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三十章
“别、别再念了！！”
鬼王的话还没有说完，忽然听到一道疯疯癫癫的声音，让这一切都截然而止，“妖花、我身上的妖花又发作了，一定是他！一定是他操纵的，他这是想让我死啊！！！”
这道疯疯癫癫的声音不是他人，正是施群。
他是个存在感很低的人，除去魔修，恐怕没几个人注意到这人究竟是如何回到人群中来的。
毕竟他之前还跪在‘喜婆’的脚下摇尾乞怜，求着‘喜婆’帮他解除妖花的禁锢。
“施群？”
有魔修嫌恶的惊呼了一声，“你怎么变成这幅模样了？”
之前施群的胳膊上还只是摇曳出了妖花，并不算严重，来到天哭渊之后，也没有什么异常，可是现在的他，满脸惨白，一张口便有大片大片的鲜血喷涌而出，将那张本就平凡的脸庞弄的更加可怖不堪，看着哪里有几分正常人的模样？
“我、我不知道！！”
施群又是一阵呕血，甚至不知道怎么了，竟是直接在地上打滚了起来，“一定是他！一定是他！！他想要我死！之前在蓝心秘境的时候，他就想要你死！！啊啊！！救救我——”
“这是怎么了？！”
随着一道惊呼声。
众人清晰的看到，原本他手臂上生长出妖花的地方竟然是正在极速溃烂。
如果再任由溃烂下去，恐怕不消多时，一张人皮便可以活生生脱离了骨肉也不一定。
唰。
瞬间，那些原本站在施群身边的修士都往后退去，恨不得离施群和郁苓八百丈远一般。
毕竟施群口中的那个‘他’毋庸置疑，正是郁苓。
也就说，施群现在变成这样，都是郁苓干的。
“你说郁苓想要你死？”
相比起众人的惊慌，鬼王却不慌不忙的站在原地，眼珠子转了一圈，像是想到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一样桀桀一笑，“啧，你这妖花发作的可真是时候啊。”
沐清寒也寒了面孔。
之前在大殿上让郁苓认罪的时候，虽就已听见了这弟子指控，可是那时的他也是相信此事为假的，毕竟郁苓的性格他尚了解一二，不可能是蓄意害人之人。
可是如今看来，此事倒真像是同郁苓有关系一般。
想起那个在进入秘境前看到的祸乱天下之卦象，沐清寒萌生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铃声问道：“此事可当真？”
“当真！！”
施群还没有说话，就见有几个机灵的云水宗弟子跪在了地上，看着沐清寒的方向，字字泣血，“他说的话句句当真，郁苓做恶根本不是一日两日，而是早有预兆！”
“没错，之前在蓝心秘境的时候，郁苓便狂性大发，想要掐死这个道友，要不是、要不是应少君阻止，恐怕这位道友早已无葬身之地了啊！”
“我们都可以作证！！！当时郁苓的模样根本和此时完全不一样，就像是中邪了一样！”
“师尊，这样恶劣的人，如若还留在我云水宗，恐来日终酿成大患！还请师尊下令，将郁苓剖去仙骨，扔下天哭渊！”
仇视。
郁苓跪在地上，从这些往日同门的口中，听到了仇视的语气。
尽管谁也不知道这种仇视是从何而来。
他跪在地上，一双灰眸逐渐由最初的茫然一点一点的变成漠然。
而地上的施群还在哀嚎着，或许是他的惨状和鲜血刺激了众人的某种情绪，又或者是只是为了讨伐他并且与他扯清关系。
他听着包括云水宗众人在内所有人像是上瘾了一般，将他的所有‘过错’七嘴八舌的说了出来。
“半妖就是半妖，惯爱勾三搭四，曾经在三界大会上他就把所有人送他的礼物都收下了，这不是水性杨花是什么？”
“对啊对啊，还收下应少君送他的剑穗勾的小师弟为了他争风吃醋……”
每个人的话都说的信誓旦旦，就像是郁苓肚子里的蛔虫一般，言语从来是有力量的，甚至说到最后，连本来不认为郁苓有罪的人都被这氛围煽动，加入了这场荒唐的狂欢当中。
“哼这算什么，他从小就不是什么好胚子，初来云水宗的时候，我们便没有人喜欢他，他便勾搭上了小师弟，小师弟当时之所以想要娶他，也就是因为他每次在小师弟面前都是一副卖可怜的劲儿吧……”
“何止啊，他明明知道自己长的漂亮，还每天穿着一身白衣，在人面前晃来晃去的，不就是想勾引人撕了他衣裳草他吗？”
“我要是小师弟，我也动心……”
“对了，而且你们没发现，他眼睛的颜色和正常人不一样吗？竟然是灰的，你们说这会不会是小时候犯贱被人打的啊？”
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接着便传来一阵哄笑声。
说到这儿，有修士看向了慕清欢的方向，“小师弟，你说是不是这样？”
