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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缘起(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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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晚自从知道帮老人追回钱盒子的人是徐教授的孙子后,一直都很想结识这位朋友。林星河倒也不奇怪,中华国立大学离顺意巷本就不远,他能到这边来正常不过。只是,心里一直感叹缘分的奇妙,要是早点意识到就好了。

    江南的雨淅淅沥沥,总是阴晴不定的。空气潮湿的家中没有一处是干的,尽是湿漉的绵密。

    林星河的心也有些烦躁,自从那次见过面之后,不论自己再怎么暗示师父都没有带自己去教授家。

    她等啊等,等来的却是徐教授过世的噩耗。

    那天,顺意巷的雨下的很大,瓢泼般的雨倾倒在大街小巷的每一处。

    林星河的妈妈那天有事出去了,嘱咐林星河如果下雨记得收起晒在外面的棉被和腌菜。谁知,妈妈一出去,不过片刻就下起了暴风雨。雨势凶猛,急促,林星河仓促的奔波在院中和房中,等到所有东西都收起来了,她也淋成了落汤鸡。

    拿着毛巾擦拭着湿漉的头发时,林星河右眼皮跳了两下。

    她忽略掉那些不好的情绪,放下毛巾端坐在书桌前。拿起笔,又放下。不知道该干些什么,可这样的暴雨天她又得找点事来做。

    想来想去,她又只能拿起那本《狂人日记》。

    常常会有一种被世界暂时忘了的感觉,就像水槽里忘掉没洗的唯一一只筷子,或者孤零零挂在饭店门口的雨伞,一直没人来取走。

    读到这句话的时候,她忽而怅然若失。是一种什么感觉呢?大概是下雨天独特的忧愁感,就像丁香一样。

    她想到这,拿笔写下一句话,希望雨能早一点停,太阳出来了,彩虹就在天空。希望这个世界,这个国家没有“吃人”,而是无限的美好。

    宋成儒是撑着一把摇摇欲坠的破油纸伞顶着暴风雨来的,进门时脸色和外面的天色一般无二。

    他带来的是徐教授逝世的消息。

    林星河和他撑着伞,一边小跑一边听他说。

    徐教授生前很喜欢自己这样温婉懂事的姑娘,如今逝世也想她能去送最后一程。

    她也不知道为何,明明油纸伞没有坏,雨也没有淋湿衣服,可脸上却全是水,分不清是汗还是泪水,只是心里一阵酸楚,喉咙哽塞像吞了一块铅一样沉重。

    师父一贯知道林星河是珍视感情,懂得报恩的感性之人,看着小姑娘沉默寡言,想必又偷偷躲着在哭。他微微搀扶着她,温声宽慰着让她走慢些,提防着脚下。

    “徐教授走的时候承受着很大的痛苦,老人家怕家人们担心硬生生忍着,一身傲骨令人倾佩。走时含笑,子孙也都在场,算是了无遗憾。”他轻拍了拍林星河的后背,语气沉重。

    林星河没回答,眼泪又从眼角流落,重重的点了点头。

    雨一直在下,丝毫没有停下的趋势。雨拍打在油纸伞上,林星河撑着伞的手都有些发酸。

    走到徐教授家,看着满堂缟素,拥挤的站着的无数人,她不禁又想起那一年爷爷去世的时候。那些从未见过的亲戚站在灵堂前肆无忌惮的大声交谈,谈论着什么开始放声大笑,根本不顾及别人失去骨肉至亲的痛苦。他们来好像就是为了吃一顿丧事的冷菜,吃完好转身就走。

    她泪眼朦胧的守在爷爷的灵柩前,心里对他们厌恶极了。爷爷生前饱读诗书思想开明,待人真挚和善,整个顺意巷的人都尊敬他。那些所谓的大人们还比不上心智尚未成熟的小孩,被社会蚕食的冷漠至极。

    林星河不知道这里的人会不会也这样,如果是这样,那个温柔的少年该多么心寒。那双清澈如明镜的双眼,会不会充满失望见识过那些大人的冷漠,她不想也让他经历一遍。

    林星河拽了拽师父的衣角,眼里带着渴求,宋成儒点了点头,温声说道:“现在带你进去。”

    林星河擦过那些人的衣袖,摩肩擦踵的挤进了满是人的灵堂。

    偌大的灵堂里全是面带悲伤的老人和大人,有一个坐在梨花木椅上满面皱纹的老者,眼眶里全都是泪水,笨拙的用衣袖擦着眼睛。悲伤的氛围围绕着整个肃穆的灵堂,林星河眼眶又开始发酸。

    最先看到她的是那日穿着旗袍的夫人,她依旧得体温柔,声音却饱含着悲怆,握住林星河的手有些颤抖。

    “星河来了,实在抱歉麻烦你跑来一趟,只是我爸爸他生前非常喜欢你这小姑娘,我们做儿女的总是自私的。”

    林星河:“您别这样说,我也很喜欢徐爷爷,一直想来看徐爷爷的。”

