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宗主。”
阁中,施群敲了敲门,过了一会儿,便听见郁苓叫他进入。
施群从善如流,推门而入,然而在看到房间中场景的刹那,他整个人就呆滞在了原地。
郁苓正将身上的白衣褪下来,露出一片脂白的让人晃目的白,他正背着身,只留给他一个靡颜腻理的背影,衣衫层层叠叠的挂在臂弯之中,半露不露,反而更让人浮想联翩。
施群就那么呆呆的站在了原地,直至手中的东西落地,发出一声剧烈的声响。
“谁准你看了?”
这时郁苓满含凉意的开口,他像是极为有恃无恐,一边旁若无人一般褪着衣物,一边冷道:“再看,小心把你的眼睛挖下来。”
这话落,让施群瞬间回想起被郁苓踩在厚雪下的感觉,他浑身一一激灵,顿时闭上眼,跪在了地上。
一旁的榻上摆列着属于云水宗弟子的道袍,郁苓细细的展开道袍,将这身熟悉的道袍换上。
对镜而立。
只见镜中的男人雪白的长发飘扬,似乎与道袍的颜色完全融为了一体,他的身体颀长,腰肢若束,纤细且不足一握。
腰间系着一只精致的锦囊,是极为精巧的式样。
如若不是他的一张脸太过普通,身段打扮看起来,简直与死去的郁苓一模一样。
不,如果说有什么不一样的,便是镜中人的神色,慵懒淡然,眉眼微挑间,便有种自然流转的风情。
“睁开眼。”
郁苓命令道。
话落,跪在地上的施群便依言睁开了眼睛,看到郁苓换上的这一身衣服后,微微愣了愣,“少君,您这是?”
这幅模样,实在是太像以前的郁苓了。
就连以前没怎么与郁苓相处过的施群都觉得像,更别提曾经教导过郁苓十余载的望尘仙尊了。
“像吗?”
郁苓抿了抿唇,声音也软了下来,这是他以前最常出现的神态,“很像从前的我,对么?”
“太像了。”
施群说完,便是一阵不解,哪怕是聪颖如他,也不能猜测郁苓此刻的用意,他既然选择易容来此,那定然是想报复,不想让沐清寒发现他的身份。
如此,便应小心隐藏才是,又为什么要……模仿曾经的自己……
如果被沐清寒发现的话,以沐清寒的城府,定然会小心提防……
“在想我为什么要扮成这幅样子是吗?”
郁苓说话间,已将刚刚的所有怯懦神态褪去,他轻笑道:“因为我发现,我的那位师尊大人,也并非对曾经的我全然无情啊。既然如此,我便要让曾经的我‘出现’在他面前,又让他清楚的意识到,不过是自己的痴心妄想。”
他原本来此,便是想要沐清寒情障难消。
沐清寒身份非凡,修为高深,哪怕是死过一回的郁苓,想要报复他也绝非易事。
真正的弱点,是阿容亲手递过来的,阿容说在他死后,沐清寒竟然于梦中叫他的名字,甚至还因为此情念纷杂难以突破。
本来郁苓只信了三分,可是在看到沐清寒房中点燃的往生灯之后,他便知晓了真相。
是真的。
点燃往生灯需要的是诚心,可是让往生灯不熄,需要却不止诚心,更需要修为和精力维系。
他这师尊,若是真正的无情之人便罢,可怜可叹,可恨可憎,他的心中竟还有对他的三分情意,在他生前从未展露过的情意。
而现在郁苓‘死’了。
沐清寒的那一腔情意,自然也只能对着死去的郁苓,随着时间绵长而成为心中毒疮,郁苓却要让死去的人‘重现’在他面前,让那毒疮提前肆虐。
想到此,郁苓便悠悠然笑了。
他弯下腰,将跪在地上的施群的下巴挑起来,一双手从施群的下巴满满的碰到失去的脖颈之上,施群本来神色还很淡定,可是随着他的触碰却渐渐战栗起来,“郁、郁苓……”
他莫名的叫了郁苓的真名。
“嗯。”郁苓弯起眉目笑了,轻柔的应:“施群,曾经你的百般算计,我还未找你算过账吧。现在,需要借你的一些东西咯。”
“你愿意吗?施群。”
在昏暗的烛光之下,他淡灰色的眸子好像是无边浩瀚的星空,让人不自觉的将视线投入他的眸中,愿意为他舍身忘死,俯首称臣。
“好、好,你要什么,尽管拿去。”
施群也好似在这样的注视中着了迷,近乎虔诚的道。
他想,没有人,没有人可以拒绝郁苓现在的眼神。
三分迷幻三分真,虚情和真意混杂在一起,是让人摸不透的罂粟,让人清醒着又做着迷梦,最后沉沦。
……
沐清寒因收了新徒,并未在闭关。
而宗门中人知沐清寒对新收的弟子非常喜爱,对他的态度也非常好,给他安排的住处就在虚竹阁中,只需转寰过几步,便能到沐清寒的歇息之所。
