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随着这道声音落下，人群中瞬间寂静了下来。
一双双目光都转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其中也包含着云水总的弟子，莫说世人了，就连他们，见到望尘仙尊的次数都屈指可数，没有人不想一睹仙尊之风采。
世间称赞君子之美言不胜数，而望尘仙尊独占七成。
有人道望尘仙尊玉树兰芝，仙人姿容。
有人道望尘仙尊悲悯天下，世之罕见。
有人道望尘仙尊修得真道，翻手云覆手雨。
夸赞沐清寒的话太多太多了，没有人可以否认他的功绩和美名，他既是云水宗的支柱，更是天下所有修仙者的向往。
望尘仙尊身上唯一的污名。
便似乎是他的徒弟郁苓。
郁苓这个名字和望尘仙尊联系到一起，就好像美玉之上的瑕疵，不过恰恰因为这瑕疵是望尘仙尊亲手除去的，才显得美玉更加皎皎如月，让人敬仰。
“见过望尘仙尊——”
“见过望尘仙尊——”
乌泱泱的人群齐齐下跪，他们或许是天之骄子，或许是傲气少年，各有不同，唯独相同之处便是此刻，心甘情愿的跪于望尘仙尊的脚下。
沐清寒微微垂眸，他早已习惯众人景仰。
在这样如同潮水般一眼望不到头的人堆里，是很难看到一个具体的人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目光却在人群当中的一处上停滞了。
那是一道同众人不同的身影。
他戴着白色的幕离，将自己浑身上下都遮盖的严严实实，让人看不清容貌。在一众将自己头面收拾的华贵精致的修士之中，像一颗低调又无华的珍珠。
唯独停留的是。
一头飘扬白发，是比他漫不经心撩耳际发丝时露出的皓腕还要更夸张的颜色。
刺目的白。
像……那年纷扬的雪。
“无需多礼。”
谁也没有注意到望尘仙尊那短暂的出神，沐清寒很快便收回视线，道：“我辈修士生于天地之间，理应以天下苍生为先，自身为后，而本尊则居于最末，故也不必拘泥于礼数。况且，本尊此来，也非为收徒，只是观礼而已。”
人群当中顿时掀起一阵议论之声。
他们当中有无数修士，乃是专程为了望尘仙尊而来的，虽然知道望尘仙尊很大概率不会收徒，但是在听到此话的时候，还是由衷的生出一种遗憾来。
比起那些门下有无数弟子的尊者来说，望尘仙尊至此，也不过收了两个徒弟而已。
郁苓暂且按过不表，慕清欢乃是世之天才，锋芒毕露，意气风发，也就唯独逊色于昔日的魔界少君而已。
可是像慕清欢这样的人，全天下又能出几个？
也不知道又是何等神仙人物，能再入望尘仙尊的法眼。
“仙尊，真的不打算收徒吗？”
阿容立于沐清寒身后，低眉顺眼的为沐清寒披上大氅。
他前不久前往洛清宗，本以为能帮上仙尊的忙，可是没有想到，不仅事情没办成，还被洛清宗的妖们狠狠的奚落了一番。
阿容做梦都没有想到结局会是这样的。
他在云水宗待久了，本来以为这世界上的人都是如他们一般，就算心里不认可，在表面也不会表达出来，至少不会将一切都暴露在明面之上。
可是他没有想到，洛清宗人的作风却同他们截然相反。
似乎是料定阿容绝不会将事情的真相告知旁人一样，他们在听完他的话之后，便将阿容驱赶了出去。
“我们宗主说了，这件事情我们宗门不干。”
“小仙君还是请回吧，嘻嘻嘻，放心哦，我们是不会将你来我们宗门的事情告诉你们仙尊的哦。”
“我们宗主大人当时答应的好好的……仙君大人，您在说什么，这是从来没有的事情啊。”
总之，最后阿容就被众人推搡了出去，没有办成事情不说，还平白生了一肚子的气。
实在是……他这辈子，都没有见过那么不按常理出牌的人。
“我已说过。”沐清寒道：“我意已决，休要再提。”
“是。”阿容低头，不敢再谈。
明心法会是让散修们借此平台交流比拼的法会，日头刚刚落下的时候，这头名便已经角逐出来了。
是个灵秀的男修，之所以说灵秀，是因为他将自己浑身上下的打扮的十分精致，两端一样长的发带，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绣着银线的道袍，拿下头筹之后，他便将目光黏着在了沐清寒的身上。
“弟子灵洛，想拜望尘仙尊为师。”
这话落下，现场瞬间传来一阵喧哗，望尘仙尊都说了不收徒了，这弟子又何必执意拜望尘仙尊为师？
