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吃饭
第三章：吃饭
那个掌柜的就是这三人中领头的，姓王，不是本地人。
肉呼呼的脑袋剃了个油亮的秃瓢，眯着一双精明的眼睛凑过来看了一眼，也满脸嫌弃地扭过头去。
草丛里这娃娃胸口上怎么长了个血红的瘤子，约莫有鸡蛋大小，随着心跳和呼吸还在微微颤抖开合着。
另外一个歪嘴的汉子挤上来看了一眼，同样也是满脸的嫌弃，往地上啐了一口，骂道：“这娃娃莫不是被掏了肚子，心都掉在外面，现在看着还有口气，恐怕也是活不下来咧。”
宋老三在三人之中最爱管闲事，平时心肠也最软，年轻时也有过孩子，可是没活过五岁就走了。此刻看着草丛里那小小的身子不由得动了恻隐之心，若是放任不管，这孩子恐怕过不了今晚。于是开口道：“要不我们先把这娃娃带回去，喂口米汤试试看，万一能活呢？”
歪嘴汉子马上跳了起来，嚷嚷道：“宋老三，你莫不是被牛屎糊住了眼睛，这年月还敢捡个娃娃回去，那不成了累赘了么再说嘞，家大人说不定正着急找孩子嘞，我知道山包下面就有个村子，住着几十户人家，这娃娃搞不好就是从村子里跑出来的，你要发善心就把人送到哪家门口敲敲门就行咧，甭动那菩萨心思”
宋老三依旧没有回心转意，反呛道：“娃娃要是有家大人管就不会刮北风还大半夜跑出来，送回去，送回去他就能活？！”
歪嘴汉子也不想让，挺着胸膛嚷道：“你带回去就能活？人要是死在自家屋里那才叫晦气！官兵查上来更是有嘴都说不清”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在荒地里吵得不可开交，那掌柜的却只是看着，一手摸着头皮，眼睛看着草丛里的孩子，不知心里在想什么，总之此刻的眼神比他的大光头还亮。突然一摆手制止了两人，沉声道：“得了得了都吵什么吵”
宋老三和歪嘴汉子到都听他的，闻言双双闭上了嘴。
掌柜的背负着双手又蹲了下去，仔细检查了一番后发现那看着醒目且恶心的瘤子可能是天生就有的，心里大概已经有了七八分底，只是他不说话谁也猜不透他想些什么。
站起身来满脸为难的朝宋老三招招手，又长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放低了声音道：“老三，干咱们这行的，本来不应该多管闲事，免得惹祸上身但我知道，你心善唉这次就依你的意思办吧，人你带回去，这事就算是替咱们哥几个积些阴德了”
宋老三闻言连连称是，说自己也是同样的想法，干咱们这行不能不积阴德，更何况是个可怜的孩子等等
歪嘴汉子撇着嘴抱手站朝一边，心里对这事始终不太赞同。
掌柜的也没心思听他继续唠叨下去，不耐烦地连连道：“好了好了知道了，别说了带上人快些走吧”
至此，弟弟终于是暂时捡了条小命，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
可怜那春狗，身躯早已冰冷僵硬，小小的年纪，却就走到了生命的尽头，这大概就是黄泉路上无老少吧，都是命
宋老三找来块满是泥污的破布将弟弟小心包了起来，只露出半张小脸在外面。
掌柜的一声招呼，三人带着一个娃娃，这就匆匆又走了。
此后不到半日便来到了三人落脚的地方，生起了火，煮了些小米粥，宋老三撇着皮头把表面较请的一层米油提前盛了出来，撬开弟弟的牙关顺着喉咙灌了下去，如此到了第二天清晨，弟弟竟然睁开了眼睛，真的醒转过来了。
这孩子当真奇怪，面对陌生的三人竟然不哭也不闹，谁问他都不说话，只是用一双大得怕人的眼睛死死看着对方，几次把歪嘴汉子看得心里发毛，忍不住现在就起来给他两脚，都被宋老三给拦下了。
歪嘴汉子满脸的不高兴，埋怨道：“这鬼娃娃！话也不说一个看那样子，真是邪门得很！”
掌柜的不接话，也不掺和，只是在一旁看着，心里却另有一番打算。
弟弟就这样给救活了。
这三人虽然发了一时的善心，但却并非是什么善男信女，干的都是挖坟掘墓的勾当。
