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美人!!”
但是院内的两妖却不知是不知道他的身份还是怎样,看到他时都笑了起来,朝他兴高采烈的挥手,“美人你醒啦!”
少年兴高采烈,少女相比起来却要细心的多,注意到郁苓的身上只着一件单薄红裳,心疼的蹙了蹙眉,连忙走进屋中,将大氅拿出来,嗔道。
“怎生又穿那么单薄,你身体本就不好,穿的又少,恐怕又要生病了。”
阿离的话中虽然有几分埋怨,但是更多的还是关心,她正要将厚重的大氅披到郁苓身上的时候,忽然就被一道黑衣身影阻止了。
“我来。”
那道黑衣身影颇为霸道的从阿离的手中夺过大氅,将大氅细细的披到郁苓的身上,郁苓微微抬了抬头,他便了悟了郁苓的意思,一双手笨拙又熟练的为郁苓系上了衣袍的系带。
郁苓薄薄的红裳,纤细不足一握的腰,便被拢在了厚重的大氅之下,将他整个人都遮盖的严严实实。
但即便如此。
大氅遮住了他的身姿,却遮不住他身上若隐若现的暗香,那像是一个小钩子一样勾的人无比好奇的隐隐香味,宛如醇香的酒坛开了一个极小的口子,只会让人更想探寻其中的滋味。
他的风情,本就是掩不住,藏不得的。
黑衣身影的眼眸逐渐的深了下去,蕴藏的全是满满的求而不得和嫉妒。
“你——”阿离噎了一下,被黑衣身影理直气壮的态度气的鼓起了腮,“死人!你又抢我的活计,我不就是为美人披个大氅你也要抢,干什么你都要抢——”
同样气愤的还有少年。
少年表达情绪的方式要比阿离直率的多,他直接沉下了脸,对着黑衣身影就是一顿怒骂,“你这人真的太讨厌了!美人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凭什么你要这么做,你上次也是这样的!”
“就是。”阿离平时的脾气再好,却也忍不住抿了唇,“美人并非只是你一个人的,上次你便用我为美人熬的药膳,谎称是你自己熬的、上上次我们商议好一起去为美人取还灵果,你却自己一个人提前一天出发,虽然取上了还灵果,但是自己也九死一生,你这、你这都是干的些什么事……”
郁苓就这么笑吟吟的看着两人对这道黑衣身影口诛笔伐。
那道黑衣身影却连眉眼都没有抬一下,他并不高挑,也无拔群之气质,也正因如此,才显得脸上那副不高兴又看不惯所有人的表情无比的突兀。
“他救了我的命,我就自然要顺从他。”
黑衣身影说着,手便移到了剑鞘之上,“你们……还想说什么?”
他的手紧紧的握着剑鞘,手背上青筋爆出,似乎是已然被二人的态度激怒一样。
“你!你这是什么态……”
少年气愤,插腰,正打算义愤填膺的和这黑衣身影吵一架,就听见郁苓道。
“施群。”
“住手。”
听到郁苓的嗓音,黑衣魔修的怒意才似乎一点点褪去,他握着剑鞘的手逐渐放松,过了好久才道:“是。”
没错,此人并非旁人,正是施群。
郁苓自天哭渊醒来之后,本打算拖着病躯离开天哭渊再做计较。
天哭渊之中到处都是白骨和鲜血,满目苍夷,毫无生机。
让人甚至一度产生一种此地遥远无边,根本见不到活人的错觉。
很少有人知道,茫茫天地之中,看不到任何一丝一毫的人烟是怎样一种让人窒息的事情。
说出的话没有人回应,刺骨的寒,毫无暖意,唯一的声音是自己的足踩碎尸骨传来的声音,郁苓是这样,施群亦是这样。
郁苓当时心如死灰,茫茫的寂静于他而言甚至是一次次用刀锋刻在心头的坚定,他要,致使他至如此地步的人一一付出代价。
而施群则是无尽的恐慌。
他是个有着无数不入流小聪明的人,虽是跳下天哭渊,打算用郁苓身上的妖蛊做一场豪赌,但也并非毫无准备。
他怕自己死,便用所有的灵力包裹住了自己的身体,这也让他在跌下天哭渊之后不仅没有死去,甚至还于怨灵之中保全了自己的性命。
但是这依旧不够。
他想要找到郁苓。
他活了半生,掌握最好的生存方式便是做攀附城墙的墙头草,倚仗着他人而活。
而郁苓是他看中的下一个要攀附的墙,如若找不到郁苓,或者郁苓身上的东西并且真正的妖蛊,已经死于天哭渊之下。
那么他跃下天哭渊,岂不就完全成了一步废棋?
