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剑尖染血，随着重重的一声跌落在地上。
谁也没有想到施群竟然会如此冲动。
施群一剑刺入郁苓的左肩之后，应该是还想再刺一剑，可是不知道怎么了，他忽然像是看到极恐怖的事情一样瞪大了眼睛看了郁苓。
“怎、怎么会这样……”
“你、你身上有……”他从口中发出没有逻辑的声音，而这话还没有说话，就被一个人制止住了。
应聿从他的背后嫌恶的拎过他的领口，将他甩在了地上。
施群在地上摔了一个驴打滚，但是此刻，已经没有人有余心去关注他了，毕竟郁苓此刻的模样显然并不对劲。
只见他暴露在外面本来瓷白的皮肤一点一点的变成沾染着病态的红，郁苓的双手紧握成拳，青筋从他的手背上、小臂上一点一点的凸显起来，本来垂在地上的大尾巴开始摇曳了起来。
他低吟一声，缓缓的昂起头来，脆弱的脖颈暴露在阳光之下，折颈而亡的天鹅般姿态。
“他、他这是怎么了！”
一句话让在场的修士都起了十足的警惕心，拔剑将郁苓围在了中心，他们的剑尖极其锋利，只要察觉到郁苓有一丝半点的杀意，便可以随时将此刻跪伏在地上的郁苓一剑穿心。
然而等了半天，却没有察觉道郁苓的半分杀意，相反，随着事件的流逝，郁苓却像是越来越痛苦，他甚至用纤细苍白的手指去锢自己的脖子，状态之诡异，令人毛骨悚然。
“不对……”
“他现在的状态……不是起了杀心，而更像是……”
“发热期。”
有修士看出了郁苓的状态，自从蓝心秘境遇到银尾狐之后，他们便几乎将银尾狐现存在世不多的资料研究了个透彻，银尾狐是一种极其狡诈又脆弱的物种，在全盛时期的他们有着极其强大的灵力，几乎要凌驾在所有修士之上。
但它们也有着一个致命缺陷。
那就是发热期。
银尾狐一旦进入发热期，将会像濒死的鱼渴水那样去求旁人的爱，如若渡不过发热期，则有可能走火入魔，修为尽毁。
不过这修士没有说的是，郁苓此刻的状态不单单像发热期，倒像是还被什么东西影响着一样。
因为郁苓明显不只有情欲勃发，与之一齐的，似乎还有杀意，在看到郁苓一步步跌跌撞撞的站起身，捡起施群掉在地上的剑时，便可以窥见端倪。
“拦住他。”
随着沐清寒冷静的一声令下，云水宗的修士瞬间团团围了上去，本来以为要费点力气，可没想到竟然轻描淡写的就将郁苓压在了地上。
因为郁苓在听见沐清寒声音的那一刻，就不知道为何放弃抵抗，缴械投降了。
“师尊……”
他抬起头，看着沐清寒，眼睛里蒙着茫茫的雾气，“师尊，您怎么……求您救救我，救救我……”
郁苓说的话又混乱又不成条理。
沐清寒蹙着眉，走到了郁苓的面前。
“师尊，您……能不能、能不能摸摸我呀……”
郁苓看到师尊朝他走过来，眼睛也就更亮了。
他虽是这么说着话，但其实并未经过思考，而完全是依靠着本能说出来的，他希望师尊做什么，便也就那么说了。
可是，郁苓的求助刚刚说出口，背部便挨了重重的一记，一个云水宗的修士用剑鞘狠狠的拍在了他的背上，说道：“贱人，休得胡言乱语。”
望尘仙尊沐清寒在他们心中是无比高高在上的存在，与郁苓有着云泥之别，沐清寒是云，郁苓是泥，沐清寒的地位之高，又岂是郁苓可以出言玷污的。
于是郁苓便痛呼一声，倒在了地上，额头摔在光滑的地面之上，磕出了血迹，只能看到沐清寒的鞋靴和无尘的衣袂了。
不知道是谁漏了声笑。
“看他的样子，真像条狗。”
“师尊……”
郁苓却好像丝毫感觉不到别人的看法一般，伸手去够沐清寒的鞋靴，露出一个有些迷茫又下意识讨好的笑容，“师尊……您为什么不搭理郁苓……我快难受死了……求求您，求求您救救我好不好……”
瞬间有人嘲讽的笑出声，还有人则是惨不忍睹的转过了头。
在发热期的银尾狐是没有任何理智可言的，它们可能不会记得自己刚刚经历过什么，不会记得自己正在做什么。
只会下意识的去寻找自己熟悉并心怀爱意的人，将一切抛在脑后的去渴求垂怜。