    夫人看到她微红的眼睛,看向她满含着感激。

    夫人:“去烧些纸钱吧。自从一卿的爷爷去世后,一卿就不说话也不吃饭,自己一个人跪在那里烧纸钱。正好,你可以陪他说说话。”

    林星河心中乐意至极,点点头朝着灵柩前走去。

    这里果真没有什么人,只有一个挺直腰板的徐一卿和一个燃烧纸钱的火盆,看起来萧条又孤寂。

    她不知道该不该去打扰他,他看起来没有哭,一个人默默地舔舐着伤口。自从见到他第一面,林星河就觉得他是一个性格率真,温柔克己的人。他可以像那些街头上的混混一样反骨,也可以收起桀骜做一个阳光率真的少年,什么对他来说只有想与不想,读书是,秉性也是。

    徐教授真的是一个温柔的人,才能把他教的这么好。

    林星河一时踌躇,外面进来了一个穿着校服的姑娘,扎着清爽的麻花辫,皮肤白皙,看上去自信骄傲。她直接撞开了站在一旁的林星河,跑到灵柩前跪着,刚刚还盛气凌人的模样,眨眼就梨花带雨。

    林星河没顾得上手臂的疼痛,立马去看跪在那里的徐一卿,他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悲痛中,也许根本不在意自己身边多出来的人。

    林星河没舍得走,就想在这里陪着他。她悄悄挪到徐一卿看不到的地方,一动不动的跪着,等燃烧的火快要熄灭时,她才拿起一把纸钱丢进火盆里。

    火焰昏暗,半明半昧中,她看到了他坚硬的侧脸,嘴角抿成一条直线,看不清眼眶是否泛红。

    后来,师父把自己喊出去吃了一顿微凉的饭菜,他们就回家了。

    她到底也没有送出去一句安慰的话。

    再见到他,已经是在徐教授入陵的时候了。送葬的队伍很长,她远远看见徐一卿站在队伍的最前面,举着教授身前的和蔼可亲的照片,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见他背影的萧条。

    林星河跟着师父走在队伍最后面,站在她前面的是那天跪在灵柩前的姑娘。她也穿了白麻孝衣,可一双手总是不停的扇风,像一个娇弱的公主。

    林星河不想再看,移开目光,专心致志的走着路。

    徐教授的墓地在中华国立大学的校园后山,那里有一处墓园,埋葬着无数的先辈英烈和值得尊敬的教授。林星河的爷爷也埋葬在这里,每到清明节祭拜时,漫山遍野的杜鹃花装饰着整座墓园,她就会想这是花朵代替自己陪伴着爷爷。

    徐教授和爷爷一样都是开朗的人,以后偌大的墓园里又多了一个有趣的灵魂。

    等到安葬好徐教授后,林星河跪在墓前给老人家磕头,点上一根香。

    她虔诚的许愿,希望徐教授保佑徐一卿能早日走出悲伤。

    师父带着自己退出人群,领着自己慢慢走下高高的大理石台阶。

    林星河:“师父,我想我爷爷了,想去看看他老人家了。”

    宋成儒倒也不意外,点了点头同意之后,叮嘱她:“医院还有许多病人,我得赶回去。你早些回家,别让父母担心。”

    林星河:“我知道了。”

    林星河目送宋成儒走下台阶,等到看不见身影后,她才转身往爷爷的墓碑走去。

    从清明节到现在也没有过很长时间,可林星河就是感觉自己很久很久没有见到爷爷了。墓碑前的爷爷照片依旧笑的开怀,可林星河却好想好想他。

    想自己小时候调皮,玩的时候磕掉了自己的门牙,流了好多血,爷爷又心疼又生气的样子;想自己小时候,考试取得了优异的成绩时候,爷爷兴高采烈的样子;想自己小时候,自己在一旁写作业的时候,爷爷认真教导自己的样子。那些时候,总觉得时光很长,自己还有很多时间可以和他待在一起。总幻想着长大该如何如何报答他,可自己还没长大,他们就先离开了。

    林星河坐在爷爷的墓碑前,温温柔柔的开口:“爷爷,我有一个很重要的朋友,他的爷爷也去世了。他很伤心,就像当初你离开我的时候一样,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我是不是变胆小了,我也不知道,可我就是觉得他会很强大,强大到不需要别人不设身处地的安慰。他总会走出来,可我希望他可以快点开心起来。您保佑他吧,就像保佑我一样。”

    她又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从家常说到学业,等她回过神来天色都有些暗,日暮西沉。

    她拍了拍灰,和爷爷道别,沿着台阶走回去。

    她离开的时候,碰上了守墓园的老爷爷,神秘兮兮的拉着她凑在他耳边说道,“小姑娘回去的时候小心点,后面有一个披麻戴孝的男人,看起来凶神恶煞的。如果你害怕,就等着家里人来接。”

    林星河转头看了一眼,夕阳打在少年的身上金灿灿的,闪闪发光。

    林星河对老爷爷笑笑,“没事的,他是今天徐教授的孙子,人很好的。”

    老爷爷这才放下心来,敦促着她快些回家,路上注意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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