚多,良医也不止一位,你家观主既然生病了,就应该找他们才是,何必为难老道我呢?”
只见那年轻道士头上的汗珠都急下来了,沉重叹了一口气,续道:“师兄有所不知,我家观主得了那怪病实在已经有些时日,城里的医馆都看遍了也始终不见好转,刚才驻足,见师兄仙风道骨仪表非凡,号脉诊病更绝无拖沓,一定是位身怀精妙医道的高人,就请您跟我走一趟吧,不管成与不成,诊金一定一分不少全数奉上”
这话说得诚恳,看来那道观的观主肯定是得了什么疑难杂症,这番找到云通道人其实无非也是死马当活马医了。
两人再三推来推去,围观的人已经渐渐觉得这老道有些不通情理,就算去看看,治不治得了另当别论,人家小道士话都说在前头了,事情不管成与不成诊金都如数奉上,这还有什么可推脱的?
其实他们不知道的是,云通道人自有他不为人知的规矩,到不是怕此行去了无功而返,而是怕人多眼杂,说不好谁就将他认了出来,然而根据他自己的规矩,凡是道破其身份之人可是要偿命的所以他才不愿往人多眼杂的地方钻,现在这么多人围在摊子前面,难保其中就有人已经将他认了了出来一念至此,云通道人匆匆将面前的包裹一卷,这就待远离这些人扬长而去
不想那年轻道人的脾气竟是十分执拗,突然伸手揪住了包袱,不让云通道人就此离开。
两人又是争扯了半天,眼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也不好用强,当即权宜跺脚道:“好好好老道答应你,随你前去看看前面带路”
那年轻道人本来心里也没抱多大希望此人能将自家观主治好,只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这人竟也如此执拗,一来二去,不禁有个奇怪的念头油然而生:说不定此人真有些本事,真的能将自家观主治好也说不定呢?
见云通道人突然改口答应,反到有些回不过神,随即这才咧嘴笑道:“那真是太好了,您这边请这边请”
说罢分开人群,自己在前面引路,招呼着云通道人往前。
话说,以云通道人的手段而言,即便算不上是什么名医国手,但其实也不遑多让了
只是不知道那道观里都是些什么人在,会不会有人无意间将其身份撞破
若真是那样,恐怕治人就会变成杀人了
云通道人从来不愿意让孩子过多过早的接触到这些江湖事,这种时候更不会主动带上小天行一起同行。
路过众人的时候有意无意冲孩子眨了眨眼睛
随即便跟随在那年轻道人身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些年下来,这一道一童之间早已形成了默契,很多时候无需开口,只需要一个眼神对方便能会意。
等人群逐渐开始散去时,小天行才有了动作,不疾不徐地远远跟在那年轻道士和云通道人的身后,一路啃着那酸甜的脆梨,悄悄跟了上去
他可不愿每次有所行动都将自己像外人一样抛在外面,在这孩子的心里,云通道人不仅仅是解救了自己的命运,并为他传道、授业、解惑的师傅,更早已像看待父亲那样对他种下了很深的情感。
此去是福是祸
很多年过去了,小天行隐约又有了当年那种说不出的恐惧而又兴奋的感觉,只觉得心脏在胸腹里砰砰跳个不停
他有一种预感,和云通道人同样的预感,总觉得此行要有什么事情将会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