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小雨(五)
一)饮泉
“我们的下一站,是到天水么”
“嗯,是的”
“我们还要多久到天水”
“我也不知道”
聂小雨一直很喜欢停靠站。
180人的车厢,超载了450人,浑浊不堪。
靠站的时候,虽然只有短短的二三分钟。
可是这二三分钟,你可以在站台上尽情地奔跑,跳跃,尖叫。
在这么狭小的空间内,待了三天二晚。
聂小雨觉得她快发疯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只有靠站的时候,才可以加水。
聂小雨有一个可乐的空瓶子。每到靠站的时候,她就快跑到洗手间去,接上满满的一瓶自来水。
虽然并不是每一个站台,都有洗手间。好几次,位置实在太远,聂小雨差点没赶回火车。
但她相信,她是改变世界的人,命中注定拥有无限的财富。
“我一定会幸福的,爸爸不会骗我”。
聂小雨并不怕喝生水。小的时候,爸爸也常背着她,爬双塔山,喝水库水。
爸爸说,泉水看似干净,却有很多虫卵。要过滤了才用。
上车前,聂小雨找到一些沙子。
撕下一片衣角,捏成一个沙包。
自来水慢慢渗过沙子,她再一点点按湿嘴唇。
只要爸爸教的,都是对的。
但这一次,“天水”似乎也太远了。
l临次列车,停等候在山坳里。
等到日光灯熄灭,人们逐渐醒起。又等到烈日高悬,火辣辣地晒在头顶。
无风的午后,凝固的空气象是在燃烧。
列车里异动了起来。
“还要等多久啊,这车怎么不开了”。
“上级通知,临时停车”。
“临时停车,停到什么时候啊”。
“上级通知,临时停车”。
聂小雨舔着嘴唇,心里一万个后悔,刚才过兰州时,怎么不多捡一个空瓶子。
她的水早就喝干了。
喉咙象火烧,每一口唾沫,又苦又涩。
刚才的伤口,还在浑身疼痛。聂小雨觉得脑子都烧得糊涂了。
“只要到了天水,就能有水”。
“只要到了上海,一切都会好的,打开秘籍,为爸爸报仇”。
聂小雨摸摸胸前,盒子还在,硬邦邦的。
“爸爸………爸爸说的话,一定是可以信赖的”。
“咚咚咚,咚咚咚”。
停车时间久了,车外有人,拍打着车厢窗户。
聂小雨爬出地铺,原来是临近的村民。挑着扁担和箩筐,拍着窗户在叫卖。
“矿泉水,矿泉水,1元一瓶”
“热水泡面10元”
生意不错,很多人购买。
聂小雨顾不得身上的疼痛,踩上桌板。瘦小的身躯,翻出了窗外。
“叔叔叔菽,我没有钱”。
“能不能求你帮我个忙”。
“我这有个瓶子,您能不能帮我加满河水。哪怕山沟里的水也可以”。
聂小雨苦苦哀求着。
那二个农民楞了一下,“没有钱,没有钱你找我干什么”。
“求求你,我真的快渴死了”,聂小雨掀开刘海,脸上手上全是血痕。
农民哈哈大笑,随手抛过来了一瓶农夫山泉。
“谢谢叔叔,谢谢叔叔”。
聂小雨忙不迭地打开瓶盖,她实在太渴了,渴得手都在发抖。
瓶盖出奇地容易,平时女孩子要拧很久。她一把就旋开了。
“啪”地一下,又是一记耳光。
聂小雨整个人都被打懵了,原地转了一圈,才一屁股坐在了泥土上。
“睁大了你的狗眼看看,爷爷卖的是什么”。
聂小雨睁开肿大的眼睛,她的眼睑已经完全变形了,肿出来了老大一块。
透过粘稠的血丝,她隐约看见,手里拿的是农夫山泉。农夫山泉的瓶子,农夫山泉的盖,标签。
这是真正的农夫/山泉,因为瓶子水中,还有几丝绿藻在飘浮。
“爷爷卖的就是山泉水”
“你小子想吃白食,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聂小雨又被人踹了二脚,烟臭一口浓痰,吐在了她的脸上。
列车停了很久,一直到金乌西沉,天色发黑,还丝毫没有想发动的意思。
二个农民,挑的二箩灌装水,渐渐地变成了钱。
龅着黄牙,得意地数着毛票。
等候的钢铁长龙,象一条长蛇,微微弯成月牙形。
二个农民跨过硂基,走下斜坡,要回家了。
前方朦胧山坡下,躬身守候着一个矮小的身躯。
<聂小雨·静香嘤嘤>
“这小子是不是想和我们拼命”。
“可别怨恨,拿着刀”。
“身边还有一个大包,是不是狗”。
荒山月色下,走出那个黄豆芽女孩。
她一手拖着一个巨大无比的蛇皮袋,里面装满了数不清的各类瓶子。
“我知道你们一定会缺瓶子”。
“我只想和你换二瓶水,阴沟里的水都可以”。
聂小雨说。
(2022526,静香嘤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