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小雨（八九）
一）离职
上班的第二天，聂小雨整个人都是混的。
脑子也是混的，身体也是混的。
昨天晚上，她根本就没有睡好。严格说是没睡，睁着眼睛一直看到天外发亮。
但她也没有早起，她没有这个心气。
她紧紧地待到7:00才起床，坐公交车去中区广场。
聂小雨现在整个世界观，都是混乱的。
500强的企业内部，完全和她想象的不一样。
一直以来，聂小雨觉得她是一个“掌控命运”的人。
一步一步走来，虽然艰苦，虽然没什么钱。
但聂小雨努力做到了最好，她觉得她是个人才。
瓜州县比聂小雨聪明，比聂小雨勤快的人，真心不多。
可是，聂小雨依然没什么钱。
可是，聂小雨已经见到了“更大的天空”，有过了三天赚10w的经历。
聂小雨知道，世界上最强大的力量，是“有组织地赚钱”。
最赚钱那几家公司，叫500强。
聂小雨进了500强看看。
那都叫什么东西嘛
晚上五点多，收拾垃圾袋的时候，真看“丑态百出”。
临近下班，想加班的加班，不想加班的坐班车。
“班车”永远是一件政治正确的事情。谁也挑不出错误。
外资也不鼓励加班。
所以聂小雨看到，临近“散班”的那一刻，人性中的丑陋面，全部都露出来了。
大部分的人，从四点多开始，就完全不工作了。
但凡接到什么文件，都说“哦，我先看一下”。
就直接放在了文件匣。
非得要留到了第二天才看。
能清空桌面纸团的，都不多
聂小雨想侧耳听听，他们怎样研究“商业机密”。
可所有人谈论的，不是今天的连续剧，就是市面上的物价，最新流行什么衣服。
谈论的，偏偏又是零售价。
这么多人，居然没一个知道城隍庙批发市场，便宜几倍的价格。聂小雨快尴尬死了。
公司规矩，总监以上高级领导，有封闭式办公室。
经理级干部，用半开放办公室。
普通职员，坐四人一组的工位。
还有总经理独立一档，“总经理室”占据了17f近三分之一的面积。
不仅有独立的办公室，会客室。还有书房和休息室。
昨天一天，聂小雨基本把“职员级”的八卦，听了不少。
她觉得他们都挺平庸，没一个像“人才”样。
这种人，哪怕她在城隍庙摆小店，来应聘聂小雨都不会要的。
聂小雨计划是，今天工作第二天。
把所有的讯息，都复听一遍。
员工的对话，再听得七七八八。
经理一人独坐小房间，几乎不说话。“经理级”略知一二。
如果这些都没有收获的话，聂小雨下班就办离职。
在这破公司待着毫无营养，走错了路线，还不如再回去研究自己的小生意。
聂小雨怀里揣着信纸，到五点下班，就递给费姐。
忙碌的一天，和昨天没有区别：
早上8:30~10:30，先擦厕所，打扫卫生。
10:30~12:30搬水，处理茶水间，分发文具用品。
1:30~2:30有个会议，给会议人员搬桌椅，收拾会场。
2:30~3:30继续搬水，扫厕所
3:30~4:30擦玻璃，擦桌子，换灯泡，擦任何东西。
4:30~整理垃圾，打扫卫生
聂小雨戴着口罩，穿着工作服，手上橡胶劳动手套。
她耐心地做着，宛如隐形人，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竖起耳朵听着，周边的人还是在讨论庞龙，那英，林俊杰。
还有一个新崛起的冷门歌手，叫做“杰伦”。
一直到下午5:00，没有任何收获。
聂小雨叹了口气，她去找到费姐，掏出怀里的那封信。
“费姐，我想我不适合这里，我不干了”。
费姐，皱着眉头，艰难地看完了聂小雨的《辞职信》。
聂小雨以为，费姐会挽留或者责怪。
没想到费姐说的是：“这手写的、狗爬的，歪歪扭扭都写什么字”。
“去找台打印机，哪怕辞职，也要把字体弄好”。
打印机？聂小雨苦着脸。只好去找前台小妹fanny帮忙。
大家都是天涯沦落人，职场地位只差半级。
聂小雨没有“摸过电脑”，但她卖过《红警》。
她知道电脑是干嘛用的，但她没进过网吧。
15元/小时，实在太贵了。谁没钱烧得慌。
fanny打开了word，手把手教xiaoyu起了一个标题。
拼音，聂小雨勉强还记得。
她用单指鸡爪式，对着键盘一个个敲过去。
二个人手忙脚乱，搞了半个多小时。
最后，足足一百字的“聂小雨身体不适请求辞职”信，终于打好了。
当聂小雨拿着热乎乎的碳墨纸，重新走回hr处时。
她看见昨天帮助过她，“电脑部”的入职新人，武汉大学计算机系名牌毕业生jay lv。
他今天换上了一身西装，烫得笔直，更象是一个黝黑耕田人。
jay lv分配了一个工位，但暂时还没有什么事做，他就对着电脑，呆坐了一天。
聂小雨见到他的时候，jay正拿了一支圆珠笔，认真用力地，在自己的笔记本上，记录抄写着什么。
聂小雨好奇走近去一看，“嗨，你还没有下班么”。
“哦，我今天准备加班”。
“工作还真是吃紧啊，不认真努力不行呢。aza，fighting！”
聂小雨凑近细看，jay面前，摆的也是一个word
他打开的，是office help，教你word移动光标，如何换行。
“jay lv君，字体如何变大变小，宋体还是楷体”。
“需要抄写在笔记上么”。
“你是武汉大学计算机系高材生么”。
“对啊，这些都是很重要的事。我想抄下来，回去慢慢复习”。
“呃，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不打印呢”。
聂小雨走到了走廊里，强忍着呼吸。
她奋力把《辞职信》撕碎，全部都扯成了碎片，然后用力地甩到了空中里。
她的心情是如此地雀跃，想要欢呼，想要放声嚎叫，想要砸碎这里所有的玻璃。
《十日谈》
有一个叫亚伯拉罕的犹太人，正直善良，却信“犹太教”，不信基督。
他的好友杨诺见了，未免心急如焚。只有信奉“真教”，才能进天堂，否则灵魂难免永世受苦。
杨诺再三劝亚伯拉罕改信“基督”，亚伯拉罕说好的，但他要亲自去罗马看一看，看看真神的体验。
杨诺一听，直接犯了愁。因为罗马教廷贪得无厌，玩弄娈童，贿赂鬻爵，迫害科学，实在烂到了根。
过了几个月，亚伯拉罕回来了。杨诺问他情况怎样。亚伯拉罕说：“罗马如此腐败罪恶，但依然能兴旺发达，信徒众多，正说明有主的保佑。你们的神与信仰看来是真的，我现在就改教”。
二人高高兴兴地去行了洗礼。
聂小雨终于想明白了，一个如此腐烂荒谬的组织，居然仍是世界500强。
想来必然是有真神保佑的。
（2022年9月5日晚，静香嘤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