说来也是可气可笑，同样都是土里刨食，这年月，盗墓贼却比庄稼人更吃得上饭。
弟弟就这样待在了三人身边，丝毫没有逃跑回家的打算，在他看来，这里至少还能有东西可以填饱肚子，而之前那个家里却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偶尔夜深人静的时候他还是会想起春狗，有时候会在梦里梦到他，嘴角虽然挂着笑，眼睛里却不争气，流下的泪水又苦又涩
短暂的修养了一个多月，弟弟的身子渐渐好了起来，身上终于也有点肉了，头发也不那么细幼了，眼看日常的活动没有大碍，掌柜的看他的眼神却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
这天，掌柜的把宋老三拉到一边嘀咕了半天，看宋老三的脸色似乎很不情愿，但最终还是只有点了点，算是同意了，干他们这行往往都是掌柜的一人说了算，平日里就这么习惯了。
到了第二天，歪嘴汉子看弟弟的眼神也变得很奇怪，嘴角还带着一丝坏笑。
不到中午几人就匆匆就吃了饭，歪嘴汉子和掌柜的扛着两把铲子就出去了，屋子里只剩下宋老三和弟弟。
宋老三搓着手，不住在屋里来回踱步，看得出来他心里有些焦虑，更多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才好，磨叽了半晌终于还是凑了过来，脸上装出来的笑容看起来是那么的别扭，摸索着口袋找了半天，才宝贝似的掏出了一块高粱饴递到弟弟面前，呵呵笑道：“娃娃你看这些日子俺们没没有亏待你，还救了你一命”弟弟将抬头看着宋老三，兴许是因为他救过自己，所以三人中对他也最有好感，但这时候一双眼睛却盯得宋老三蹲也不是站也不是，浑身难受，后面的话嗫嚅着又咽了回去，干笑了两声说道：“你吃你吃高粱饴可甜”
这孩子虽只三岁多，但却是仿佛什么都知道一样，眼神里透着一种与他年龄极不相称的成熟。见宋老三要走，反到是拉住了他的衣角，自己点了点头。
宋老三满脸诧异看着孩子，惊奇道：“你知道我要说什么？你你答应了？”
孩子默默又点了点头，也不急着剥开那高粱饴吃掉，反到独自走开了。
宋老三心里不但没有松口气，甚至觉得更不是滋味，不禁又跺脚叹道：“唉这叫怎么个事”
弟弟心里真的知道这些人要带他去做什么吗？当然不知道的
或许是小小的年纪却承受了太多本不该承受的苦难，弟弟心里知道的是，如果自己不答应，不帮着这三人去做点事，那不久之后自己可能还会被这些人丢掉，或者是卖到更偏远的地方。
天下终归是没有白吃的午餐的
掌柜的姓王，歪嘴汉子姓张，两人忙活了一天，等到月亮挂上枝头的时候才疲惫地回来。
听说宋老三已经将弟弟说通了，那王掌柜很是欣喜，亲自添了一碗糙米饭，上面放着两条咸菜，破天荒的递了过去，不住呵呵笑道：“好！好！小小年纪，有志气多吃些才好干活”依然没有言明要做些什么就又走开了。
就这样，王掌柜和姓张的歪嘴汉子这几天早出晚归，累得半死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又回到落脚的破庙，如此忙了三日，第四天竟然破天荒的没有出去，而是拿了些银钱，吩咐宋老三去市集采买些东西。
弟弟静静的看着这些人，他知道，那件事情很快就要来了
果不其然，到第六天吃完饭这些人也不让他出去，三人一直看着天色苦苦的等，直到太阳快要落山时才将弟弟拉到了前面，掌柜的还是有些不太放心，毕竟年纪实在太小了些，又特意嘱咐了两句：“记住！进到里面不要怕，不要慌先找一些金银细软好拿的东西递上来，知道了吗？”
弟弟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听明白了，于是跟在三人身后，径直往几里地外的乱葬岗而去。
