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险象环生
北平向来是学生运动的发祥地，早期的“五四运动”就是从北平发起的，东三省沦陷后，以燕京大学为主，联合其他一些高校的学生上街示威游行，抗议国民政府在抗日上“攘外必先安内”的政策，强烈要求停止内战，一致抗日。
北平学生运动很快波及到了全国，天津，武汉，长沙，成都，上海，杭州，郑州，南昌，先后有二十几座城市举行了声势浩大的游行示威活动，有力地支援和呼应了北平学生的正义之举。
举国上下一致要求抗日，已成为不可阻挡的民心所向，加上“西安事变”的有力助攻，于1937年把枪口一致对外，国民政府军与第八路军联合作战，抗日战争全面打响。
偏在这时，以汪精卫等投靠日本的中国国民党党员为首，又建立了以“中华民国国民政府”为名，实际上则是日本在侵华战争期间扶持的傀儡政权，再次激起全国人民的抗议与声讨，率先声讨的又是北平的学生。
这些天刘珊珊每天都参加学生游行集会，欧阳山也是早出晚归，爷俩都不知晓对方在忙于什么。只有刘素珍知道欧阳山干的是非常危险的行当，因为欧阳山对她说过一个叫什么“76”号的组织在追杀他。他也让刘素珍提醒女儿，“76”号很可能对游行集会的学生下手。
1939年9月5日，汪伪“中国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特务委员会”在上海成立。
此前，汉奸丁默村、李士群即在日本指使下建立了特工组织，机构设在上海大西路76号。后因此处活动不便，又由日本特务晴气庆胤亲自选定极司菲尔路76号作为特务活动场所。
9月5日，在汪伪“国民党召开的六届一中全会”上，正式决定成立“中国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特务委员会”，特务会下设“特总部”，以丁默村为主任，李士群、唐惠民为副主任。
“七十六号”特务组织在日本人指使下暗杀残害抗日人士，破坏抗日组织，在全国上下可谓是臭名昭彰。
与汪伪政府相对应，国民政府也成立中央军事委员会统计局，简称“军统”，以戴笠为首对“七十六号”特务头子进行追剿清除，因而不断吸纳进步青年进行特别训练，组建抗日及剿灭“七十六号”特务组织的军统骨干。
“怎么啦，愁眉苦脸的，回来后就没说一句话。”
刘素珍关切地问欧阳山，她整天为这爷俩提心吊胆。本来欧阳山回来太阳已经落山，可女儿刘珊珊还没有回来。欧阳山脑子里“嗡嗡”直响，对于爱人刘素珍的问话，他思想溜号没有听见。
“我出去接一下女儿吧，这两天特务活动特别猖獗。”
欧阳山走出家门，刘素珍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丈夫的话告诉她女儿可能有危险。一个多小时后，欧阳山和刘珊珊一同回到家。
“两个活祖宗，你们快让我担心死了。”
刘素珍赶紧进厨房，饭菜早已凉了。热好的饭菜端上来时，却不见了欧阳山和刘珊珊的身影，这父女俩闹的是哪一出？
“妈妈，我和爸爸在我房间谈事，一会儿吃。”
“什么要紧事非得饭前谈，吃完饭再谈不行吗？”
女儿根本没把妈妈的话听完，“呯”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欧阳山必须找女儿谈谈，他是新组建的中共北平地下组织负责人之一，他们接到密报，国民党“军统”打算从燕京大学挑选十名学生，送到赣北进行严格训练，组建军统特别行动队，专门刺杀罪大恶极的汉奸、叛徒和日本军官。
中共地下组织决定选派三名党员学生，混进“军统”特训班，成为中共高级特工，打入军统内部，长期潜伏。
让欧阳山颇感意外的是，在所呈报的备选名单中，竟然有自己的女儿刘珊珊，更让他吃惊的是女儿竟然也和他一样，是一名中共地下党员。
欧阳山知道去“军统”特训班将意味着什么，九死一生，每时每刻都面临着凶险，更让他担心的是刘素珍，女儿就是她的命根子，去“军统”特训班将秘密离开北平，隐姓埋名，将来能不能见到女儿都说不一定，刘素珍能承受得了吗？
“爸爸，没想到您也是共产党员。”
“我认识你妈之前就加入了党组织，蒋介石搞‘412’反革命政变，到处屠杀共产党员，没办法我到高瑜戏班躲避起来。”