施群便在偌大的天哭渊之下走了许久。
找到郁苓,便成了他唯一的执念。
后来遇见郁苓的时候,他已经是被无尽的寒风所伤,满身是伤,而郁苓身上的伤痕却是完全好转,居高临下又冷漠的看着他跌跌撞撞的跑过去,跪在他的脚下。
施群在看到郁苓的第一瞬间就是狂喜。
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他知道自己曾经算计过郁苓,但是那又怎么样呢,以郁苓的性格,根本不会将他怎么样,只要他哭诉一番,表达自己的立场便足够。
可是施群没有想到,当自己跑过去跪到郁苓脚下,将所有的过往,应聿的指使尽数告知郁苓,并且充分表达自己的投诚之心之后,郁苓竟然笑了。
郁苓笑着将手放在他的发丝之上,抓着他的头发迫使他抬起了头,“那么你现在是要找新的主人了吗?小狗。”
施群睁大了眼睛。
漫天寒霜之中,郁苓的一头白发随风飘扬,比洋洋洒洒落下的大雪还要冷冽几分,“可惜我不想要没骨头的狗。”
施群便被郁苓赤足踩入了深厚的大雪当中。
他的嘴里,脸上都被新洁的大雪淹没了个干干净净,他修为本不低,即使总是被人呼来喝去的当个玩意对待,却也从未体会过这样的耻辱。
他的手指牢牢地抓着地上的新雪,想掀身而起,用自己的剑将郁苓一剑钉死在地上。
可是他做不到。
郁苓身上的蛊确实为无情蛊,断情绝欲之后,便理所当然的继承了无情蛊内的修为,虽然他现在伤势未愈,但拿捏同样受伤的施群,也是手到擒来之易事。
他已非常日那个可让施群拿捏在股掌之中的半妖。
在那样冷冽的新雪之中,施群就那样被郁苓一下一下的抓起头,又一下一下的埋在新雪当中。
他也从最初开始的小心讨饶变成了怨念又恶毒的咒骂。
施群本就是污泥当中走出来的,骂人的词更是要多脏有多脏,要多怨毒有多怨毒,甚至可能旁人都想象不到他这样看起来一个活的像狗一样的人能有这么多的负面情绪。
‘郁苓,你这个杀千刀的贱人,像你这样的人,活该被人这么对待,他们就应该把你这样的人弄死弄烂,你看上去人畜无害,实则恃强凌弱,踩高捧低,就只会欺负不如你的人!臭□□……’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郁苓终于停了。
他蹲下身,将施群的连从厚重的白雪之中拔了出来。
他弯了眉眼,说了一句和施群骂他的所有话都没有关系的话。
‘真乖。’
‘希望你替我咬人的时候,也有这么利的唇齿。’
郁苓需要有人帮他一起报仇。
他不怕那个人是反复无常的小人,小人的手段最超乎别人的想象,也最脏,他需要的,恰恰是这样的小人,
他想要驯服一个小人。
为他所用。
做他最忠诚的狗。
——
“阿离姐姐,阿尤。”
同施群的往事只在郁苓的脑海中停留了极短的一刹那,他看了一眼自他说过话之后便乖乖站在一旁的施群。
又看向二妖,“你们刚刚说什么人过来找我们了?可否再为我说上一遍。”
“哦,对!”阿尤、也就是少年懊悔的拍了拍脑袋,“光顾着跟这讨人厌的东西置气了,还没告诉美人你正事呢,此次来找我们的,正是那位云水宗仙尊大人座下的小童,您看,这是他们的令牌!”
阿尤说着,便从衣袖中掏出了一方令牌,递给郁苓,“美人您看看,这个令牌可是真的?”
郁苓微微垂下了目光。
只看了一眼,便认出了这无比熟悉的令牌。
炽金色的令牌,上面篆刻着两个大气又熟悉的字符。
云水宗。
郁苓第一次见到这个宗门令牌,便是在拜入沐清寒门下之时。
当时沐清寒居于高位,而他跪于沐清寒的脚下,用孺慕又小心翼翼的目光仰视着他。
沐清寒当时对他说了好多话,诸如苍生,诸如大爱,郁苓当时都信了,并且也依着他的意思照做,可是结局告诉郁苓。
可笑。
那些所为的道理,都是最虚无可笑的事情。
他尚且不能兼顾自身,更遑论苍生,与他又何干?
“是真的。”
郁苓从阿尤的手中接过令牌,懒洋洋的拿在手中把玩,淡道:“此正是云水宗的令牌。你可知,沐清寒派来的人此时在何处?”
郁苓离开天哭渊之时,已无仙骨,亦无仙力,他身体内流淌的全是汹涌的妖力,他也没有再拜入任何仙门,而是找到了半妖及妖族,同妖族在仙魔边界成立了洛情宗。
宗门内诸人不知他名姓来历,只认出郁苓的身上有着属于妖族少君的无情蛊,再兼之郁苓容貌出众,实力非凡,便都对郁苓异常喜爱,一口一个美人相称。
洛清宗之崛起,在三界当中一开始还并未激起风波,因为三界当中的门派实在是太多太多了,但是后来,他们很快便发现了洛清宗不同于其他宗教之处。
一为,洛清宗内所有弟子皆为妖族,已经隐世不出许久的妖族。
二为,洛清宗之存在一不为匡扶天下,二不为振兴妖道,他们只干一件事情。
妖族生性貌美,善魅惑人心,诡谪难辨,速喜充分利用自身相貌之事。
或是帮修士看破红尘修无情道,或是惩戒三心二意朝秦暮楚之人,或是接受修士的委托,让修士看清自己道侣的真实面目,洛清宗行事正邪难辨,只凭心情。
三界当中对于妖族如此行事也褒贬不一,但是妖族的人没有想到,一向自诩名门正道,对他们看不上的眼的云水宗竟然会派人前来。
“如今就在前殿等着呢。美人,你可是要见见他们?”
阿尤和阿离皆是诧异,这三年来郁苓大数时间都在养病,极少会客。
比起他们的诧异,郁苓心中却要复杂的多,事实上,就算此次云水宗的人不来找他,他也自会前去。
三年,足足三年。
他已将身体内的妖力彻底驾驭自如,而他昔日敬爱的师尊,亲爱的师弟却还高枕无忧,这世界上哪里有这样的好事。
“嗯。”
郁苓悠然笑道:“我想,我是时候也要去一会故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