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打鼾
这个时候正是一天之中最热的时候,加之天气逐渐转暖,一时之间,齐晏竟觉得自己热了起来,他尴尬的收回手,神情自若的拔下药酒的瓶塞,倒一点在掌心,双手贴在苏宜的脚上。
她的脚没了鞋袜,已经冻得发凉了,只有那出红肿的地方异常的灼热。
苏宜“嘶”了一声,整个人往床里面缩,仿佛早已经猜出了他会如何举动,齐晏早已经箍住了她的双腿在膝上,另一只脚上的绣履不知道什么滑掉了。
齐晏沾满了药酒的手在她脚上轻轻开始揉搓,一瞬间,火辣辣疼痛传遍四肢百骸。
苏宜疼的出了一身冷汗,她的足背忍不住绷紧,几乎成了一条直线。
齐晏皱眉,手上越发放柔了力气:“我知道很痛,你忍一下,很快就好。”
这种事情怎么能忍,她另一只没有受伤的脚在他身上胡乱蹬着,哀嚎不已:“那我就不上药了,你快把我放开。”
齐晏无声的叹了一口气,没有搭理她,认真揉搓着她的伤处,手上的触感似乎放大些许,柔软滑腻,他看了看她莹白的小腿,一时之间竟移不开眼。
待回过神来,他又忍不住唾弃自己在这个时候还想着这些东西,没得像个禽兽。
下一刻,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道在他小腹上胡乱磨蹭。
齐晏手上下意识跟着用了些力,惹得对面女郎轻呼一声,趁机将腿缩了回去。
她眼泪像珍珠一样簌簌落下,挣扎着便要下床,声音糯糯的不甚清晰:“我不上药了还不行吗?”
齐晏第一次发现他张牙舞爪的妻子还有像孩子的一面,他掏出帕子擦了擦手:“那就不上了,回头有人来家里看见你这么个样子,说咱们家两个人都是瘸子的时候别怪没提醒你!”
苏宜下床的姿势僵硬下来,黝黑的瞳孔颤了颤,细长的黛眉蹙了蹙,眼泪又落了下来,随后又笑出声来。
又哭又笑的样子让齐晏一愣,他想了想,垂目又掏出一方干净帕子过去。
苏宜也顾不得纠结他怎么身上有这么多的干净帕子,接过胡乱擦擦脸上的眼泪鼻涕,冷不丁道:“你现在……是不是愿意治腿了?”
他方才口中提到两个人都成了瘸子的时候语气戏谑,无一丝不虞。
又哭又笑是因为自己吗?
齐晏敛去面上的表情,拿起帕子又在她脸上擦了擦,无奈道:“傻不傻?”
苏宜……
随后又听他道:“再想想,先把地里的活计做完,过几日再说。”
看样子有戏,苏宜也不过多勉强。
又上了一遍药,苏宜一直在床上躺到了晚上,看他还赖在自己房间不走,催促道:“你怎么还不走?”
齐晏:“你即受了伤,自然要我在旁边便照顾你,不若今晚让我在你房间守夜。”
苏宜有点无语,她只是崴了个脚而已,又不是病的不能自理了,做什么需要人照顾?
她整个人缩进被子里,挡住自己的脑袋:“爱守就守,不过守夜就要有守夜的自觉。”
言下之意就是爱在外面冻着就冻着吧,反正别想上她的床。她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团,压在身下。
夜色浓黑,明月皎洁,苏宜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看到窗前似乎有一个人抱胸而立,荧荧月光照在他的面上,肤色白皙如玉,他的目光向自己的望来。
苏宜眨眨眼睛,强迫自己浑浊的意识清晰,问道:“你看我做什么?怎么还没有走?”
齐晏静静的看着她,忽而托腮没由来一句:“你方才打鼾了。”
苏宜:……
她就不该同他说话,利落地翻了一个身,不慎碰到自己伤口又疼的嘶一声,气不过又道:“同床共枕这些年,以前你怎么不说?”
她气的不行,头一次发现他的嘴这么讨人嫌。
齐晏轻笑一声,淡然回答:“从前你还是我的妻子,一家人有什么好计较的。”
所以现在就能计较?
被他一说,苏宜都有些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打鼾?