至此终于明白了，这些人是要他一个孩子下到他们挖开的墓里边，去掏摸死人身上值钱的东西想到这里脸色已经不好看了他们自己为什么不下去？偏偏要一个不满四岁的孩子独自下去掏摸，难道这墓有什么蹊跷？
现在想跑已经来不及了，王掌柜等三人脚程极快，生怕弟弟中途反悔，一路连拉带拽地将他带到了地方。
放眼望去，尽是一个个坟包，有些已经被人挖开，破碎散落的棺材和里面的尸骨就这样横七竖八的丢在地上。
四下里荒凉凄冷，长草随风摆动摇曳的时候仿佛后面躲着重重的鬼影一样恐怖，此刻的天空也是愁云惨淡，今晚搞不好又会刮风
歪嘴汉子推搡了一把，不耐烦道：“快点走，就在前面”
宋老三赶忙上来护住，道：“你催什么？他才多大点孩子”
两人争执了几句，王掌柜扭头骂道：“你两是在比谁的声音更大吗？干脆提个脸盆直接去村里敲着吼好了，不怕被逮住的话！”那个年头，对于盗墓之人特别痛恨，尤其是像他们三个这样的小毛贼，深山古墓找不到，便经常挑那些新坟下手，弄得苦主家人日后看到自家先人被曝尸荒野时更加哀伤。若是被人抓到，恐怕当场就要把自己的命也搭在这。
两人都不再吭声，默默跟在王掌柜后面，四人七拐八弯，在一座坟头都已经平了的荒坟前停了下来。
歪嘴汉子撸起袖子就和宋老三上去开挖，坟头后面的土十分松软，显然近期被动过，不一会儿就露出下面一块厚重的石梁。
石梁一侧因为年深日久地质变动的原因塌落了一块，正好露出一个海碗大小的窟窿，里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透过洞口只能闻到满鼻子的霉味和阵阵阴湿的潮臭味夹在一起，十分难闻。
终于明白为什么要让这么小的孩子来了，只因那洞口太小，其他人都下不去，而这伙毛贼又没有本事将盗洞进一步扩大，一是没有炸药，二来动作太大也怕被村民发现，所以只有让弟弟这样的小孩下去掏摸宝贝了。
恐怕当时宋老三提议要救弟弟一命的时候这王掌柜就已经想到今天这一茬了吧
反正不是自己的孩子，就算弟弟下去之后掏摸不来宝贝，甚至被困在下面送了小命，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想必也不要紧的，对吧
小小的孩子望着那黑漆漆的洞口，禁不住脸色苍白直咽口水。
说实话，在这乱葬岗的荒坟堆里，半夜站在这里都觉得背后阴风阵阵，更别提要往黑漆漆的盗洞里钻了，成年人都怕，更别说是一个这么小的孩子。
王掌柜将弟弟拉在了一边，一边往他身上系绳子一边满脸堆着假笑道：“不用怕的，等会儿我们拴着你的腰把你放下去，然后会把油灯递给你提着，不会有什么危险的，下面一点也不黑”
他这话连他自己恐怕都不相信，哄孩子都嫌多余。
但这么小的孩子，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心里自然会感到非常恐惧，接连挪着脚步，却迟迟不敢靠近那黑漆漆洞口。
莫说是孩子了，即便是大人也没几个不心跳加速往后退缩的。
弟弟心里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如果此时不下去，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被独自丢在荒郊野地的乱葬岗里？还是被那歪嘴汉子和掌柜的强行给塞进去？
不管怎么样都是断了活路，他不能死，现在还绝对不能死。
索性闭起了眼睛，迈步就踏了出去，只觉脚下一空，身子已经陷进去了半截，那洞口实在太小，卡在了肋骨附近让人喘不过气来的疼。
歪嘴汉子早就憋着坏心，狞笑着上前捏住弟弟的胸腹，猛地一按，上面使劲儿撑住了他的头顶往下便塞，这一通操作简单粗暴也非常见效，弟弟的身子失去了支撑，硬生生被塞进了洞口，直直往下坠落，突然腰间一疼，整个人悬空被吊了起来，看来已经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