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小雨(三二)
一)第二天
第二天,聂小雨更早地8:00就到了商场。
这次,她不敢再租t字型三岔路口,而只敢租了福佑路上,靠近万丽酒店的一个位置,人流稀少。
租金也相应的,只要10元/一天。
聂小雨在爱申箱包厂,一个月的底薪不过200元。她至少要上班200个小时。
纺织女工的收入,大约1元/小时。
昨天的“商业”失误,聂小雨亏了20元。
这笔钱,她要加班加点的连干三天,才能补得回来。
聂小雨亏不起了。她今天,只能租10元的保护费。
投资更小,风险也更小。
有了昨天“打白板”的经历,聂小雨扎了一根红头绳。
她暗暗决心,今天无论如何,一定要更拼命努力。
昨天“卖”得不好,或许是因为货品种类不够多。
今天聂小雨满满当当地,足足带了18件货物出来。其中6个皮包,四种颜色,9件精挑的女装,2个旅行箱,还有一个皮箩筐。
这是聂小雨的小心思,皮箩筐也可以卖的。法国原厂同款。
在欧洲据说卖30法郎,聂小雨30rmb就愿意卖。
为了这些货物,可费了老大劲了。昨晚挂零蛋,聂小雨立刻连夜赶到杨浦去补货。
把方糖摇蒜一样摇醒,然后方糖不知如何,变戏法一般,又变出不少好东西来。
聂小雨背着一个巨大的包裹,坐着夜宵车,回到了外滩。
她背着这个壳,佝偻地走着,从外滩到豫园,不远也不近。
陪伴她的只有路灯,江水,和鸣笛。
爸爸不在了,再也没有人心疼她。
“法国原厂,大牌尾单”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聂小雨放开着喉咙大喊着,不顾四周厌恶的目光。
福佑路实在太吵,小女孩即使放开了嘶吼,效果也不大,往往淹没在汽车的轰鸣声中。
可是聂小雨没有退路。
她只付了一周的房租,明天就是下期交租的日子。
付完20+10元铺租,她手里只剩最后的3元钱。
举目无亲。
“法国原厂,大牌尾单”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聂小雨大力地嘶喊着,顾不得脸上的灰尘。
看见有行人走得近一点,她就拿着一个包,冲上前去。
“先生,看一下吧”。
“店里要卖80的,我这里只要55”。
没想到行人本来还走得好好地,看见她推销,一个个都象遇见鬼一样,脚步左转向外八度,躲得越发远了。
又到了下午14:00,聂小雨还是没有开单。
她饥寒交迫。
“法国原厂,大牌尾单”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聂小雨费力地喊着。
突然,人群象麦浪一样波动了起来。“快走,快走,城管来了”。
几乎所有的人,都熟练地把地毡四角一拉,收成一个包裹,往肩上一扔,然后旁若无事地晃荡若一个游客。
逃还是要逃的
聂小雨急得哭了,她带的东西实在太多,心实在太黑。
整整十八件东西,她身子骨又小,根本无法收拢,还有华而不实的皮衣箩。
聂小雨收拾一件,掉出一件。
又收拾一件,又掉一件。包裹还散了。
“城管”越走越近了,是三四个上海爷叔,戴着红袖章。
“地摊客”基本全散了,只有聂小雨还泥足深陷,逃也逃不掉。
“城管”越走越近了,聂小雨急得直哭。
如果被抓住怎么办;如果被抓住,会不会把货物没收。
这些货,货源全是方糖的。聂小雨仅是“借用”代售。
如果被没收,没脸见方糖。
真要向前1000米,新开河到黄浦江,江上跳下去了。
城管越走越近,城管越走越近,离聂小雨已不足10米。
聂小雨瘫软在地上。
城管一拐脚,集体走进了隔壁的男厕所。
聂小雨趴在地上,身上衣服上腿上,全部都是泥灰。
她没有这么大的袋子,把所有货物都装进去。
她只有趴在自己的货上,象巨龙守护金币,母龙守护孩子,她只能把衣服箱包都压在身下,谁也不能抢走它。
有一个城管,走近了蹲下,靠近聂小雨。
他还很年轻,一双剑眉深深地划入了鬓角,英气逼人。
聂小雨害怕了,嚅嚅地想解释什么。
城管盯着她,看了三秒。
反手拿出来一件连衣裙,“这是不是你的东西,刚才我看见它吹到街角了”。
又到了下午四五点,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下午又过掉了。
第二天,下午,近黄昏。
聂小雨的“创业”故事,已接近第二天了,她还是没有开单。一个箱包也没有卖掉。
聂小雨早就没有了之前的羞涩。
现在的她,比谁都泼辣。
在这半条街上,哪怕别的铺位有客,她也会凑上前去。
“大叔,买包么,看看我家的货,保证比他便宜”。
不顾身边同行,厌恶的眼光,现在的聂小雨,只有一个念头。
“她一定要卖出第一个包,只有开单,她才能活下去”。
人的一生,并没有太多的考验时光。地产中介有三个月,而聂小雨只有三天
聂小雨拼命地吆喝,拼命地蹦跶。从街这头跑到那头。
走过的,路过的,多看了一眼的。
任何客人,只要稍微对她的货表露兴趣,聂小雨总不嫌疲倦地凑上去,“真皮,法国同款棒棒哒”。
然并卵,她还是一个包也没有卖掉。
等聂小雨醒悟过来这个“事实”时,她只觉得烧心地疼痛。
那是胃痛。一直到晚上七点多,聂小雨才第一次想起,今天她一整天,都没怎么吃东西。
新疆馕是一早就带来的,捂得已经有点发馊。
聂小雨咬下第一口时,喉咙咸咸的,嗓子充血完全沙哑。
可她还是没开单。
这该死的“零售”,到底一天可以卖多少单啊。
人长了四肢,脑子。
难道万兽之灵,进化二百万年,一天就仅为了一笔成交么,这也能叫劳动?
聂小雨边吃,边扫描着自己的货物。
有足足六个箱包,四种颜色。九件女装,一个旅行箱,一个皮衣筐。
九件女装,一个旅行箱。
等等,九件女装,一个旅行箱。
聂小雨霍然站起,面团噎在她喉咙里,急得她说不出话。
九件女装,一个旅行箱。
6+9+1+1=17
聂小雨带出来十八件货品,现在只剩下十七。
她被偷了一件
聂小雨仔细回想,从下午城管出现,到晚上吆喝,到有花车游街,到批发市场车辆堵路……
越想越是麻烦,越想越是复杂。
她实在记不起来,什么时候是十八件。
在哪个时点,怎样丢失的这一件。
这回去,可怎么向方糖交代啊。
聂小雨出来摆摊的第二天,她的销售额为零。
净损失了铺租10元,还被人偷走了一个包。
(2022615,静香嘤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