他眼睛的颜色吗？
而听到这，始终面无表情的郁苓也终于抬起了眼睛，看向了慕清欢的方向。
如果真相当真如应聿所说，他的眼睛是因为慕清欢才变成灰色的。
那么慕清欢便是最大的刽子手。
“……”
而面对众人的目光，慕清欢的眼睛却剧烈的闪烁了一下。
他察觉到了郁苓看向他的目光，在疯狂而混乱的人群中，那道目光平静宛如一潭失去生机的湖，宁静，死寂，不带有任何情绪。
比起那道目光来说，更可怕的是周围千千万万人看向他的目光。
热烈的，等待回应的。
众人此刻已经陷入了攀咬郁苓的情绪氛围当中，甚至是十分疯狂的。
疯狂到如果慕清欢不做这场狂欢的附庸者和推动者，那么可能这下一场狂欢的对象，就会由郁苓变成慕清欢。
哪怕慕清欢的修为再高。
于是在一片目光的簇拥当中，慕清欢只能胡乱的点了点头，他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只是看着郁苓，似乎是嫌恶的骂了一句，“要不是当初他黏着我，我怎么可能和他这种卑贱的半妖待在一起这么久。”
有这一句话就足够了。
慕清欢的这句话，便在瞬间成为了这场狂欢的兴奋剂，在一片欢呼声当中，郁苓缓缓闭上了眼睛，连说一句话打的力道都没有。
颠倒黑白。
指鹿为马。
这就是他曾经捧着哄着爱着的小师弟。
哈哈……
脑海里似乎是有一道声音声嘶力竭的大笑了起来，笑着郁苓的愚蠢和可笑。
郁苓本来也想笑出声，可是他的喉头忽然一哽。
一种冰凉感沿着后背涌上来，无数的鸡皮疙瘩在他的身上攀爬，心脏一下又一下的剧烈跳动着。
郁苓清晰的感觉到。
自己的身体里，原本便一直在生长的东西更加肆无忌惮，它在自己的身体里生长出了藤脉和根茎，然后牢牢地裹住了他的五脏六腑。
以及，修道之人的道心。
心跳声在一片喧杂声中悄无声息的慢了下来。
而或许是有人不满在这一场狂欢中从没有说过话的应聿，便有魔秀阴阳怪气的看着应聿开口，“应少君，您一句话都不说，不会是还与这半妖余情未了，难以割舍吧？”
应聿从来都是笑脸对人的。
但是在那一瞬间，问话的那人却看到了应聿眼中掩饰不住的锋芒，眼神无异于看着一个将死之人。
“怎么会？”但很快，那锋芒便消散了，应聿挑起一边眉毛，懒洋洋的说道：“与他在一起，只是看中他的姿色罢了，如今尝过之后，也就平平无奇吧。”
应聿的话其实有很多逻辑的漏洞，例如他如真的只是看中了郁苓的姿色，又怎么愿意为了郁苓放弃修为，从原本三界弟子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变成如今的平凡人？
无论抛给任何一个修士，都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更别提应聿的身份还是魔界的少君，放弃了修为之后，更意味着放弃了名与利。
但是此刻，已经没有人想这么多了。
在人群当中，人类的理智是会大幅度下降的，哪怕是走过多年坎坷修道之旅的修士们，处于这种情况当中，也依旧无法保持理智。
他们只是因为得到了当事人的肯定而更加兴奋。
毕竟这样，定给郁苓的罪名，就更加没有瑕疵，无可挑剔。
在这样的一片混乱之中，也就没有人注意到，用来给郁苓定罪的云水宗宗令，之上的铭文从未亮起。
云水宗宗令。
铭文亮起则认为罪人有罪，反之则无。
而众人口诛笔伐了如此之久，也未曾得到有罪的结论。
在众口铄金之下，有罪无罪似乎也显得没有那么重要。
“啊啊啊啊——”
天哭渊上忽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哭嚎之声，原来是一直被人忽视的施群再也难捱皮肤溃烂之痛，发出一阵让人振聋发聩的激烈痛哭声之后，便跌跌撞撞的站起来，拔剑朝着郁苓的方向而去！
被判为罪人之人会被封去一身修为，而且施群修为本就不错，如今这么朝着郁苓而来，郁苓竟然没来得及有任何抵挡，就被施群一剑穿过了左肩。
修士的灵气皆聚于左肩的离泉穴之上，若修士一旦被伤到左肩，则满身灵气会尽数散去，不亚于被剖去仙骨。
郁苓瞳孔聚成极小的一点，又慢慢溃散开。
他跪伏在地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灵气散去，身体里的藤脉终于失去了一切桎梏，肆无忌惮的生长起来。
终难抑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