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小雨（八七）
一）清洁工
公司秉承“寰宇一家”的理念。
不论是最顶层的总经理，还是最底层的清洁工，“入职”仪式都是一样的。
大家挤在一个小房间里，听hr一通鸡血，大讲公司的愿景。
但“迎新”之后，各自的命运便自不同。
各个部门的同事，找到hr安排，领到派发的电脑，坐到自己的工位。
聂小雨的“工位”，是厕所。
费姐塞给她二个口罩，一副橡胶劳动手套，洁厕净洗洁精消毒液，还有一个拖把。
“每天9:15开始，你的工作就是打扫厕所”。
“嗯，然后呢”。
“然后什么”，费姐有点迷惑。
这么多年来，从来只有人偷懒找借口拖延，没有人问过她然后。
“十七楼有二个厕所，七个坑位”。
“十八楼有二个厕所，七个坑位”。
“我是问，十四个坑位，都擦拭干净后，我该干什么”。
“谁说你擦干净了，我看你完全都没擦，敷衍了事”。
“如果你都冲刷完了，就把厕所再打扫一遍”。
“10:30之前，我不想看见你离开厕所”，费姐恶狠狠地说。
聂小雨拎着拖把，塑料旋桶，走向了厕所。
扫厕所这种活，她并不陌生。当年在火车上，就做过无数次。
身为一个农村出生的人，她甚至都奇怪，火车上的粪便，浪费喷洒到哪里去了。
在乡下，这都是最好的有机肥。
为了一堆牛粪，甚至都可以打架的。
费姐塞给了她一堆的“工具箱”。是按照费姐的工作手册，一项项按科目拿的。
其中很多，聂小雨从来都没有见过，她甚至都不知道是干嘛的。
例如，有一把30cm的水刮。
聂小雨好奇地看着它的封口，轻松地把台面上的水，全部都刮到盆里。
真的是神器啊，以前在城隍庙擦桌子，擦完之后总是油腻不堪。抹布洗得再干净都没用。水渍是浑浊的一圈一团。
但是，用水刮的话，台面整整齐齐一滴不留。干得又快，甲级写字楼的品位一下子就出来了。
至于消毒水，也是一个好东西。第一次用的时候，费姐让同组的cindy带她示范演示了一下。
先放一小瓶盖，倒在水里。
搅拌了之后，用这缸水拖厕所，地面上就有一股淡淡的松节香的味道。
聂小雨傻乎乎地问，“那就只能用这缸水了，水脏了怎么办”。
cindy象看傻子一样地，望着她，“水脏了，换厕所了，就把这缸水倒掉，重新再调一罐”。
聂小雨问，“这样做的话，药水岂不是消耗很快”。
她举起了消毒液，放在眼前，dettol的价格，把她吓了一跳。
这小小的一瓶咖啡色，居然要港币50元。
＜聂小雨·静香嘤嘤＞
“药水用完了，你就再问费姐要，打报告填报表你不会么”。
“我的意思是，这么贵的东西，如果我不小心倒掉了半瓶”。
“如果我贪污浪费，损耗没有人管么”。
cindy露出了智障作呕的表情，不再理聂小雨了。
公司的每一个人，都要取一个“英文名”。理由是和国际接轨，其实是让总部的洋鬼子们记得住你。
cindy的本名，大概叫做辛百娣，她给自己取了英文名，哪怕清洁工，也是有尊严的。
轮到聂小雨的时候，她想了半天。费姐还有点担心她“不懂英语”，僵住了。
最后，聂小雨给自己取了英文名是：xiaoyu
xiaoyu_nip挂上了她的胸牌。
cindy比她早到二天，自觉得“辈分”比聂小雨大，年级也大。
既然有更小的可以欺凌，cindy心安理得地管理“茶水间”去了。
只有厕所，留给了聂小雨。
cindy关照了聂小雨几句流程，有一些是她明白的，有一些是她不明白的。
cindy走了以后，聂小雨只记得“台盆，地面，马桶，厕纸”，倒垃圾，补充物品。
具体该干什么，聂小雨也不是很清楚。反正先干起来吧。
聂小雨是一个有诚诺的人。
说好了明天离职，就干满48小时。干到明天5:30
公司每一天上班的时间，是上午8:30~下午5:30
扣除中午一小时吃午饭的时间，实际工作八小时。
话虽这么说，毕竟不会每一个人，“刚到公司”就一头钻进蹲厕所。
因此8:30~10:30这第一段时间，就是人最少，打扫卫厕的最佳时段。
除此之外，二百多个人，每天的“饮水”消耗是恐怖的。
人坐在办公室里，平均每一天要消耗2升水。
这个数字乘以200人，每天就是400升。十九升的大桶，大概需要20桶。
平均每半小时换一桶水。
看似你在“茶水间”，轻轻松松泡了一杯咖啡，上午难得也喝上一二口。
但微小的数字，乘以二百人，就是恐怖巨大。
茶水间的水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消耗下去。
阿姨几乎要日夜不断地，盯着换水。一旦停水，立刻有人抱怨投诉。
除了“每天20桶”的惊人消耗量。这么多的水，也不是凭空变出来的。
你还需要定期水票，到楼下接水，换桶。
推着小车，从货梯一路上来。
二十桶水，你得跑很多次。
点点滴滴的庶务，消耗的都是“时间”。不养二个人是不行的。
“庶务科”目前就只有费姐，cindy，聂小雨三个人。挂靠在hr下面，归人力行政管。
费姐有自己的小心思，二层楼洞，二个员工刚刚好做完。
她身为主管，就可以“管理”，趁机偷懒。
但是“清洁工”，是万万不能断人的。
一旦断人，费姐就必须亲自顶上，自己去打扫厕所。想摸鱼都不可能。
两个食人族到ibm上班，老板说：“如果你们在公司吃人，立马开除！”三个月下来大家相安无事。
突然一天老板把这两个人叫到办公室大骂一顿：“tmd，叫你们不要吃人你们还吃，明天你们不用来上班了！”
两食人族收拾东西离开ibm，出门时一个忍不住骂另一个：“告诉过你多少遍不要吃干活儿的人，三个月来我们每天吃一个高级经理，什么事都没有，可昨天你吃了一个清洁工……”
费姐语重心长地拍着聂小雨的肩膀，“你是公司非常重要的人才，不可或缺的一员”。
“我希望你明白，每个人对公司都是非常重要的。公司重视你们，千万不要自轻自贱”。
（2022年9月5日暮，静香嘤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