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砍头
苏宜有些摸不着头脑，看看齐晏又看看脸色难看的白神医，生怕得罪他，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如先进去说话，您看怎么样？”
白神医脸一扭，哼哼一声：“反正我是不会给他治的！”
齐晏仍是好脾气地笑着，保持着方才鞠礼的姿势：“不敢强迫先生，只是先生既来了，不如让小子尽尽地主之谊。”
苏宜美目狐疑的看他一眼，她还是第一次见到齐晏在一个人面前如此伏低做小，连从前在圣人面前都没有。
见他礼数做得足，白神医脸色好看一些：“那便进去吧！”
齐晏引白神医进门，落后一步靠近苏宜悄声问：“去哪里了？”
与此同时，苏宜心中着急：“白神医怎么认识你？”
齐晏轻声回答：“阿娘生衡山的时候难产，宫里面的太医不顶用，多亏了白先生，不然一大一小两条命便没了。”
苏宜敛目，她嫁进东宫的时候，衡山公主都已经快三岁了，后来也只是隐约的听说皇后生衡山的时候难产，人差点就去了，却不知其中有这些隐情在。
几人进了门，她仔细地将房门掩好，又关了窗户，白神医在一旁瞅着，心中一沉，生怕这两个人用强。
好在苏宜只是检查了一下，才回头对他道：“这就是先生您的不是了，怎么愿意帮他阿娘瞧病，却不愿意帮他，在镇上的时候您可答应好了的。”
白神医冷笑：“这些贵人瞧起病来是要人命的，治不好砍头，治好了还要砍头，给他们一家人瞧病，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齐晏抿嘴好笑：“先生言重了。”
白神医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当年我给皇后接生，保皇后和公主性命无虞，圣人……你爹怎么对我的，强迫我在宫里面当太医专职给皇后调理身子，不当太医就要砍我脑袋，你自己说，谁敢给你家的人瞧病！”
他最后半句声音极大，震得苏宜耳朵嗡鸣，赶紧捂住了耳朵：“先生您小点声！”
他的声音小了些，质问道：“你自己说，哪里言重？”
苏宜感觉有点脸疼，暗想这圣人也真是的，人家不想当太医就不当太医，怎么还要砍人家头呢？
这不，现在坑到儿子了吧！
白神医年纪大了，提起旧事气的直咳，齐晏生怕他气出好歹来，连忙倒了杯茶水，亲自送到他面前：“先生莫气，我替父亲给您赔个不是。”
苏宜心中一惊，伸出手去想要阻止，目光触碰到齐晏的平和淡然的神情手又停在空中，她纂成拳头，若无其事的收了回去。
白神医看一眼那杯茶水，大大咧咧的接了过去，喝一口润润喉咙，继续道：“你赔不是有什么用，有本事让你爹亲自过来给老朽道歉！”
苏宜惊了一跳，扭过头去看齐晏，见他长身玉立，身形俊挺，含笑站在那里，缓缓开口道：“没本事，不能！”
不知为何，她凭空生出一口火气，却又不知怨的是眼前的白神医，还是远在繁华皇城的圣人。
她忍了忍，走了过去，一把夺过白神医手里面的茶杯：“那您怎么不去找圣人去讨说法？”
白神医一噎，没说出话来。
苏宜继续道：“先生四处行医，难道不知朝中的近况，何必如此戳人心窝子？”
齐晏望向她，见她白玉般的面颊染上了两抹胭脂，虽背脊单薄却目光炯炯的瞪着白神医，他静静地看了一会，垂首掀起唇角笑了笑。
苏宜这话似乎是提醒到了白神医什么，他点了点头，指着齐晏道：“对！那就不更不能给他瞧病了，他那么多仇人，今日给他瞧了病，明天我的头跟身子分了家，找谁说理去，老朽还没活够呢！”
苏宜眨了眨眼，没能说出话，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想说这病不瞧就不瞧了，却又觉得这话不该是自己说的！
齐晏拉拉她袖子，站至她身前：“先生放心，您是我阿娘和阿妹的恩人，我们不会不强迫您的。”
听到这话，她猛地抬起头，想起来他对自己腿疾的耿耿于怀，一把将人推开：“这可不行。”
她又冲白神医道：“我帮您写了一下午方子，抄的胳膊都肿了，您还记得自己怎么说的吗？您说定会帮我把家里人的疾病给治好，一大把年纪怎么能而无信呢？”
她说着，一只手不自觉隔着衣服揉了揉胳膊。
白神医老脸一红，嘟囔一声：“那也不行，大不了当老头子是雇你做活，给你银钱便是了！”
她又不缺钱！
苏宜佯装失落的掩面，伤心道：“难道我是冲先生您的银钱去的？我景仰先生的医术，愿意侍奉先生笔墨，先生与我谈论银钱，可是瞧不起我？”
话音一落，齐晏便捉住她的腕子捏了捏，“哪里肿了？”
一会伶牙俐齿，一会又绵里藏针，白神医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盯着二人动作哼哼两声：“你是他什么人，非得要给他瞧病？”
他猜着是太子妃，却又觉得能当上太子妃的该是个温婉大方，宽容忍让的，不像是眼前这个得理不饶人的女子！
