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小雨（四）

    一）嗟食

    第五天，还是没有吃。

    火车过了兰州，风起陇西，渐渐快出了甘肃地界。

    聂小雨饿得厉害，这二天里，她除了捡到二块碎饼干，半个扔掉的酸桔子，什么也没收获。

    桔子很酸，酸得她苦水都出来了。

    饿到了极点，是什么样子。

    象是有一只大手，伸到了你的喉咙里。揪住你的胃，把你整个胃反过来，硬扯出喉咙。

    聂小雨觉得从胃，到食道，到喉咙。

    每一寸的肉都在反转，从身体上剥离，痉挛并抽搐。

    就像有魔鬼，硬生生把你一块块肉撕下来

    爸爸曾经告诉她，当人饿到了极点时，反而会感觉不饿了。还有一股懒洋洋的舒服。

    聂小雨不知道，爸爸是怎样知道的。她只知道，自己还很饿很饿，如果能不挨饿，那该多好了。

    “睡觉”早就没有作用了。

    或许在上车的第一天，第二天，还有效果。

    一觉醒来，永恒不变的，是车厢里的日光灯。

    是喧哗，是啤酒，民工们兴高采烈地打着双扣，桌面上堆满了大团结。

    聂小雨没有钱。

    她一分钱也没有。

    聂小雨也不敢去偷，她对警察，存在着本能的畏惧。

    “如果把我抓回去，遣回玉门，那该怎么办啊”。

    聂小雨想了很久，什么办法都想遍了，可还是想不到，该怎么获取食物。

    外面的人，看着都很凶的。而且似乎他们，也并没什么食物留下。到处都是空瓶子，空碗。

    列车员进来了，上次认识的，借给她抹布的大叔。

    列车员手里拿着一个大壶，装满了滚烫的开水。另一手拎着很大的塑料袋，里面堆满了杯面。

    “杯面，杯面”

    “五元，五元”。

    乘客们咒骂着，纷纷说站台上康师傅才卖2元。

    列车员笑眯眯地，火车上没水。

    想要泡面，只有用他手上的大壶。这是稳赚不赔的生意，不怕投诉。

    聂小雨实在饿得晕了。

    在这个火车上，“列车员”是她唯一认识的人，而且好像似乎，还不坏。

    聂小雨爬了出来，顾不得头上沾着的口香糖。

    她爬过走道麻袋，踹了长凳第三第四个男人，在他们的裤子上，留下了脏脚印。

    聂小雨翻过了椅背。

    俯身压在前排一个大妈的肩膀上，油腻的手，在羽绒服上乱搽。

    她伸出手去，努力地去碰列车员大叔。

    “叔叔，我太饿了，给我点吃的吧”。

    列车员回过头，裂目赤瞪，大喝道“放~开”。

    “放~手”

    聂小雨死死攥住，死死不放。

    列车员的身体，被扯得倾斜了过来。他手中的大壶，本来在喷洒热水。

    水线昂扬了起来，浇到了乘客的手上，浇到了乘客的腿上，浇到了乘客新买的衣服上。

    聂小雨眼前一黑，一记耳光，重重地打在了脸上。眼角立刻流下血来。

    随即，她被人拖着头发。

    摔到了地板上。

    原本极度拥挤的车厢，突然自觉地散出了一个大圆。

    所有人，都紧紧叠在一起，奇异地拥抱。

    大家都伸长了脖子，紧张地看这场大戏。

    聂小雨感觉有一只脚，踩在了她大腿骨上。然后是鞋尖，重重地踢她髋骨，肘骨，肋骨。

    那是一双很大的鞋，鞋头很重，有着宽阔的威武根。

    很快，第二双鞋踩了下来，然后是第三，第四双…………

    她也不知道，挨了多少打，打了多少时间。

    最后，愤怒的乘客，将整碗面扣在了她的头上。火辣辣的汤水，立刻烫得她皮肤一片黝红。

    方便面一条条垂挂下来，缠绕在她的头发上，聂小雨紧紧捂住了杯碗，反倒扣得更紧了。

    聂小雨又一次回到了她的专属“卧铺”，她身上更臭了，哪怕同样躺火车地铺，别人也离得她远远的。

    聂小雨不停地哭，浑身上下，每一块骨头都在疼。脸大概率是划破了，刚才那个挥手的大妈，戴了戒指。

    聂小雨开心得要命。她是高兴的哭，她实在太开心了。

    她终于吃到面条了，她居然吃到了面条。

    运气好的话，碗里甚至还有一点汤。

    （2022526，静香嘤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