“这……”云水宗宗主的脸色微变，有些为难的看向沐清寒，看到沐清寒还是与往常一样毫无波澜的脸色之后便了悟了什么，笑眯眯的道：“望尘仙尊不收徒弟，本宗主看你根骨不错，或许你也可以考虑一下拜入本宗主的门下。”
云水宗的宗主是出了名的和蔼，也正因如此，在望尘仙尊的名头之下，他这个宗主的存在感简直低的可怜。
“弟子只想拜望尘仙尊为师。”
面对宗主给的台阶，灵洛却没有半分接的意思，他的眼睛转了转，语出惊人，“仙尊之前都可以收郁苓为徒，而我的修为不知要比那贱人不知道好多少倍，还请仙尊也能考虑我。”
郁苓。
这个名字突兀出现的时候，众人的脸色瞬间都变了。
他们都厌恶极了郁苓，在此刻听见郁苓名字的时候，都有种在不期然间吃了个苍蝇的反胃感。
也不止有反胃，更多的是……
有修士小心翼翼觑着沐清寒的面色，望尘仙尊之前是下了禁令的人，让所有修士切莫在宗门之内提及郁苓。
比起他们，想必望尘仙尊更是那个恨极了郁苓的人吧。
“怎么了？”身后的小道童拉了拉灵洛的袖子，却被灵洛甩开了，他大声道:“我说的难道不是实话嘛除了那一张脸，郁苓又有什么地方比的上我？为何郁苓做得仙尊大人您的弟子，我灵洛却做不得？”
这话落下，一片寂静，沐清寒还没说话。
忽然听得一声轻笑，众人齐齐朝着笑声响起的方向看去。
只见那笑了的人满头白发，慕离遮面。
他道：“做不得，只因你不配。”
话落之后，只见他的身影宛如翩飞的蝶一般从众人当中飞掠而过，转瞬之间，就已经到了灵洛对面，手中拿一白色玉牌，在日光照耀下莹润夺目。
“你！那是我的玉牌！”
灵洛目眦欲裂，不因别的，只因白发修士手里夺来的，乃是此次明心法会拔得头筹之证明，竟然被这白发修士轻飘飘夺过。
他面色扭曲一阵，便上手跟郁苓争夺起来，步步惊心，出手就是杀招。
而白发修士一边拿着玉牌，一边闪身躲避，姿态是极其漂亮悠闲的，虽然看不出真实实力究竟如何，但是观赏性极佳。
不过，他很快便稍有不敌。
这种不敌体现在他一开始还尚且可以轻飘飘的接着灵洛的招，可是随着灵洛的动作越来越凌厉，闪避的动作便愈加迟缓，最后被灵洛一掌拍在了胸口，后退数步。
“哼。”灵洛抬了抬头，目露得意之色。
他正想夺过玉牌，却见白发修士微微侧头，头上戴着的幕离被风吹散开来，露出一张平平无奇的脸来。
那是一张清秀而周正，乍一看没有任何记忆点的面容，唯一令人稍感惊艳的，便只可能是他瓷白没有瑕疵的皮肤。
众人不知道为何感到了一瞬失望，
或许是因为他的皮相同他的满身风华并不搭配。
但是很快，他们便顾不上失望了。
因为白发修士缓缓地抬起了眼睛。
他的一双眼睛是淡灰色的，比最通透的琉璃都要漂亮。
普天之下，只有一个人有这样的眼睛，
郁苓。
已经死去三年的郁苓。
“他、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是淡灰色的……和郁苓一个颜色……”
那双淡灰色的眼睛在一瞬间掀起了轩然大波。
谁也不想承认，他们在看到那双眼睛的时候，第一时间涌现起的不是厌恶或排斥，而是恐惧。
没错，就是恐惧。
天哭渊上的宗令曾经判定郁苓无罪，而郁苓肯定恨毒了他们，如果郁苓还活着，那么他一定会想尽一切方法报复。
就算郁苓的修为差劲，可一个人滔天的怨意，本身就是一种过分可怕的东西。
但是这种恐惧很快便众人压了下来。
不，郁苓死了，这人怎么可能会是郁苓？
“都住手。”
在这样一片喧闹之中，居于主座的沐清寒终于开了口。
他看向两人的方向，说：“过来。”
谁也并不知道他这句过来是对谁说的，灵洛自然而然以为沐清寒这话是对着自己，面露大喜之色，就要朝着沐清寒的地方走去。
可是只听站在沐清寒身后的阿容道：“还请小仙君止步，仙尊所唤之人不是您，而是您身旁那位白发修士。”
阿容跟在沐清寒身边多年，他说的话，多数都代表着沐清寒的立场。
望尘仙尊素来是不喜插手闲事的，而却忽然唤了这白发修士。
望尘仙尊此刻唤他前去，难道是……
这！！
怎么可能？！！！！
灵洛睁大了眼，面露震惊与嫉妒之色。
而白发修士却一副丝毫不诧异的样子，他只在原地定了一秒，便朝着沐清寒的方向徐徐而去。
“仙尊。”
白发修士缓缓地跪于沐清寒面前。
他的吐字轻而缓，不像是在唤着仙尊，更像是在唤着一个亲密无间的情人。
他盈盈而拜，身上的香也袭入沐清寒的鼻息当中。
“弟子见过仙尊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