郁苓端着木案,转寰几步之后,便到了沐清寒房前。
“弟子莫知,求见师尊。”
他浅笑着看向站在门口的修士,“还请各位师兄通传一番。”
“……”
站在门口的修士看到他身上的装束时一怔,有一种诡异的熟悉感,一时没有说话。
这身道袍并非总门内的所有弟子都能穿的,而是只有望尘仙尊的亲传弟子才会赐下,之前望尘仙尊的亲传弟子分别有二人,一人是慕清欢,慕清欢喜着红,灼热似火,极少循规蹈矩的穿着宗门道袍。
而另一人就是郁苓,哪怕众人再不喜郁苓,却也不得不承认,那身白袍,穿在郁苓的身上,的确是独有风姿。他生的貌美,哪怕只是从宗门内穿行而过,也依旧能引来一大片目光和……肖想。
没错,就是肖想。
这也是之前天哭渊定罪之时云水宗的人辱骂郁苓搔首弄姿的来源,郁苓其实长相就是明艳类型的,却每日一副温润如水的模样,将自己全身上下裹的那么严实,反而让人更想将他的衣服扒掉。
这是第二个人穿这身道袍。
明明他的长相平平无奇,可那双眼睛的瞳色却是同郁苓一般的神秘美丽,穿起这道袍来,更是也有种非常微妙的吸引力。
而且……
修士想到了什么,悚然一惊。
他穿上这身衣服,未免也太像死去的…那个贱人了。
“师兄没听见么?”
正在走神,就听面前的白衣修士笑吟吟的又问了一句,“我是来给师尊送药膳的,如若冷了误了药性,恐怕师尊怪罪起来……?”
他说到一半,便不再说了。
而这是,当差的修士也终于反应了过来,连赔几声笑后便敲响了沐清寒的房间门,“仙尊,莫知求见。”
……
郁苓等在门口不多时,那修士便跑了出来,说是望尘仙尊请他进去。
“多谢师兄。”
郁苓轻声答谢。
谢过这师兄之后,他便端着药膳,走入了沐清寒的房门之中。
沐清寒正在榻上打坐。
他的双手盘玩着一串佛珠,剑眉微蹙,一双眼睛微微垂落下去,这并非在修炼,而是在静心。
古来修炼,前提便是需静心明性,这套静心的口诀沐清寒也曾传授给郁苓和慕清欢,他说,若是捻起静心决来,心中空明,眼无外物,便是明悟了其决的真谛。
而相反,如念来此决却双目不净,心中杂念纷呈,便是未悟得真谛。
而望尘仙尊修炼多年,早已悟得真道,断无修此决中断之礼。
可……
当白衣弟子将药膳缓缓的奉于沐清寒桌案之上,恭敬的盈盈下拜,唤出一句师尊时。
沐清寒手中的佛珠便断了。
象征着静心明性的佛珠自榻上滚滚而下,甚至散落在了白发修士的脚边。
白发修士抬起一双眼睛,瞳孔是淡灰色的。
乖巧道:“师尊,您的佛珠断了。”
在那一瞬间,沐清寒仿佛看见了往日故人。
那种即视感太过强烈,以至于让人第一时间涌上来的并非欣喜,而是毛骨悚然。
沐清寒终于抬起眼睛,一双眼睛是寒冷的冰刃,在白发修士将面上乖巧之色敛下之前,用自己鲜少未亲沾血腥的手握住了白发修士的脖颈。
“你在模仿他。”
沐清寒的语气笃定又冰凉。
“你是为什么而来?为本尊吗?”
白发修士微微睁大了眼睛,似有惊恐,而沐清寒却丝毫不为所动,锢着白发修士脖颈的力道越发强烈。
如若有其他人在场,就会为此刻的场景感到惊讶,都说望尘仙尊是即将修成大道之人,这么多年,喜怒从不行于色,又如何,因为这件事情而大动干戈?
“……模仿?”
“您、您在说什么?”
直到白发修士被掐着脖子,仍然弯起了眼睛,从嘴里吐出细碎的话语,“我、我当然是为了师尊您而来啊,师尊,弟子仰慕您很久了。”
这句话,郁苓曾经也说过。
太多,太多相似了。
眼睛,道袍,语气,话语。
而且,旁人向来以为他对郁苓厌恶至极,就算于他在天哭渊之上些许的情感波动猜测出了什么,他后来的举动,也足够让世人将他们的这些猜测一一碾碎。
不论对什么人而言,模仿郁苓都没有什么好处。
包括面前的白发修士。
沐清寒的脸色变了又变,最终,他终于将眼中的浓烈杀意掩了下去。
他的手自白发修士的脖颈向上摸去,放到了白发修士的下颌之上,既然不是巧合,那便只有一个可能。
如果、如果郁苓真的活着,活下来了……如果面前的白发修士是郁苓易容的,那么总会有□□的痕迹。
质地再精良的□□,也会在下颌处露出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