也就是说此刻的郁苓，可能并不记得沐清寒曾在前一秒钟审判自己的罪名，但是却记得自己的感觉里还是将沐清寒视为熟悉和爱的人，以为自己一定能得到对方的帮助。
也就导致此刻的郁苓在得不到回应之后便蹙了眉，声音也带上了哭腔，“师尊您为什么不理我，您理理我好么？我快死了，我真的感觉我快死了。”
控制他的不止是身上不舒服的热量，更是身体内那诡异的藤脉，那诡异的藤脉就像是一双手一样，将他的心脏牢牢的攥着，让郁苓恨不得下一秒原地死去。
疼。
好疼。
“师尊……”
终于，郁苓捱不过这一阵诡异的静默，他用尽身上仅仅剩下的力气，去抓住了沐清寒干净出尘的衣袂。
天地是一片冷寒，沐清寒的衣角也沾染上了这空气的寒气，有些许的冷。
而郁苓身上是烫的，这导致让他觉得在抓住沐清寒衣袂的时候，有一种在这样的努力中靠近了师尊的感觉。
可只是错觉。
“……”
因为在下一秒，郁苓便被一阵无情的力道拂在了地上，那一片衣袂也随着师尊的力道从郁苓手中离开了，冷香也从鼻端离去。
郁苓抬起头，只看到师尊的背影，连眼神都并未向他施舍。
为……为什么呢？
郁苓不知道为什么师尊这么无情，但他知道的是，随着师尊的动作，那仿佛在攥着自己心的藤脉便锢的更紧了，让他疼的忍不住细微颤抖起来。
他不想死的……
不想。
郁苓在这样极致的折磨当中欲生欲死之时，终于有另一只手拉住了他。
郁苓抬起头，看到了自己的小师弟，但是奇怪的是，看到小师弟时，除去喜爱，还有一种排斥的情绪也随之而生，因为此刻小师弟的脸色实在太难看了。
只是比起小师弟难看的脸色，郁苓更想排解的是疼到即将快爆炸的心跳，他看着慕清欢，露出个漂亮的笑，“清欢……清欢……你是来救我的吗？”
慕清欢本身只是想来羞辱郁苓。
可看到郁苓的眼睛终于再一次因他而亮起，眼睛里倒映的也只有他一人的身影，这张让慕清欢无数次起过想要亲吻冲动的容颜之上，挂着怯怯又写满真心的笑容。
慕清欢愣了一下，竟然觉得恍若隔世。
可上一秒，郁苓看师尊时，也同样是这样的神情。
不止如此，看应聿，看其他无数个人，他的表情也会是如此。
被他压在身下亲吻和在别人身上讨欢，对郁苓来说都是一样的。
他根本没有一心一意。
想到这里，慕清欢的心软便消失无踪，涌上来的完全相反的情绪，暴虐和无以复加的毁灭欲。
“贱婊子！”
他狠狠拂开郁苓的手，一句话像是巴掌一样甩在郁苓的脸上。
郁苓震惊又心痛的看着他，眼中的雾聚起来，又散，最后在眼睛中聚起一层晶莹的泪。
他不知道慕清欢为什么要这么骂他。
可是冥冥之中的一种感觉告诉郁苓，这样的话好像已经听过很多次了，慕清欢，这个他真心捧在手心并宠爱顺着的小师弟，曾经这样说了他无数次。
可是再听到的时候，心里依旧做不到毫无波动。
郁苓闭了闭眼。
他什么都没有说，也说不出来了。
这一切情绪的终止直至身后传来一阵暖意。
一人将他身后所有桎梏都推开，然后将他动作轻柔的揽在了怀中。
满身寒冷被温暖相拥。
就像从寒冬到了温暖的春夜。
郁苓的睫毛簌簌颤抖着，他不敢睁开眼，他怕他睁开眼的那瞬间，会迎来心动。
可是他没有等到睁开眼心动的那瞬间，最先感到的是一阵寒意。
一柄长剑，自他的胸前穿心而过。
郁苓睁开双眼。
他低头，看到自己胸前的剑。
——名剑惑心。
惑心肩上倒映出的是一张俊朗又冷硬的面容，上面敛去了所有让郁苓感到熟悉的吊儿郎当的笑容，反而冷峻的如同那把寒剑一样。
鲜红的血汩汩而出，滴到了名剑惑心之上。
郁苓在这样的穿心一剑之后，竟然罕见的感觉到了清醒。
还有一些久远的回忆随着这样的事件被唤醒。
他感觉，似乎在很久之前，自己就曾被应聿一剑穿过了胸膛。
那柄剑当时便毫无犹豫穿透了他的心，在此刻，依旧毫不留情的再次将他穿心而过。
三尺青锋，穿心冷剑。
他总是用看着深情的面孔，给他致命一击。
郁苓濒死之际，恍恍惚惚看破了前尘。
只因半妖卑贱，他的爱便以被世所不容。
如能苟活，他不愿再自轻自贱。
也不愿再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