欧阳山提到被选送到“军统”特训班一事，他已经向燕京大学党小组提出建议，把女儿换掉，他不是出于私心，而是觉得此次选派的人员责任重大，必须慎而又慎，做到万无一失。
“爸爸，您怎么能这样呢？我们燕京大学党组织，也是经过认真讨论的，认为我思想觉悟高，立场坚定，我也非常希望为党和人民做出贡献，能成为秘密战线上的一名战士，我感到无尚光荣。可您却把我撤换掉，是不是就因为我是您的女儿，这样也太有私心了吧。”
“珊珊，爸爸一点私心都没有，相反我很为自己的女儿高兴，父女俩同在秘密战线为民族解放做事，是多么值得骄傲的事啊。我之所以要把你换掉，出于两种考虑，一是这次选派人员不仅仅是立场坚定，还有对身体素质的特殊要求。作为北平地下党组织负责人之一，我得到的情报更准确一些，据说这次被选中人员送到重庆后，要接受苏联和美国谍报专家的严格训练，基本是魔鬼训练法，普通人难以承受，我发现另两位在备注栏里都注明有武术背景，唯独你是弱女子，担心你身体承受不住完不成党交给你的重要任务。二是为你妈妈考虑，你是你妈妈活着的唯一动力，你这次所面临的是险象环生的特殊战场，很可能是九死一生，我们共产党员不怕牺牲，自从加入党组织就把生死置之度外了，可我们也不是不讲人性的，你这样不打招呼悄悄离开，你妈妈的晚年生活如何面对，这一点你想过吗？”
“是的，爸爸，我认真想过，党的任务和民族大义，与家庭儿女情长相比，孰轻孰重？如果仅仅是为了尽孝心我就没必要加入共产党，既然加入了共产党，在民族危亡关键时刻，就应该勇敢地站出来，至于特训班的魔鬼训练，事先我们早就知道，我始终认为，能不能坚持下来，意志品质起决定性作用。”
欧阳山深情地看着女儿，眼神里充满了慈爱、骄傲、信任和隐隐的不安，如果女儿进入特训班，这次很可能是父女俩最后一面。
“爸爸，您一定要支持我，我也一定不辜负党组织的期望，成为我党一名优秀特工。”
欧阳山站起来，把女儿抱在怀里，抚摸着女儿的头，感情复杂，强忍着眼泪没有流下来。
“女儿，是你坚强的党性说服了我，你去吧，我支持你，北平党组织支持你，做特工虽然危险性大，可不是说就意味着牺牲，一个优秀的特工既要不怕牺牲，也能善于保护自己，希望我们父女有见面的那一天。”
刘珊珊眼泪刷刷流淌出来，此一别不但结束了燕京大学的学生生涯，而且很有可能就此别过父母，她自己的生死到无所谓，最放心不下的是妈妈。
“爸爸，我可能从学校秘密被送走，请您无论如何也要编造一个让妈妈相信的理由，万望不能让妈妈担心，也希望爸爸保重，与妈妈相伴一生。”
欧阳山的鼻子也有些发酸，编造一个什么样的理由才能让刘素珍相信呢？即便是这次相信了，可长时间见不到女儿，她能受得了吗？再者说，他所从事的与女儿一样的事业，时刻都做好了牺牲的准备，倘是那样，对刘素珍是有些残酷。
“爸爸。”
“嗯？”
“你们能不能再给我生个弟弟或者妹妹。”
女儿刘珊珊提出这个问题，听起来有些幼稚可笑，可对于他们这个特殊的家庭，也许是唯一的一个解决的方法，充满无奈与悲壮。
“珊珊，妈妈都快五十了。”
“我是说你们努力一下啊，实在不行就抱养一个。”
欧阳山摇头苦笑，女儿的建议听起来很可笑，可对他和刘素珍而言，简直是天方夜谭，共产党人以民族大义为重，在个人情感和家庭上做出的牺牲实在太多了。
晚饭后，刘珊珊提出和爸爸妈妈一床上睡，实际上父母女儿三人一夜没睡，谈话到天亮，很少下厨房的女儿给妈妈做好了早餐。
吃完饭刘珊珊没事似的离开了家，她要回到学校去，表面上刘珊珊从容淡定，其实内心翻江倒海，人生中充满变量，有相聚也有离别，可这次离别与以往不同，有可能是永久性的。刘珊珊百感交集，难掩心中的忧伤。
“我送女儿去学校，路上不安全。”
又是欧阳山自告奋勇，刘珊珊把吃剩下的水饺给女儿带上，还有洗干净的衣服，对于女儿这次离家竟是最后的一别她还蒙在鼓里，因而女儿离家去学校她和往常一样，总是唠唠叨叨叮嘱一番。
晚上欧阳山回来时，给刘素珍带回女儿一封短信。
“妈妈，学校临时决定让我去美国留学，今天坐飞机就走，可能两年后回来，勿念。”
“这孩子，走的再急也要回来看一眼妈妈，啥都没带。”
“现在飞机票非常紧张，可能弄到一张不容易，就直接从学校走了，我觉得是好事，应该高兴才对。”
刘素珍用奇怪的眼光看着欧阳山，心说这有什么可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