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小雨（二三）
一）破境
聂小雨和方糖，一起在废品回收站住了下来。
聂小雨一个人住纸堆的时候，还算惬意。
二个人住，就显得有点拥挤了。
“客不带客”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爸爸有家教。
所以聂小雨感觉特别地不安。身体稍微恢复了一点，她就忙不迭地帮着六条姐干活。
六条其实并不在乎，多二张小嘴巴吃饭。
六条自己没有子女，上海的生育率很低。她甚至操心虹镇老街的一身武艺，都要在她手里失传了。
六条担心的，是聂小雨又开始说梦话。
新伤旧伤，废品站的卫生也不怎么样，聂小雨难免发炎了起来。
每天晚上，她总是烧得迷迷糊糊地。然后不停见爸爸，大喊“错了，错了”，你们都错了。
六条问聂小雨，梦见了什么。
聂小雨说血红的天空，黑褐的大地，到处都是烧焦的树干。
爸爸再一次在梦里出现，父女俩一起坐在山梁上。
父亲牵着她的手，看着梯田上劳碌的农民。父亲也不劳作，却指责农民“错了，错了”，你们都错了。
聂小雨拭干眼泪。无论爸爸怎样，她永远爱他。
聂小雨左算右算，算上路费，卖24元。卖一个包，华厂长可以赚10元。
她帮华厂长卖掉10000个包，就是整整十万元的利润。
有了这么大的功绩，她一定可以回到爱申箱包厂，成为厂长面前的红人。
二万元业绩，就可以排挤掉阿梅。
十万业绩，她甚至可以想办法，一点点挤走谢主任。
辣块妈妈
我让你跳个仙人板板。
聂小雨提出了雄心勃勃的“甘肃零售”计划。但似乎并没什么人支持她。
华厂长掏掏耳洞，不置可否。只强调“款到发货”。
善意送还了方糖的包裹。
聂小雨让方糖，去姐妹宿舍宣讲，鼓舞大有前途，冀望拉着姐妹们一起发财。
令她意想不到的是，大家都很挂记她，还有人惦记着聂小雨的卤鸡爪。
可就是没一个人，关心她的“甘肃直销”计划。
连问的人都没有。
就连方糖，方糖嘴里嚷着要跟她混。
可聂小雨左看右看，方糖也不像是重视她直销计划的人。方糖有自己的谋生方式，废品站并饿不死她。
所以，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整个设计计划，逻辑上，一定存在巨大的缺陷。bug到完全不能用。
聂小雨左思右想，怎么也想不明白。
她想到头都快要破了，焦躁地在墙上磨着爪子，夜不能昧。
而爸爸，总是在梦里提醒她，“错了，错了”，你们都错了。
聂小雨准备，再过四天，就回到甘肃去，联系卖场，她买了火车票。
不能再在废品站，骗吃骗喝下去了。
六条给了她二百元，聂小雨哭得像泪人一样，终于不用象乞丐一样，蹭车回甘肃。
至于以后怎么进货，怎么先款后货，还完全没有影子。
方糖带了一些，当年没踩她的旧朋友出来，大家一起给聂小雨送行。
郑颖最喜欢吃卤鸡爪，她拉着聂小雨说，“小雨，你走了以后，我再也吃不到这么好吃的鸡爪了”
聂小雨说，卤鸡爪店，就在逸仙路上。
只要顺着三门路一直到头，不到二公里，就可以走到大马路：逸仙路高架。
“老广东卤肉店”就在一拐弯，右转不到150米的街口。
“真是再简单不过了，大马路一直到头右转。你们都没有去过么”。
郑颖摇头，她从来没有去过。
聂小雨再问周边十几个姐妹，“你们去过么”。
所有的女工，一起摇头。
谁也没有去过。
“哐当”一下，聂小雨手中的玻璃杯掉落在地上，砸得四分五裂。每一块碎片，都映射出一片这个残缺的世界。
整个世界在她面前，疯狂旋转，疯狂旋转。
白色的龙卷风中，碎片一片片拼起。凝结成一堵墙，闪烁着莫名玄妙的符号。
她又终于揭开了这世界一片衣角。
所有女工，全都没有离过，厂区四条街以上！
她以为的常识，其实并不是常识。
她以为的天经地义，其实并不是天经地义。
郑颖从来没迈出过厂区大门口，最大的“冒险”半径，或许就是街口二排大排档。
大上海，魔都长什么样子。郑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她就是来箱包厂打工的，赚一份工资。
并没有风云迹会，时代潮头的意识。
之前“阿梅”追杀她们。
四川帮在“厂里”横行无忌，气焰滔天。
可是到离开“厂区”仅仅四条街后。
这些凶悍嚣张的母老虎，自己就迷惘了，害怕了，进入别的野兽领地了。
陌生的都市森林，不知埋藏了多少食人幽浮。
“母老虎”自己先缩进去了，她们只敢“窝里横”。连出趟远门的勇气都没有。
聂小雨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蜡烛就要待在“水坑”里，死也不肯出来。
聂小雨试图拉她，她哭着拼命反抗。
因为蜡烛“默认”，她就是生活在厂里的，她一辈子只能生活在箱包厂。
她不知道“天地”。
聂小雨告诉她，“外面的世界很美丽”。
在废品回收站，跟车摆摊，你也一样可以生存。
何必做条狗，在梅姐手下，受尽欺负。
可是蜡烛不敢。箱包厂就是她的“世界”。
她不敢离开世界。
就只能被梅姐无尽欺负。
而聂小雨呢，你tmd可以赚十万，为什么还要给华厂长打工。
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
聂小雨仰天狂笑。
如果在甘肃，进货价10元，皮包零售价20元。
一万个包赚十万，库存极大消化。
你为什么要把这笔钱，给华厂长。指望老板赚了大钱，再对自己宠信。
华厂长连开除一个车间主任都不肯，还要假惺惺地说“注意派系斗争”。
贱不贱啊。
如果你有这个本事，能赚这个钱。
你为什么不把十万元，装进自己腰包呢。
零售价20元，给华厂长1050元，自己赚950元。
净赚九万五。
自己当老板，不香么。
为什么整天想着，让别人当老板，把自己定位在奴才命。
整个爱申箱包厂的身家，按聂小雨计算，也不过三十几万元。
等你赚够了钱，把整个厂子买下来即可。
还研究什么人际关系。
还踩什么阿梅。
还忌惮什么四川帮大后台。
“错了，错了”，你们都错了。
从一开始，聂小雨进“爱申箱包厂”，就是一个错误。
她越是努力，越是想办法在厂里向上爬，拍厂长马匹，这个错误越是严重。
聂小雨紧紧握住爸爸的包裹，没有忘记爸爸的秘籍。
“我应该是赚大钱的人”。
“月薪至少，也得10000吧”。
第二卷 爱申箱包厂（完）
(202262，静香嘤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