她愤愤地“哼”了一声,拉起被子挡过头,再和他说话,他没被气吐血,倒是自己先被气死了。
方才生了气,这会倒是不困了,她躲在被子下的那一方小小的空间中,只闻自己的呼吸声无限放大。
一闭上眼睛,她便忍不住纠结自己到底有没有打呼噜。
忽而,一只手迅速掀开了被子,猝不及防的钻了进来,苏宜抢过被子不让他进来,气急道:“谁让你睡的,你都说了我这人打鼾,会吵的你睡不着……”
齐晏抢过被子盖在二人身上,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她的唇边,眼神示意她不要说话。
苏宜疑惑尚来不及说话,忽听房门好像“吱呀”一声,仿佛有人进来了,她的汗毛一束,整个人僵硬起来。
齐晏笑了笑,安抚的吻了吻她的额角,闭上眼睛,佯装睡熟的样子。
似有一道十分细微不可察的脚步声慢慢靠近……
就在苏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的时候,脚步声停了下来,她虽闭着目,但却感觉若有一道探查的目光落在自己的面上。
下一刻,只听“嗖”的一声刀出鞘的声音,齐晏忽然暴起,掀开被子趁人来不及反应,一脚踢在了那人身上,然后是有人吃痛的闷哼声。
苏宜连忙睁开眼睛,房间中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黑衣蒙面人,他跌倒在地,手上提着一把明亮的长刀。
见到两个人都没有睡觉,黑衣人才知道自己被耍了,从地上爬起来奋力一刀向齐晏砍去,两个人很快缠斗在一起。
一时间房间被折腾得乱七八糟的。
看着两个人,苏宜的心跟着揪了起来,那黑衣人身形高大,看起来比清瘦的齐晏壮实多了,手中还握有武器,但齐晏行动亦是十分矫健,虽手无寸铁,却全然不落下风。
“这刀是军中制式,你究竟是何人?”齐晏突然发问。
苏宜看向黑衣人手中的刀,她没进过军营,没见过军刀,但是记得皇宫的禁卫便是用的这种形制的刀。
她咬唇沉思,脑海中万千思绪,是燕王?楚王?还是其他的皇子,又或是……
这个念头让她害怕,她摇了摇头,告诉自己不可能是圣人,到底是亲儿子。
黑衣人听了他的话似乎很是愤怒,手中动作越发狠厉,几乎刀刀致命。
苏宜忍不住担忧的看了看齐晏的腿,见他似乎皱起了眉,硬起头皮悄悄爬下床,强忍着痛抱起一旁放置的盛野花的罐子,与齐晏微不可见的对了一个眼神。
他便随意一脚踢了个凳子砸在黑衣人的身上,黑衣人连忙躲过,趁他反应之际,苏宜抱着罐子往他头上一砸。
罐子里面是水,黑衣人的视线被浇的有一瞬间模糊。高手过招,失之毫厘,差之千里,齐晏便趁着一瞬踢飞了他的刀。
没了刀的黑衣人不过三五招便败下阵来,束手就擒。
家中没有绳子,他又拿一个凳子桎梏住他的四肢。
苏宜捡起黑衣人落在地上的刀,看到刀柄上刻着一个印记,有些眼熟,记忆中很快浮现了这个印记所代表的出处。
“广平府?”她大惊失色地看向齐晏,不可置信:“他是广平王的人?”
不论是燕王楚王又或是圣人她都不意外,可关键是广平王已经死了。
而且齐晏之所以被废和广平王造反有着莫大的联系!
齐晏原本淡淡的神色变得有些难看,他一把扯下黑衣人的面罩,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很熟悉的面容。
“韩大郎?”苏宜惊讶出声:“怎么会是你?”
被看出身份的韩大郎脸色青白一片,他闭上眼睛扭过头去,心一横,便要咬下自己的舌根。
这个念头被齐晏察觉,他毫不可惜的出手卸下了他的下颔。
“别只顾逍遥寻死,想想你在家的妻女!”
苏宜立刻反应过来,回忆平时同韩大郎的会面,突然察觉出他每次看到自己的奇怪眼神。
“我们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杀我们,况且,我多少也算你女儿的救命恩人,姝娘可知道你是这样的人?”
韩大郎被卸了下颔,支支吾吾的听不清楚在说什么,口中不由自主的流出涎水,更流到了衣襟上。
齐晏露出嫌恶的表情,不慌不忙的又掏出方帕子盖在手上才给他把下巴按了回去。
韩大郎难堪不已,狼狈开口:“苏娘子是小女的救命恩人,我自不会对你出手,我想杀的只有废太子一人!”
对于他知道自己二人的身份,齐晏倒也并未奇怪,撇了一眼刀上的记号:“你与小五有何关系?”
他口中的小五正是广平王。
韩大郎不语,愤愤扭过头去。
苏宜:“快说,不说我就去叫姝娘过来,让她看看自己的丈夫竟然是一个杀人凶手!”
韩大郎突然扭头狠狠地瞪她。
苏宜丝毫不惧,拿起衣架上的外袍一瘸一拐地便要出门。
韩大郎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我说!”
苏宜方才笑着回过身:“说吧!”
韩大郎松一口气,偏头瞥了一眼自己的刀,目露怀念之色。
他少年时不堪继母的折磨,赌了性子跑出家门,立志要做人上人,听人说人上人都住在繁华的长安城,便一门心思跑去了长安。
少年郎身无长物,只空有一身力气,卖力气倒也可以勉强过活,只是离他人上人的梦想还差的很远。
一次偶然见到皇太子出巡,金吾卫羽林卫两卫左右随侍,共加起来足有百人,浩浩荡荡,耀眼夺目,可谓高高在上,万人敬仰,这个同他年岁差不多的皇太子终于见识到了人上人是何等的样子。
他终于有了人上人的目标,他想入官家。
他耗费了自己的所有积蓄,花钱在十六卫中买了一个名额,入了皇城任职。
就这样,韩良方成了禁军十六卫中的一名普通的千牛卫,他人小力气大,是习武的好苗子,过了几年,他升了官,当上了有品阶的备身。
然后那位天之骄子成了残废,在长安城引起了轩然大波,最后祸及到了他的身上。
太子跛足之后,除了最得宠的燕王之位,其余诸王皆就藩,圣人令太子处理此事,太子便在禁卫中为弟弟们挑选王府护兵。
广平王在就藩的诸亲王之中年纪最小,封地也被圣人指了最偏僻荒蛮的地方,为了弥补这个弟弟,太子便着重为他选最精干的护兵。
于是他就被划给了最不受宠的广平王。
因为太子简单的一笔御书,从此远离了心心念念的长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