齐晏隔着布料捏了几下她的胳膊，发觉没有什么事情才放下心来，听到白神医的疑问，便顺势牵住她的手，十指相扣，笑道：“这是娘子！”
苏宜瞪他一眼，随即接道：“前的。”
说着，不好意思在白神医面前和他争执，便红着脸拖着他手藏到在自己身后使劲挣扎，越挣越紧。
无人看见处，男人修长有力的大手与女郎柔弱无骨的小手紧紧纠缠在一起！
白神医哈哈大笑，笑过之后又咬咬牙，重重的坐了下去，看着眼前的两夫妻，一个笑面虎，一个是母老虎，一个红脸一个白脸，这么精明的两个人也不知道是怎么被废的？
他又站了起来，向外走去，走到门口，又转过身来道：“老朽累了，赶紧收拾个房间出来！”
苏宜这便动作立刻停下，与齐晏面面相觑，新旧两边的房子统共不两间卧室，分出一间来，她俩又该睡一间房了。
苏宜蹙起眉头，齐晏舒眉浅笑，夫妻两个，两种截然不同的心思！
另一边，白神医已经一把推开了门，指着对面的新房道：“把那边收拾出来。”
苏宜一看，抿起嘴，她的房间。
白神医又回过身，对齐晏道：“老朽年纪大了，夜里面离不得人，得有个人守夜。”
这话一看便是冲着齐晏来的，虽然知道他是故意刁难齐晏，但苏宜想起方才愁有又要和睡一间房的事，忍不住笑了，对白神医欠了欠身：“先生真是神医，不仅能医得了身病，还能医心病！”
被她藏在后面的一只用手力捏了捏她的掌心，随后缓缓松开，齐晏走了过来，拱了拱手：“先生游历各方，济世救人，令人敬佩，我不过区区一庶人，侍奉先生理所应当。”
苏宜稍稍侧身抬起眸看他，见其面上一派清微淡远，温和从容，全无难堪之色。
这夜苏宜搬回了原来的旧房间，房间陈设并未有丝毫的变化，望着床前织缝大的几乎能戳进手指的麻帐，不知何时沉沉睡去。
次日，苏宜难得起的很早，她进厨房准备了早食，过了一会，齐晏从对面悄声推门出来，两人难得坐回了同一张桌子上吃饭。
见她目下青黑，齐晏问道：“昨夜没有睡好？”
苏宜轻轻叹了一口气，别提了，昨天晚上她一翻身那床就响，明明以前睡的还挺习惯，怎么现在又适应不了了。
这些事情都是小事，她喝了一口热乎乎的粥，咬着筷子问：“那昨天晚上白先生愿意帮你治腿了吗？”
齐晏茫然垂眸看了看那条有疾的腿，轻轻摇头，想了想道：“其实也不必……”
话没有说完，苏宜“砰”一声放下筷子：“又不是你要砍他的头，若心里面有气，怎么不去找圣人撒啊，柿子光挑软的捏。”
话音未落，他身后想起了一个声音：“父债子偿，丫头没听说过？”
两人回头一看，白神医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
苏宜丝毫没有背后说人坏话被抓包的羞耻感，撇了撇嘴，心想，圣人已经把齐晏贬成庶人了，都不认这个儿子，何来父债子还。
但这话实在大逆不道，她只能腹诽不敢说出来。
半路凑成了一家三口吃完饭，白神医又要让齐晏陪着上山采药。
这冬天还没有过去呢，山上光秃秃的一片，哪里有药草？
但老头子脾气硬，他们也只能任他去。
他们两个人进了山，苏宜资格无趣，便去隔壁宋氏家里头串门子，正好碰见韩秀才也在。
她又准备回家，被宋氏拖着不让走。
原来韩秀才是给韩老汉当说客的，这次过年，韩大郎宋姝娘小两口带着女儿单独过的，一次也没有往前头韩老汉家去。
村里人自然是议论纷纷，不少人都知道韩婆子从中作妖，惹得父子二人离心，成了笑话，韩老汉自觉没脸，放话让韩大郎夫妻两个没养过孩子，没人搭把手，一家人以后都回那边住去，他也能时常看见孙女，请了韩秀才当说客。
韩大郎自然不愿，可韩秀才面上笑盈盈，暗地里一个孝道的帽子压了下来，韩大郎夫妻两个均是腼腆人，笨嘴拙舌，他们又和韩秀才交好，不能像打韩二郎一样把他打一顿，头疼的不行。
苏宜不想管别人的家事，但韩婆子一家人实在是拉仇恨，她思忖一会道：
“听说韩大郎已经分家了，眼下在外走镖挣了钱，如今再搬回去，知道是老父亲体谅儿子孙女，不知道还以为父亲眼红儿子家的财帛，传了出去外人定说的难听，好事也成了坏事，这才是大大的不孝。”
“秀才公是身份人，总是沾这些脏事臭事，将来传到学正大人那里更是坏事，您说是不是？”
学正大人日理万机，哪里管这些小事？
韩大郎在外多年，一下子懂得了她的意思，读书人，最怕的就是名声受损。
韩秀才自然也听出了她的言下之意，半扯不扯的弯了弯嘴角，想到自己上次便败在了这个妇人的嘴里。
后面的事情苏宜更不好参与，便与宋氏进里屋逗小鲤儿玩，留下韩秀才和韩大郎这两个兄弟。
韩秀才是个聪明人，不再提让他们两口子搬回去的话，换了话题：“听说那齐家娘子同齐郎君和离了，你家娘子素于她交好，你可知道些什么？”
韩大郎皱皱眉，宋氏知道他不喜欢隔壁齐家夫妻，从未在他面前提过这些事情。
真的和离了吗？
韩秀才走后，他起身走到堂屋供着的无字牌位前，从后面的暗缝中，抽出一把满是灰尘的长刀来，用汗巾轻轻擦拭，露出一个嘲讽的冷笑。
伪善之人迟早会被发现真正的面目，众叛亲离都是自作自受！